宿阳城内有一座废弃的婴儿塔,位于一处人迹罕至的山里,周围杂草丛生,高木林立,借此遮掩了些许塔的踪迹。
只待走近了,才能看见塔身上大剌剌写着“女婴尸”三个血淋淋的大字。
塔身高十丈,外形如树桩,顶部为锥形,只有一个可以通入的门。
过去女婴尸体遍布,发出腐臭之味,令旁人不敢靠近,避之不及,却不知为何,一夜之间四周开满了成片成片的彼岸花。
色彩艳丽夺目,犹如鲜血一样,浓郁的香气遮掩了尸体的腐烂味道。
这些彼岸花,吸收了尸体的养分,沾染了女婴的怨念,与寻常花开的不同,颜色更加艳丽奇特。
若是一触碰到花身,便会中毒而亡,随后被吸干血肉,变成一副白骨骷髅,成为它们的养料。
夜已深,周围只有零星光点。
不知是不是面前这些彼岸花的缘故,塔周景色不仅不暗,反而泛着一种妖异的红光。
三人在塔外停下脚步,若昭双掌交叉紧扣,朝面前的彼岸花大声念道:“???? ???? ??? ???!!!”
裴怜舟走遍了很多地方,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奇怪的话,难免有些惊奇:“她在说什么?”
萧稷解释起来:“是阴文,也就是鬼界的一种语言,意思是我回来了。”
裴怜舟道:“你怎么连这个也知道?”
萧稷道:“闲来无事的时候,会时常钻研这些东西,一来二去便都清楚了。”
四周的彼岸花渐渐收起花瓣,往旁边挪开,从中间让开了一条路。
若昭转过头,叮嘱道:“大哥哥,你们跟紧我,不要去碰这些花,它们身上有剧毒!”
不知道是不是裴怜舟的错觉,每走一步,四周的彼岸花都悄悄往他们脚边挪动半分,地面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花瓣细条随意挥舞,花枝乱颤造出的动静。
动静很小,并不明显,裴怜舟驻足脚步,待在原地不动。
等他回头望去的时候,那些凑近的彼岸花迅速缩了回去,只有一两株没来得及收回,被裴怜舟逮了个正着。
“萧稷,你别动!”
裴怜舟朝身后的萧稷大喊出声,二话不说,快步冲了过去。
萧稷腿上已经缠上了一株彼岸花,这朵比其他的花颜色还要鲜艳,花瓣也更加纤长,又因为是刚才悄无声息移动缠过去的,所以并没有察觉出来。
裴怜舟来到他身前,蹲下身来,神色凝重道:“你先别动,我把它弄下来!”
他拔出腰上的剑,试图斩断它缠绕起来的花瓣,只是剑身还未碰过去,那些花瓣颤抖,灵活的缩了回去。
接着下一秒,几十朵花瓣瞬间变长了数倍,仿佛数只人手一样,攀附着萧稷的四肢和臂膀,将他的身体紧紧缠绕起来。
裴怜舟只好放下来剑,没再轻举妄动,朝若昭问道:“若昭,这是怎么回事?有没有办法让它离开?”
若昭小跑着来到跟前,仰起头,用刚刚的阴文与它交谈起来。
“……????? ???? ?? ??? ???”若昭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
彼岸花摇了摇枝条。
“……!!”
花丝颤抖着缩短了些,但还是没有离开萧稷的身体。
若昭垂头丧气道:“它现在不听我的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受困的萧稷反而十分镇定:“哥哥,你别担心,接下来照我说的做就行。”
裴怜舟微微凝神,如今也别无他法,只好试着搏一搏:“好,我要怎么做?”
“待会我说一句,你便照着重复一句。”
“我明白了。”
萧稷神色自若,嘴唇轻启道:“????? ???? ????? ???? ??,???? ???? ????? ?? ????????????。”
裴怜舟也跟着念了起来:“????? ???? ????? ???? ??,???? ???? ????? ?? ????????????。”
萧稷:“????? ????? ???? ????,?????? ????? ?? ??????。”
裴怜舟:“????? ????? ???? ????,?????? ????? ?? ??????。”
很快,便见那株彼岸花的花丝激动地颤抖摇曳起来,松开萧稷,慢慢收了回去,变成原来的大小。
最后落在萧稷的肩头,像个小孩子一样,小小的花丝蹭着萧稷撒起娇来。
若昭看的两只眼睛都瞪大了,她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也从未见过这些花这么听话过,要不是亲眼见过它们吃人的场景,恐怕也相信它们就是表现出的这般人畜无害。
裴怜舟收起剑,好奇道:“你刚才说的什么?为什么它会听你的话?”
萧稷道:“哥哥不知,过去这里埋葬的都是婴儿的尸体,它们吸收了人残留下来的怨气,生出了灵识,行为思想与孩童无异。方才的举动只是在与人玩闹,并不会伤人。至于刚才那些话,意思是,‘你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还有我也喜欢你,不会丢下你的’。”
虽然如此,裴怜舟看着那一碰一跳,欢呼雀跃的身影,眉峰一凛:“不行,它身上有剧毒,你既擅长鬼界的语言,那你让它从身上快些离开才是。”
谁知,等萧稷说完后,彼岸花整个身体摇曳地越来越厉害了,只差要跳起来,甚至还试探地伸出手,往裴怜舟小心翼翼触碰了过来。
裴怜舟微微皱眉,狐疑道:“它怎么看起来越来越开心了?”
萧稷笑道:“它说塔里瘴气重,它的毒正好可以消除瘴气带来的伤害。哥哥,我们带上它吧,说不定也能派上些用场。”
裴怜舟沉思一二:“那好吧,不过绝不能让它碰到你的身体!”
萧稷笑着点头:“嗯,我的身体只有哥哥才可以碰。”
裴怜舟轻咳一声:“你别总说些让人误解的话,还有小孩子在呢。”
若昭眨着迷惑不解的眼眸,歪了歪头:“哥哥,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若昭,前面就是入口了吧?我先过去看看情况!”
裴怜舟庆幸她没有听见,又怕若昭接着问下去,落荒而逃,一溜烟跑到入口处探查起来。
若昭疑惑地挠了挠头,扯了扯萧稷的衣裳,一头雾水道:“哥哥,你为什么要撒谎?刚才你说的话明明就不是那个意思!”
萧稷刚刚说的,分明是“这位哥哥也喜欢你,你要待在我们身边,必须听话才行。”
萧稷弯着腰,摸了摸她的脑袋,微笑道:“那你会告诉那位哥哥吗?”
“我——”
若昭才说出一个字,不知为何,感觉头顶一凉。
再次看过去时,只觉少年分明是笑着,眼里却一丝笑意都没有。
若昭哆嗦了一下,连忙捂住嘴保证道:“我、我知道了!若昭不会告诉那位哥哥的!”
萧稷奖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真乖。”
“……”若昭不仅没有被夸奖的高兴,反而吓得瞳孔都睁大了,脚步一蹬,一溜烟就回到裴怜舟身边去了。
正如萧稷所言,这座塔里遍布着紫色的瘴气,这些瘴气对鬼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只有擅自闯入的人,不小心吸了进去,才会中毒身亡。
萧稷肩膀上的那株彼岸花蹦跶着跳了起来,定在半空中。
随后,它身形变大几倍,数十条粗长的花丝里,缓缓流出红色液体,这些液体很快又挥发成气体形状,融入了瘴气里。
不过半刻,眼前的瘴气都消散的一干二净,塔内的场景也明晰起来。
彼岸花重新回到萧稷肩膀上,软绵绵地趴了起来,花丝有意识无意识地往萧稷身上靠。
萧稷抬手摸了摸它,彼岸花激动不已,花丝瞬间缠绕上萧稷的指尖。
萧稷指尖微动,往它身体里渡入灵力。
下一刻,只见彼岸花的花瓣缩成了一团,摇身一变,成了一条红色手链,安静躺在萧稷手中。
这一切,裴怜舟都没有看见。
“哥哥,这个给你。”萧稷将手链递给他。
裴怜舟道:“这是什么?”
“彼岸花制成的手链,只要带上它,可避免瘴气近身。”
“你从哪里得来的?”
裴怜舟往他肩上瞧了过去,却空空如也,不由纳闷道:“对了,它刚才还在这里的,怎么突然不见踪影了?”
裴怜舟话音一顿,低头看着手中的红链,不知想到什么,惊讶道:“难不成,这条手链就是……”
萧稷点头,边说边将手链往裴怜舟手腕上戴:“如今,它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任务?
半晌后,裴怜舟问道:“萧稷,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这样,所以才会让它跟着我们?”
萧稷点头:“嗯。哥哥,不再多问些什么吗?比如我为什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你之前不是说了,会时常钻研这些东西吗?连鬼界那种复杂的语言都能听懂,想必这世上就没有你不知道的事。”
萧稷大声笑了起来:“哈哈,哥哥说笑了,我只是略懂一二,若真要说起来,我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去。”
裴怜舟脚步顿了一下,难得问他:“比如?”
“比如,我还想知道与哥哥有关的任何事情。”
除了自己活了上百年,还有身体不死不灭这件事,裴怜舟没瞒着其他事情。
萧稷道:“不过,现在不急,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和哥哥讨教一番。”
这时,若昭回头道:“大哥哥,待会儿你们可要跟紧了,里面有很多机关,若是不小心碰到会受伤的!”
裴怜舟一愣:“机关?”
若昭点头:“对啊!待会儿你们跟着我走就行了。”
这些机关是为了对付那些前来的道士,才会弄出来的。
裴怜舟面上闪过一丝凝重,若真是什么都不知,贸然闯了进去,岂不是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没多久,若昭在一块石门前停了下来,转动旁边的开关,石门往上缓缓升起,露出一块平整无暇的石地来。
地上出现不同颜色的砖块,红色、黑色和白色,不同颜色穿插其间。
若昭一脚踏在红色地砖上,另一只脚落在黑色地砖上,继续跳到了白色的地砖上,往前走。
萧稷先走了过去,裴怜舟紧跟其后。
虽然三种颜色交错混乱,故意混淆人的视觉,对两人而言,要记住每一步并不算太难,按照若昭走的步伐跟在后面,记住了之前落脚的顺序。
只不过,裴怜舟正要踩上最后几块砖,塔外忽然传来了一阵不小的动静,疾速的脚步声“蹬蹬”落在地上,显然有不少人。
若昭变了脸色,不安道:“不好,有人闯进来了!”
她正要过去探查情况,谁知还没来得及踏出一步,后方飞来一道符咒,仿佛一支利箭射了过来。
裴怜舟神色一变,侧过身,毫不迟疑挡在她面前,硬生生替她挨上了这一击。
然而,就是这么一挡,裴怜舟脚下踩错地砖,启动了机关。
只见地面声音轰隆震响,地面往两边大开,中间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而裴怜舟的身体就这么径直掉了下去!
“大哥哥!”
看着一个大活人直接从自己面前坠下消失,若昭惊恐万分地大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