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脚步未停,黑色的斗篷在夜色里几乎隐去所有,偏偏沈珩老去拉他说话,不得半点安生。
他很少开口,多半就是略微偏头听沈珩说,然后偶尔点下头,在沈珩不经意靠近的时候不动声色的往旁边留出一点距离。
半晌,他突然转过头:“小道长,怎么了?”
思遥赶紧低下头:“没什么。”
看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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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生一家人排排坐在门口,就像排排坐好等着分糖果的孩童,眼巴巴的往外看,灼热的祈盼能把夜幕烧出个窟窿。
大黄狗拴在门口的木墩子上,脖子上的布条子被它绕的一圈圈裹在瘦骨嶙峋可见骨头的身上,畜生不知人事,自顾玩的欢乐,听见几人的脚步声连头都没抬,懒成精了。
巧生眼尖,又是认识沈珩和思遥的,连忙跑出来,边胡乱的抹眼泪边大喊:“爹娘嫂嫂,就是她们!”
另外木然流泪的三人一听,齐刷刷站起来,比刚才的鬼魂们还迅捷的扑过来,直接把背着天生的思遥撅翻过去。
夏清托了下他的腰:“小心。”
思遥鼻尖窜进一股熟悉的香味,惊魂未定的靠着夏清的手站直了身体,忙行礼:“多谢前辈!”
眼睛却多打量了他两眼,却只能看到斗篷下的一点下巴,失望的抿了下嘴。
“天生啊……你醒醒。”
“天生你怎么了?你看看阿娘啊!”
“相公……”
“哥……”
此起彼伏的哭喊声震得沈珩脑子疼,感觉脑海里的神经即将山崩海啸,头疼的扶住夏清的肩膀咳了咳,人既然救回来了,也该说点儿正事了。
“那个……”
没人理他。
今晚他本就被那个废物修士气的不行,要不是夏清站这儿让他心情愉悦,非得挨个儿给这群人敲晕。
“天生没什么事,就是……”
“就是什么?”几人一愣,涕泪纵横的转过头,齐声问。
沈珩抿了下唇,换了个比较能接受的词给他们说了:“天生就是中了毒,不过不要紧,我们夏先生已经给他解了毒,躺几天就没事了。”
“救命之恩,我们怎么报答您啊。”巧生娘一听就放了心,当即腿一软就给三人跪下了,作势就要磕头。
虽然思遥抽长的手脚是已即将有夏清高了,然而面庞眉目和心态仍是少年模样,对人情世故一知半解,行事作为一腔赤子,浩然正直。
他最怕别人来这个,拔剑砍杀、除妖灭祟不在话下,但他是个做了好事拔腿就走不留名的好汉,一听这个连连说请起请起别别别客气不要报答。
“哎哎哎怎么不要报答,我们救天生也挺累。”沈珩对着思遥脑瓜子敲了一扇。
众人一怔。
还是沈珩自己想了想,说:“简单,我要成亲。您帮我张罗一下,动静越大越好。”
“啊?”巧生娘呆了半晌:“可是……可是我们家没有……没有合适的姑娘啊,巧生还……”
沈珩哎了一声,从包里摸出一锭金子递给她,笑眯眯的看了巧生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丝毫不做停留。
“您这话说的,巧生姑娘娇俏可爱,将来必得良配,我哪儿配得上。新娘子这个您不要管,三书六礼也免了,其他的你看着买。哦对了凤冠霞帔要做的大点儿,我们的新娘子个儿高,身材也好。”说完,朝夏清眨了下眼睛。
此人笑的眉目生光,浑身恨不得都散发着招蜂引蝶的气息,夏清只觉得一阵牙疼。
“哦,哦。”巧生娘不明所以的嘟囔了声:“现在的公子,成亲都这么草率吗?连三书六礼都不要了?”
她要是知道,成亲的是两个男人,她就不会觉得三书六礼更重要了,思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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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回了客栈,这回多了个夏清,沈珩招手把小二喊过来再多加个房间。
小二一脸歉疚。
“公子不瞒您说,我们店里最近生意太好,别说空房,就连柴房都没了。”
沈珩唔了声:“要不我去跟思遥挤挤,你住我那间?”
沈珩倒不是真的良心发现,让夏清有个清净的睡觉地方,是考虑着明天还得哄着他拜堂,今晚不能再撩他了,万一撩跑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况且他还有事儿要办,跟他住一块儿不方便。
“无妨,我回……”
沈珩忙拉住他手腕:“你回哪儿?别是一听说我不跟你一块儿住,故意使小性儿吧。”
他这个得了便宜就得卖乖的脾气是改不掉了,才刚看夏清有点和颜悦色他就忍不住皮起来占他的口头便宜。
“你只要说一句,想跟我睡一屋,别说是挤不下,就是让我滚钉板我都去。”沈珩定定的看着他,两只浅茶色的瞳眸试图用深情淹没面前的男人。
然后,当着他的面儿,夏清把门关上了。
思遥在一边忍笑装作看风景。
沈珩摸摸鼻子跟思遥一块儿回了房间,踢了他一脚:“再笑头给你锤下来。”
思遥咳了一声,主动拉了几个椅子拼了一拼:“前辈,您睡床吧,我凑活一下就行。”
“尊老爱幼,好孩子。”
沈珩找了个僻静地咬了下手指,滴了滴血在传信石上,很快挽息的脸便出现在了石头上。
“查到没?”
挽息撑着脑袋靠近传信石:“你对自家教派稍微有点信心能死吗?”
“……”
“如果我们的人查到的事情准确,孙家的灭门多半是莫厌干的。”挽息托着下巴,说。
“什么东西?”沈珩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蹦下去。
这怎么又扯出个莫厌,沈珩揉揉被撞疼的膝盖,膝盖疼的想这个小变态比魔尊要可怕多了啊。
挽息不忍直视的看了眼自家脑残教主,表情扭曲了下,半天才调回正常的语气:“张老爷原名张锦彧,名落孙山之后觉得无颜再见义兄就跳崖自尽了,结果被曲辄手底下一个小乌鸦精夺舍而生。
回到幽城之后不久,张孙两家结亲,但张耀宗失踪,新娘也死了,他开始借机广行善事。表面看着修桥铺路,其实是利用那些人寻找铸魂石的消息。”
沈珩沉吟了下,慢慢在脑子里回忆了半天,夺舍而生那几本就是魔族的人了,莫厌现在也差不多是魔族分支。
既然是一个窝里的魔族,怎么又来这一出?
内讧了?
“与虎谋皮还不让老虎把自己啃了的,莫厌也算是个人才。”沈珩笑了声,其中不无欣赏。
挽息长长的嗯了声,记不清的翻了翻面前的纸,媚眼斜挑,一目十行的略过。
“别繁舍虽然出自魔界,但到底不是莫厌自己创立的,他也不是魔族之人,他虽然视之为心血为宝,但魔尊在他眼里也就是个有脑子有能力可以合作的活棒槌。”
“噗。”
挽息抬眼:“严肃点。”
沈珩哦了声:“挽息大人您继续,小的闭嘴。”
“呸,你就可劲儿涮我。”挽息笑着啐了他一口,又道:“莫厌这个人……唔。”
随着消下去的声音,挽息脸色一转,清了清嗓子学着莫厌的语气,手掌向上屈指成抓又突然用力一抓:“呵,灭你孙家怎么了,区区几十个人,我还嫌你人少杀的不过瘾呢。”
眼波一沉,一向柔媚如烈火的挽息,眼睛里跟藏了毒蛇獠牙一样,下一秒就能喷出一团毒液。
挽息演技独得沈珩真传,装莫厌装的惟妙惟肖,除了那些话说在她嘴里没有理所应当的阴狠,反而多了些柔媚勾引之外。
非常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