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商量完毕,三人才各自散去。
因为今日太过操劳,昌凌郡主有些咳嗽,段芮芮见祖母捂着胸口大喘气,心中对皇帝的愤恨就越来越大,如若不是他将自己强留在宫中那么多年,祖母怎么会被气成这样。
待问过府中大夫,并安顿完昌凌郡主之后,段益才叫住段芮芮,表示想单独和她谈谈。
等两人来到廊下,确认此处再无他人之后,段益才问道:“县主,我自知身份不及大哥二哥高贵,性子又有些自卑,学习能力更是赶不上,可母亲却让我担起复兴段家的重任,我怕我做不到,反而会给段家丢人。”
“三叔,在私底下叫我芮芮就行了,叫我县主,听着怪生分的,大家都是一家人,至于祖母培养你挑起段家军的担子,自然是因为祖母看中你的才能,世上哪个饱学之士不是从一个目不识丁的孩童开始的,有人学东西快,有人学东西慢,只要一心扑在上面,总有一日会掌握其中要领。”
段益听了这些话,眼里都有了光。
“可我……只是个庶出……”他一直因自己的出生而自卑着。
“那又怎样,你要是连你自己都看不起,那到时候就算学成,到了朝堂之上,到了段家军中,难道还指望别人看得起你?我在宫中那么多年,宫里的那些主子中,也有不少是庶出的,可他们依旧活得光彩潇洒,因为他们明白,他们先是在为自己而活,然后才是为自己身后的家族而活。”
段芮芮看得出来,段益是年幼时被养在妾室膝下,才养成的这般性格,从小不被重视,被大哥二哥的光环照耀,毫无出头之日。
结果自己大哥一死,他一下子被人从那个安逸阴鸷的角落里拉出来委以重任,换作是谁都会有所抵触。
“好,芮芮。”段益将段芮芮的话听了进去,但真的当他换称呼的时候,还是羞红了脸。
“三叔,你姨娘那边过得怎么样?”段芮芮开始担心段益的生母卢氏。
“一切都好。”
“我从宫里带了些上好的补品,已经分给了府里各位,当然也给她准备了一份,回头三叔替我送过去,她一个人生活也怪辛苦的。”
段益有些受宠若惊,他没有想到,自己那贱籍出生的姨娘居然会得到段芮芮的赠礼。
“多……多谢。”
“三叔,话不多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去休息了,祖母这边,还请三叔多多照看。”
“好。”
叔侄俩相互告别,这算是两人长大后的第一次见面。
……
等段芮芮回到多年未入的房间,一股子尘封已久的花香扑鼻而来,窗台上摆着几瓶新采摘的栀子花,根茎泡在水里,很是鲜活。
小琦与府中一众丫鬟已经提前将房间收拾好,就等段芮芮回来。
“小姐,这些花都是我让人去城中卖花的花房里买来的,没想到现在居然也有栀子花。”小琦见段芮芮一进门就盯着窗台上的栀子花看,便赶紧解释花的来源。
“只要有心,什么事都能办成,这花真香。”段芮芮伸手触摸了一下花瓣,指尖顿时香气四溢。
“听几个姐妹说,小姐这屋子每隔几天就会安排打扫一次,可即便这样,长久不住人,一进门还是有一股泥腥味儿,有了这花,才稍微掩盖了点。”
“难免的,小琦,先不说这个,你去把门窗都关好。”
“是。”
小琦关门前,左右望了一下有没有人,等确认无人之后,才关上。
她明白,自家小姐如此举动,定是有相当重要的事情要和自己商量。
“小姐,都关上了。”
“我与祖母已经商量好了对策,并且已经开始实行,现在只要等着消息就行了,但此举有一定的风险,这些都不可避免,不过这三日我们不在宫中,若真的出意外,也算不到我们头上。”
小琦听得云里雾里的。
“小姐,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不用,等着就行,还记得那天我们去长宁巷遇到的那个拿饭的小太监吗?”
“记得,他是谁?”
“当年庆功宴,就是他在门口迎接的我与叔母,但因为一些原因,被林公公调去了长宁巷伺候虞妃和二皇子,这些年虽然长相有些变化,但基本的五官却还是那样,不会有错。”
“他可以帮忙?”
“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先帝晚年宠幸过一个宫女,那宫女生下了一个女儿,可并未得到名分,反而和二皇子母子一样,被锁在了长宁巷,如果我没打听错的话,那个宫女姓林,之所以能被安排在先帝身边侍奉,是粘了自家堂哥,也就是专门负责人员调动的林公公的光,可没想到,先帝居然如此无情,竟让她们终身被困长宁巷中。”
“小姐,这些都保真吗?万一……”小琦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不由得担心起来。
“小琦,你家小姐可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对于这些消息,我早在刚进宫的时候就打听过了。”
段芮芮自从那次在长宁巷门口初遇二皇子时,就确定了自己未来还会与他再次见面,虽不知他的目的是什么,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提前打听打听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那这些消息凑合在一起,要怎么利用呢?”
“二皇子的生母虞妃的娘家再朝中尚有一丝残存的势力,和林公公联系上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林公公再将消息传递给长宁巷中的那个小太监,小太监在伺候虞妃的同时,也会照应着林公公的堂妹,我让祖母将计划全盘告诉虞家,等计划传到二皇子耳中,估计最多只需要一个晚上,也就是今夜。”
“也就是说,咱们只要等着就行了!”小琦兴奋道,她不禁用赞赏的目光看着段芮芮,眼中满是崇拜。
“只要长宁巷中那几位野心还在,就没有问题,可若他们连这件事都做不到,那二皇子也没必要出来了。”段芮芮对这件事很认真。
“小姐,奴婢虽然不知道具体计划是什么,但如果小姐有什么要奴婢去做到,奴婢一定办到。”
“小琦,关于这个你不用管,我且问你,你在府中有多少要好的小姐妹?”
“有五六个,都和奴婢一样,是府中的家生子。”
“行,明天早上我教你一首童谣,你先教会了你的好姐妹,然后换了衣裳去大街小巷上找孩童教授,让孩童们传扬开来,务必传到宫里。”
“是。”
“不,你们先学会,若是二皇子那边成功,就去传播,若不成功,就憋在肚子里。”段芮芮补充道。
“明白了,小姐。”小琦行了礼,退出了房间。
月升日落,一天就这么结束了,家中一切平静,但段芮芮知道,此刻宫里可不太平。
……
长宁巷中,小盛子从餐盒中取出林公公送进来的纸条,给围坐着的众人看。
那纸条是卷起来塞在筷子中的,由于饭菜的温度过高,变得有些潮湿,但并不影响他们查看。
宫女林氏把守着门口,以防长宁巷中今夜巡查的老嬷嬷发现他们私自集会,孟昭与孟定泉阅读着上面的内容,并准备开始实施。
虞妃由于强烈的精神打击,已经疯癫多年,一直由小盛子和林氏照顾,这些年也有所好转,不再胡言乱语了。
林公公特地从宫牢中挑了两个身手了得的死囚,准备到时间放进了宫里,并保证事成之后,给他们的家人百两黄金,余生无忧。
“昭姑姑,这未免有些走险了。”孟定泉觉得风险太大了。
“那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难道要硬等到皇帝想起你?”孟昭对孟定泉的担忧感到不满。
“我可不指望他能想起我。”
“那不就行了,准备准备,动手吧,咱们这么多年的努力,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嘛。”
孟定泉点了点头,一想起自己明明也是皇帝的儿子,却因为一个荒唐的理由,从出生起就在这暗无天日的长宁巷中度过,他不甘心。
“可是这全程都没有为昭姑姑考虑,我若真的出去了,昭姑姑你怎么办?”
“急什么,等你出去了,在外头争得了地位和权利,难道害怕召不出我们几个,且一个一个来,只要你不放弃我们,我们自有出去的那一天,至于你母妃,我们都会好好照顾的,待到你接我们出去的那一日,普天同庆!”
孟昭望着孟定泉的脸,将希望全部都寄托在了他身上。
“好,你们大家都等着我,定不负所托。”
说罢,将那纸条用烛火点燃,烧为灰烬。
……
孟定泉从会走路起,就开始练武,别看长宁巷中都是些老宫女,其中有真本事的可不在少数。
他从一开始拿着竹竿乱挥,到现在的文武双全,都是靠着这些老人一点一点细心教出来的,外加上他本人也聪明,因此学什么都快。
等到凌晨,天微微亮,终于到了林公公纸条上约定好的时间,趁着能见度还不高,长宁巷守卫最松懈的时候,他一个人来到了长宁巷门口,等待着林公公安排的人出现。
他不知道那两个倒霉蛋是什么身份,但既然能这么安排,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这个办法虽然有些见不得人,但谁的前进路上没几个垫脚的,事情临了头,就已经没有后退的机会了。
“走火啦!走火啦……”
离时间到已经不足一炷香的时间了,孟定泉躲在门口角落里准备随时动手,可不远处却传来了走火的呼喊声。
环顾四周,在长宁巷正西边看到一处火光,火势不大,可浓烟却很吓人,不确定是不是林公公的人放的。
这些情况纸条中都没有说明,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去还是不该去,可现在事已至此,他只能铤而走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