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春往 第18章 晚安

到家天已经快黑了。

陈淑华下午在家和她的老姐妹们张罗了一大桌菜，就等几个小的回来开饭了。

李铭哲一下车，陈淑华就看到他了，走过来要留他吃饭。

“今天就不留下来吃饭了外婆。”李铭哲说：“知道我今天回来，我爸专门做了饭等着我回去吃呢。”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父子俩好久不见，回家第一顿确实应该陪他亲爹吃。

送走李铭哲，众人洗手落座准备开饭。

一上桌，陈淑华就迫不及待跟她的两个好朋友炫耀，说她乖外孙女今天钓了好多鱼，厉害得很。

她的两个朋友一个姓孙，一个姓赵，也是从小看着谢诗清长大的。

“现在这么厉害了啊诗诗。”赵奶奶看着谢诗清，笑道：“还记得小时候跟在你外公屁股后面，半天也钓不起来一条鱼。”

“不是我一个人钓的。”谢诗清这人诚实得很，绝不自己独自揽功，她指了指坐在自己身边的林景和，说：“是我们俩一起钓的。”

“李叔家今天的鱼饵只剩小蚯蚓了。”谢诗清继续说：“都是他帮我上饵的。”

“我说呢。”赵奶奶把目光投向林景和，笑眯眯地夸他：“小伙子可以嘛，长得也帅气。”

林景和哪里被这样盯过，他自己奶奶都没用过这样慈眉善目的眼神看过他，一时竟有点紧张羞涩。他赶紧咽下嘴里的食物，擦擦嘴，十分礼貌地“嗯”一声，说：“谢谢奶奶的夸奖。”

周雯雯和陈路迟看到他这副模样，埋着头努力憋笑。

两人笑完还不忘蛐蛐一句，说：“看给林景和紧张的，不知道的以为他见家长呢。”

“说到这个蚯蚓啊，我就想起来了。”张奶奶突然双手一拍，说：“诗诗小时候头一次去李家钓鱼，被他李叔的孙子拿着蚯蚓吓得一边哭一边绕着池塘跑，李家那小子笑得一脚跌进池塘不算，晚上回去还被老李打了一顿。”

“第二天还到家里给小诗道歉了，还写了保证书说以后再也不欺负她了。”陈淑华也笑，说：“现在长大了也懂事了，刚才还送小诗和她朋友们回来。”

“孩子们大了。”赵奶奶忍不住感慨道：“我们也该老咯。”

“好好的气氛说这干什么。”陈淑华赶紧夹了块肉塞进她嘴里，说：“快吃吧你，不准再说这种破坏气氛的话了。”

这一筷子肉不小，塞得人嘴都张不开。

虽然听不清赵奶奶在说什么，不过从她手舞足蹈的动作和略显狰狞的表情来看。

骂得应该挺脏的。

吃饱喝足，年轻人体谅长辈做一大桌子饭太辛苦，争着抢着要洗碗。

可老人们更心疼年轻人在外面跑了一下午晚上回来还要学习，三两下就把他们从厨房赶了出去。

不劳动就学习！

四个人各自回房间拿出一沓试卷，然后到客厅开写。

文科生写卷子不仅废笔还废手。

每写完一张卷子，几人都得停下来揉一揉手腕儿。

他们在奋笔疾书时，几位老年人也没闲着，压着声儿在院子里打牌。

中途还不忘洗了两盘樱桃给他们送进去。

夜深人静，陈淑华送走她的朋友后，看到客厅灯还开着，于是走过去叫孩子们该去休息了。

谁知四个人齐刷刷的摇头，谢诗清说：“外婆，你先睡吧，我等会儿带他们洗漱睡觉。”

看他们这么认真，陈淑华也不好再说什么，又说了一句让她们早点儿休息后就转身离开了。

写完卷子已经快凌晨一点了，谢诗清给他们拿了早上陈淑华买回来的洗漱用品。

几人简单洗漱过后就回房休息了。

回到房间，周雯雯没带睡衣，谢诗清给她拿了件自己的让她换上。

谢诗清：“你先睡，我去看看外婆。”

“好。”周雯雯侧卧在床上对着谢诗清点点头，含糊不清地说了句：“早点回来。”

谢诗清看她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笑了笑，然后轻声说：“你睡吧，不用等我。”

为了方便晚起夜，陈淑华的房间里晚上都会留一盏小夜灯。

谢诗清轻手轻脚走进去，想看看她外婆睡了没。

结果刚进去，陈淑华就睁开了眼睛，语气间带着笑意，说：“就知道你会来看我。”

“嗯。”谢诗清没想到她外婆还在等她，愣了一下才说：“好不容易回来了，就想多看看你。”

听到这话，陈淑华布满皱纹的眼角瞬间就湿润了。

昏黄的灯光下，她浑浊的眼睛里隐约闪烁出淡淡的光亮。

陈淑华伸手摸摸谢诗清的脸，说：“外婆老了，不好看。”

“老了也好看。”谢诗清握住老人干瘦的手，说：“你是整个梨镇最美的老太太。”

陈淑华这话被逗笑，把身子往外睡了点，然后看着谢诗清问：“学习很累吧，在家每天也是这么晚了才睡吗？”

“不辛苦。”谢诗清说：“在家不会这么晚，今天是因为大家在一起学习，所以不困。”

说完这话，谢诗清把陈淑华的手拿下来放进被子里，说：“好啦，快睡吧，明天晚上我跟雯雯商量一下，我陪你睡。”

人老了，有时候会做出一些孩子气的行为举动，此时的陈淑华就像是一个被家长哄睡的孩童似的，乖乖巧巧的闭上了眼睛。

谢诗清替她把夜灯的光线调暗了点，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

客房和谢诗清的房间是相邻的。

谢诗清刚走到房门口就碰到了打开门出来的林景和。

大晚上的，整个屋子安静地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加上谢诗清正在想事情，所以林景和突然开门出现在她面前给她吓了一跳。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林景和小声跟她道歉。

谢诗清惊魂未定地说了句：“没关系。”

接着问林景和：“你怎么出来了，有什么事吗？”

“想下楼找点水喝。”林景和说。

作为主人，大晚上让客人下楼找水喝，谢诗清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她说：“我去给你拿吧，你回房间等我。”

谢诗清可能自己都未曾察觉，她的眼尾不知何时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红。

或许是在陈淑提及她已年老的那一刻，一根细针轻轻刺痛了她的心。

又或许是看到到陈淑脸上那一道道皱纹后，这些皱纹化作心中的波澜，荡起了她眼尾那抹不易察觉的红。

“你现在困吗？”林景和跟谢诗清对视两秒，牛头不对马嘴地问她。

“还好。”谢诗清如实回答。

“那就一起下去吧。”林景和说。

谢诗清怕其他两人半夜也会觉得渴，干脆一人拿了一瓶矿泉水。

看到林景和把水都放在了桌子上，谢诗清不解地问：“还要拿什么吗？”

“没。”林景和否认，然后从睡衣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不知道在翻找些什么东西。

谢诗清这才注意到林景和穿着的睡衣跟她上次在照片看到的好像是同一件。

蓝色的，柔软的，看着触感舒服。

“给你看个东西。”林景和站到谢诗清身边，然后举着手机放到她眼下。

谢诗清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把目光投向手机屏幕上。

手机是李曼青发过来的视频。

柔软的小窝里，一胖一瘦两只猫正挤在一起。

“豆浆”身躯壮硕，独自霸占了窝里三分之二的空间，毛茸茸的身体像个蓬松的圆球。

相比之下，显得十分瘦弱的“三十”正乖巧地蜷缩在剩余的角落，任由“豆浆”给它舔毛，

“豆浆”的动作虽然略显笨拙，但看得出来“三十”挺享受的，微微眯着眼睛沉浸在这惬意的亲昵之中，还时不时用脑袋蹭蹭“豆浆”作为回应。

“它们关系已经这么好了吗？”谢诗清问林景和。

“嗯。”林景和说：“‘三十’才来一个多星期，‘豆浆’就追着给它舔毛了。”

“真好呀。”谢诗清笑了笑，说：“一开始我还担心‘三十’会被欺负，毕竟它看起来完全不是‘豆浆’的对手。”

“按照我们人类的审美来说，三花是非常漂亮的长相。”林景和说完这话，难得停顿了一下：“而银渐层嘛……就很难评了。”

“所以‘豆浆’喜欢它还来不及，不可能欺负它的。”

“还有这种说法呢？”谢诗清不养猫，对这些了解得少，按照自己的想法说：“我觉得，‘豆浆’也很可爱啊。”

“嗯，你觉得可爱就行。”林景和说：“等回锦城，找时间带它们找你玩儿。”

“好啊。”谢诗清欣然答应。

她喜欢猫。

但家里人不让养，身边的朋友也很少有养猫的，所以除了偶尔喂一喂街上碰到的流浪猫，其他时间很少有机会跟猫相处。

晚上还是有点冷，谢诗清此刻也穿着单薄的睡衣。

从厨房吹过来的穿堂风冷得她哆嗦了一下。

“走吧，上楼睡觉了。”

“好。”林景和点点头，跟在谢诗清身后上了楼。

回到房间，林景和又给谢诗清发了几条两只猫平时一起打闹的视频。

谢诗清其实不太能够接受陈淑华在逐渐老去这个事实。所以她刚才在陈淑华房间里没呆多久就出来了。

本来心情挺低落的。

看了林景和手机里的视频后，注意力分散了很多。整个人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了。

所以回到房间一沾到床就开始犯困了。

困得她不解风情地回复了一句：我要睡了。

林景和看到这四个字后，盯着手机看了半天才回复她。

L：嗯，知道了。

L：晚安。

大概是出于莫名其妙的礼貌吧。

谢诗清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还是忍着困意打开了林景和发过来的其中一条视频。

没开声音，谢诗清看了几秒两只猫挥着猫猫拳互殴的默剧，就一歪脑袋睡着了。

可能入睡前她心里都在想着两只猫打架的场面吧。

谢诗清在梦里都在给两只猫拉架。

关键是这两只猫还不领情，一猫对着她的脸来了一拳。

郁闷得谢诗清醒来后，坐在床上冲着隔壁房间的方向，对着空气无声地挥了一套组合拳。

都怪林景和。

大晚上的，没事儿给她发什么两只猫打架的视频？

一点儿也不正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