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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重要的不是这个。禺又想,当下最重要的是我早晨没去买桃花糕。禺站起来,到院子里去,已经有柴火的气味扬起来了,禺踱步到柿子树下,阿辰在那里用小火炉烧水。
胡床上没有落叶,一小碟桃花糕摆在茶案上。
“小七呢?”禺伸手抚了抚阿辰被风吹乱的头发,坐到胡床上问他。阿辰见禺走近,站直了背起手,目光瞥了眼小厨房说:“他说是做饭。”
“昨天还和人打架,今天又什么事都要跟着他啦?”禺用热水洗了一遍茶,换了茶壶煮茶,调笑着问阿辰。
被戳破心思的阿辰想还嘴,说是故人重逢。但行叁不让他说,他又确实有想留着陪禺煮茶的念头,于是蹲下,看小火炉里的柴火冒泡似的烧。
禺笑着,去拍拍阿辰的肩。阿辰抬头看他,沉默了一会说:“公子,我想吃蜜饯。”禺摸了摸袖子里的暗袋,又朝阿辰摇摇头。
“那可以吃桃花糕吗?”阿辰又把视线落到那碟摆放整齐的糕点上。禺把糕点往阿辰的方向推了推,阿辰又一副失神的模样。
过一阵,阿辰伸手扶茶案,不大协调地站起来,垂着头和禺说话:“腿麻了,缓不过来。”
他的表情委屈得像是会被罚一样,禺忍俊不禁地问他:“你主子以前因为这个罚过你吗?”
阿辰不理解地皱眉,摇摇头回答:“以前站得腿软栽地上被其他人笑过,但主子没有罚我,叫我回去休息。”
“那什么时候会罚你?”禺忽然好奇诘面对属下时是什么样子。
“训练不达标,或者没有完成任务。”阿辰悄悄锤自己发酸的大腿,语速飞快地回答禺的问题。
禺想再问点什么,但茶壶热腾腾地在冒气了,他拿下茶壶说:“罢了,你去同小七讨蜜饯吃吧。”
“喔。”阿辰低着头应了一声,转身去小厨房找行叁。禺的茶没有煮得很好,茶水清透得和他第一次煮茶的时候一样。
煮茶明心。是当年太子少傅教给禺的,禺煮茶时常常反思,反思自己行事鲁莽,又反思自己对事迟钝。这一次,他想不明白自己在着急什么。
禺的脑中回忆了一遍最近的事:那场烧毁宫殿的大火已经不会入梦来了,反倒是某些琐碎的记忆和猜想被唤醒。
禺许久以前便明白的是,诘于他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存在。这个弟弟是同他最亲好的一个,很聪明,又认真好学。
禺年少时常常要失望,早些时候因为父皇不是一位仁德的贤君而失望,后些时候因为宫里人人设防而失望——人心总是难浮于表面,百尺深宫无一真心。
禺做太子时,没有娶纳一位女子。他的母后曾经操劳过这件事情,他也见过很多好女儿,他不是眼高于天一个也瞧不上,只是无法接受一群俏生生的活泼女儿,要被锁进深宫一辈子,像被囚在牢笼里的漂亮雀儿。
他怕雀儿不自由,又怕雀儿相残食。
总之,禺身边没什么亲近的人,诘是一个,且头等一个。
禺想着,便顾不上茶壶时漂浮时沉淀的茶叶,深浑的茶水在看他的犹疑和迟钝。
院墙上有月亮爬起来,禺闻见了愈渐浓郁的饭香杂着药香。
阿辰把一碗粥呈到禺的面前,他声音轻细地提醒:“公子,你的茶要变成浓汤了。”禺不慌不忙地滤去茶叶,把浓茶递与阿辰,开玩笑着说:“喝汤吧,阿辰。”
阿辰放下粥就要去接,行叁伸手拦住,把茶往院子里一泼,语气平淡地解释:“他年纪小,浓茶喝了晚上会睡不着。”
禺把目光落在院子里年纪最小的行叁身上,想了一会:“我只同他开个玩笑”
“他会当真。”行叁背着手,和禺说话时看着阿辰。
阿辰碰了碰行叁的衣角,小声地劝和:“你别和公子较劲。”行叁看了眼禺,又看看阿辰。后者的视线一直在他身上,眼神可怜地望着他。
行叁只能低头和禺道歉。
禺用怀疑和好奇的目光把两人看了又看,阿辰先受不住,呆愣地喊公子。禺于是笑,叫他们多搬两张胡床,一块坐着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