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崔志燮警官很心累。
他自认为,自己一生都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努力捉拿犯人归案,破案无数,认真教导后辈引导他们为他们指引迷津,就算很多时候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偶尔在上班的时候打打瞌睡偷偷懒在他看来这都完全是可以被谅解的行为。
而都贤秀这个男人让他本该平静无风的生命波涛汹涌。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后辈被这个狐狸一样的男人拐跑,最近还惹出来那么多大乱子,把整个警察署闹得那叫一个鸡犬不宁。先是真假身份难辨,再到后来连环谋杀案翻案,再到后来他独自去找真凶中弹失忆,崔志燮感觉这个男人真是丝毫不把警察放在眼里。
“这里抓到一个杀人犯,你来处理一下。”
接到这通电话的他第一个反应是:不该存这个小子的电话。
于是本来还在和志元他们调查监控的他只好找个借口暂时离开,只是在开车的路上他依然一边咬着牙一边暗骂都贤秀。
他一把把咖啡馆的门撞开:“呀都贤秀你小子,你知不知道我时间很宝贵的,没有时间不要乱叫警察,你以为警察是随叫随到的吗?”
只是他环顾一下四周,没有人。他刚想打电话骂过去,但紧接着就有个声音传来。
“在这里。”
后厨的门被打开,都贤秀从里面走出来,衣冠楚楚的模样似乎看起来十分从容,只不过这一切在崔志燮眼中都很欠打就是了。
“犯人在里面,听说最近道峰洞出了件绑架案,刚刚我简单盘问了一下,应该是同伙。”
“道峰洞?”崔志燮敏锐的眼神终于竖了起来,不再像刚才一样吊儿郎当没个正经。
“嗯,志元和我说你们最近在查这个案子,现在交给你了,但不要和志元提到我就行了。”
说完都贤秀弹了弹在后厨里沾到在衣袖上的灰,越过崔在燮警官就要离开,却被崔志燮一把拦住:“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情吗,警官?”
崔志燮仔细打量了一下都贤秀,眯起双眼:“为什么你总是能那么巧地撞见这些案件,都贤秀先生您真的没有什么需要和我解释到吗?”
“崔志燮警官的意思是在怀疑我吗?”
“哪里哪里,我只是问一下。”他像个平和的大叔一样露出亲切的微笑,但都贤秀却能清晰地看见他在那微笑下却潜藏着怀疑和猜测。空气在一瞬间凝固,古典乐曲渐渐在喧嚣的对峙声中隐去,狐狸与狼身立悬崖之上,满月化成弯刀似乎想要献上血的祭奠。
“我,只是运气不好而已,崔在燮警官。”
“像您这么运气不好的,我好像这么多年来倒是头一回见到。”
“可能这也是我的荣幸吧。”
他们再次展开了片刻的沉默,最后是都贤秀打破了沉寂。
“我啊,一直知道人的成见是很难消去的”,他微笑着,这是他在十四年里学来的笑容,即使是崔在燮一时间也难以分清他此刻真正的想法,“即使我证明过了很多次,或许崔在燮警官也还是难以真正信任我吧,当然我也知道这很正常。毕竟我们没有建立过信任的基础。”他两手插兜,像毒蛇,又像亡魂。
“呀呀,你个狐狸精,你又想说什么?”
“我希望警官您可以不带私人恩怨地看待我,这在前辈看来是不是有些困难呢?”他装出一副很诚恳的表情,“我没有讨厌过崔在燮警官,或者说,其实您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但是您是志元的前辈,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们能好好相处。”
好恶心,崔在燮被这个男人的做作恶心到不行。他恨不得当场在都贤秀面前吐出来。
“总之请您相信,我一次都没有参与过任何案件,包括这次。
“我之所以会报案,也只是因为我觉得,如果是志元的话她一定不会做事不管的。”
“做了这么件好事,还不让志元知道,这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心虚啊?”
都贤秀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崔警官,您单身吗?”
“……你说什么?”
“只是在想,您可能比我还不太理解人的情感”,都贤秀摊摊手,“志元知道的话,她会担心的。”
崔在燮:“……”
吗的。
都贤秀看了一眼手表,举起手臂指着手表上的指针对崔在燮说道:“殷昰幼儿园要放学了,我要去接她,警官可以先放行了吗?”
“哦哦当然可以,我可是很亲民的”,他夸张地做了个让道的姿势,“只是后续可能还要都贤秀先生配合我们一下,做个笔录才行。”
“当然。”
都贤秀头也不转地大步向前走去,却突然被叫住了。
“你说得对,我不信你。”
都贤秀转身,笑道:“然后?”
“但是,我会暂且信你说的”,他点了根香烟,呼出一个烟圈,认真地看向都贤秀,“因为你是志元选择的人。”
“那就多谢了,前辈。”
说完都贤秀就真的离开了。
崔志燮吸完那根香烟,捻灭在烟灰缸里,接着才通知了警察署的人前来逮捕犯人。他又确认了一遍后厨的人质目前的状态,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嫌疑犯的时候,他感到一阵牙疼。
日落黄昏,夕阳照亮着巷子的街角,一半摁碎在橙黄色的余晖里,一半已经漫入漆黑的窖坛之中,明与暗就这样被清晰地一分为二。警笛声在巷子间无限放大,尖锐刺耳,红与蓝交错的闪光灯在渐染的黑夜之中格外刺眼。
周围的警员依旧忙碌,但崔在燮又点燃了一根香烟。
他还记得,志元订婚的那天。
那个时候车志元仍然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警员,对一切事物都感到格外好奇和兴奋,对办案还不像如今一样轻车熟路,一副天然的正义感和信念感却是她最好的武器,助力她破案前行。
那一天上班她冲进办公室的大门,兴高采烈地举起自己戴着戒指的那只手:“我要订婚啦!”那一刻开心和幸福的神情让崔在燮如今都记忆犹新。
他真心祝福她能幸福,但他在之后第一天见到她丈夫的时候他便对这个人没有任何的好感。多年办案的经验和直觉让他在第一刻就对这个人充满了警觉和怀疑,那副狐狸一般的笑容更是让他没什么好感。
可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却顶着不属于自己的罪活了十四年。
“我,能看到死人……”
他还记得那天他哭着喊出的那句话。那一刻的他像是失去了所有生的念想,放弃了一切,一生没有犯过罪的他第一次差点动手杀人。
他有点看不清这个人了。或许是因为终究一个人并不能对另一个人感同身受,也可能是因为经年的警察工作也他难以共情——过于强大的共情只会造成办案时的无力和痛苦,而常年的内耗和折磨终究会变成隔绝悲伤的尖锐的铠甲。
都贤秀说他对他带有偏见。废话,毕竟是一个十四年都在被通缉的人,这换谁都会怀疑的好不好。如果没有车志元,他第二天就要把这个人缉拿归案去重重邀功了。只是车志元相信他、爱他,所以崔在燮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归根结底,他却依然没有做过任何一件错事。
他踩灭香烟,挠了挠头转身离开,心中无比烦躁。
身为警察的脊梁骨被游走在白与黑之间但却从不越线的人踩了又踩,似乎只能无奈地让人相信他似乎还没那么坏。
而且,崔志燮不得不承认的是,都贤秀变了。
即使他依然在他面前伪装。即使他依旧习惯性地保留着在当白熙成的时候的口吻。但是他在所有锋利的话语下,似乎隐隐藏着对道德的坚守和执着——虽然这并不多。而这次的报案也是如此。
看来回去的话。崔在燮想着,要好好和志元解释一下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