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沉海 第9章 《体面》

入梦好歹是搞摇滚的乐队，也有一些硬摇滚、重金属的歌，但黎余本人的风格却一直都是更抒情的。

黎余个人名下的歌，不是民谣就是苦情歌，配上一头柔顺的长发，格外柔和，现在突然发表了一首如此声嘶力竭的歌，还染了头发，整个人都变得很有攻击性。

所有人都以为黎余会继续不要命的接通告，结果以新形象发完歌，连更多的宣传都没做，人又从观众视线下消失了。

乐队直接宣布放假，而黎余用这一年多挣的钱环游全国去了。

他走过了无数条街，沉溺在人海，在每一个深夜买醉，又在失眠中清醒的感觉醉酒的痛苦。

以前那些通告一发，其实有心人完全可以像粉丝一样追着他们全国跑现场，有些大粉黎余都熟的很了，但这一年多，他都再也没见过那个人。

所以到底是他不爱，还是他不爱。

不重要了，黎余现在想到哪里就去哪里，他自己都不知道明天他会在哪里，应沉海就更不会知道了，想找他也找不到。

这是一场寻找终点的旅途，是一个人的不归路。

痛苦的时候他扯着头发哀嚎，每个骨头缝都疼，每条血管都麻，自虐一般的把自己抓的满是血痕，遍体鳞伤，却又突然抽离，渐渐的连昨天在哪里都想不起来。

黎余走过草原，看了渺渺沙漠，感受炙热和干渴，攀上高原，看日照金山，感受信仰和稀薄的空气，潜进深海，看鱼群珊瑚，感受海洋的纯净和压强，一路走，一路忘。

最终他停在了墓碑旁，看墓碑上慈祥的笑容。

“外婆啊，再爱爱我好不好？”

可已经没人能给出回应。

“外婆啊，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爱爱我了。”

黎余靠在墓碑上哭，像幼儿园时因为长的好看被男生欺负，抢走外婆给他买的玩具时那样哭。

只是再也没人会一言不发帮他抢回来，也没人慈祥的笑着，哄他给他买新的玩具。

人生来孤独，相伴都没有结果，不爱偏说爱，誓言都不会成真。

黎余一走就是半年，等桃新山从公墓把他接回去，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所有人都沉默着，叶婷婷则直接哭了，谁能想到这个形如枯槁的人，是那个美若谪仙下凡的黎余。

染过的头发如枯草，细腻的皮肤变得暗沉发黄，嘴唇干裂起皮，一米八二的人只有九十多斤。

“要不，你再休息一段时间吧？”

桃新山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很久以前他就明白，黎余和颜梦童是很相似的。

他们心底都有个窟窿，不断漏风，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疯狂衰老，生来就是向着死亡的，只有源源不断的用刻骨铭心的爱去填充，才能留住他们。

“抱歉，让我再做点什么吧。”

黎余只这样回应，然后重新投入到乐队的演出中。

他不知道这半年应沉海有没有找过他，也没问桃新山他们应沉海有没有跟他们打听他在哪里，当然他也没问订婚以后，应沉海现在结婚了没有。

他的记忆力已经很差了，他不记得幼儿园的时候应沉海为了他打架的样子，也不记得十七岁那个雨季的夜晚，两个人的拥抱有多么用力，更不记得那半个月的欢愉。

吃东西吃两口就想吐，低血糖让他离不开糖，他突然有点后悔拉扯外婆那么多年，原来吊着条命等死是这么难受。

乐队登台表演的那天，所有人都被黎余的样子惊到，心惊胆战的，生怕哪个音高点，哪阵风大点，黎余就要倒下去了。

黎余的声音多了些沙哑沧桑，不难听，反倒因为烟嗓更适合摇滚，而多了些感觉，最后演出有惊无险的结束了。

网上都在疯狂讨论黎余的样子，因为半年没有通告，也不知道黎余还能不能回来，工作室已经解散，粉丝们只能喊话乐队成员，让成员劝黎余休息，好好照顾黎余。

更有阴谋论分析，是乐队成员不顾黎余健康，压榨黎余，对此整个入梦都没有任何人回应。

他们很有默契的也没劝黎余什么，有些人是救不了的。

演出结束回北城那天下雪了，一夜之间鹅毛大雪纷飞，天空变成紫红色，冷空气冷的让人喘不过气。

在小区楼下黎余见到了应沉海。

“去过你的人生，我愿你一世安好。”

这是一句台词，有一段时间黎余爱看美剧，应沉海陪他看过，当时黎余说他才不会祝对方幸福，他要诅咒对方永失所爱。

可真面对这个他爱着的人，他希望他幸福。

黎余早就想明白了，他的确是不爱他了的，在他死后的第一百年。

只是他的爱太自私，也太无能为力了，他爱外婆，不想让外婆离他而去，于是外婆被病痛折磨很多年，也没能留下。

既然应沉海不爱他，那就跳过纠缠折磨的过程，给自己留点体面吧。

“应沉海，我总不能为你孤独终老啊。”

应沉海本来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不知道是想解释什么还是想劝些什么，总之被黎余这句话通通都怼回去了，最后一个字都没能说出。

他抬头望天，黎余走出去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吧，他再承认爱他，说过去一直是他父母在威胁又有什么用。

“那你保重身体。”

从黎余身边走过的时候，应沉海只说了这么一句，但好像踩在雪上的咯吱声太大，黎余觉得他一个字都没能听清。

桃新山有些不敢置信，像是被喜悦砸昏了头。

“你想开了？”

黎余想说没有，又想说有，想开的是他想留点体面，想不开的是他真的不会好起来了。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爱，原本也找不到一个灵魂契合的伴侣，大多数人都将就着得过且过。”

虽然这话消极了点，但总比之前那样钻牛角尖里出不来的好。

之后黎余开始努力吃东西了，烟也几乎不抽了，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过着和以前那样每天傻乐着忙碌但也充实的生活。

他带着乐队各个城市演出，冬去春来，万物复苏，一片欣欣向荣。

然后在雨季来临的时候，黎余宣布要解散乐队。

“我不同意！”

这可真是石破惊天了，邓琳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反对也不光是因为她想搞音乐，气她家里人。

其实她的实力完全可以另找个乐队，但就像黎余离开的那半年，乐队名存实亡，她没走一样，她加入入梦有十年了，虽然没有黎余所需要的那种刻骨铭心的情感，也已经是像家人一样的存在了。

是黎余和桃新山帮她赶走了想抓她回家嫁人，用彩礼给她弟弟娶媳妇的吸血鬼家人，他们比家人更像家人。

叶婷婷也不愿意，就算不喜欢黎余了，但还是存在追星的崇拜感，没有追星少女希望自己家哥哥退圈的。

之前是黎余真的没什么求生意志，强留着也改变不了什么，但黎余这不是已经在慢慢变好了吗？

这也是邓琳的想法，黎余自己都不想活，他们也没办法，但这不是都在好起来了吗？

郭磊相对随意些，不搞乐队也不代表以后不联系了，只有桃新山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并没说话。

黎余有些憔悴，即便生活状态看起来越来越好，但疲惫却始终积累。

“抱歉，我实在没办法坚持下去了，这些年一直要大家迁就我，真是对不起了。

别告诉应沉海，我们……他不欠我什么，没道理无亲无故的一直多个弟弟照顾”

还能说什么呢？事情已经如此了，至于应沉海，别人的感情本来也不该多掺和，更何况只是黎余一厢情愿。

也是为了做个告别，入梦官宣将在王姐的酒吧进行最后一次演出。

他们从这里出发，也在这里结束。

同时也是报答王姐和乐队成员，至少以后粉丝想悼念他，会来酒吧打卡消费，也会在惋惜他英年早逝的时候，想起曾经闪闪发光的入梦乐队。

“感谢大家天南地北的来到这里，看我们最后一场演出。”

“虽然乐队解散了，但这只是基于个人选择的决定，我们的关系依然如初，以后有机会还会一起合作。”

……

一些安抚粉丝情绪的场面话说完，演出正式开始，第一首歌就来了个出其不意，坠落竟然是第一首，而不是最后一首。

紧接着是乐队这些年来最火的几首歌，然后是对乐队来说最有意义的几首歌。

每演出一首歌之前，都会讲解一下为什么选这首歌，火的歌是达到了多少的播放量，有意义的歌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创作出来的。

令黎余没想到的是，在台下还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在中场休息的时候，还跟几人见了一面。

“黎哥。”

戴着金框眼镜，穿着正装，有些斯文的白羽笑着打了招呼，对比之下林风就大大咧咧的多。

“好多年不见啊，黎哥真是一点都不见老，帅气。”

黎余还没辍学的时候，为了缓解家里的压力，还在一个辅导机构勤学俭工做助教之类的，挣点生活费，给外婆买点补身体的东西。

他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白羽，帮辅导老师给白羽检查过作业，批过卷子，后来白羽遇到点事情，也是他给白羽介绍了兼职，让白羽平稳度过。

以后白羽上大学之后就联系的少了，这次听说乐队要解散，也是特意跑回北城来看演出了。

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则有些罕见了，不过她的出现倒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乐队要解散了，她怎么也该回来看看。

女人依然穿着吊带和短裤，大方的漏出脖子和手腕上的伤疤，惹的不少人多看两眼。

“你想好了？”

颜梦童一双眼睛好像能看破红尘滚滚，看见人最脆弱的灵魂，黎余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是啊，想好了，抱歉，不能把坠落一直唱下去了。”

……

“我当时只是说叫你帮我发表一下，这是我留在这世上最后的话吧？结果你到处跟人说我死了。”

“哎呀，都一样啦，没差的。”

黎余打哈哈，颜梦童也不是真介意什么，只是以后没有这样贫嘴的机会了。

“要不要上台唱首歌？洗清一下已故的谣言？”

“算了吧，我这样就好。”

演出继续，昏暗的灯光下，黎余也不知道颜梦童有没有看完演出，反正结局他们都心知肚明了，王姐也是，难得的没有忙上忙下，在舞台的侧面搬了个椅子坐着看。

就像当年入梦第一次演出，她在舞台侧面看着一群各有问题的半大孩子，在只有五六个客人的小酒吧里卖力表演。

而现在，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头，很多事情都再也回不去了。

“我爱过你，利落干脆。再见，不负遇见。”

最后一个音落下，一切落幕。

最后一句歌词，是于文文的《体面》的最后一句。

林风和白羽是预收风不止的主角，黎余他们也会在那边客串的，那边的关系会在那边讲，不影响观看。

就剩最后两章就完结了，完结以后应该会修一下前面的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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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