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不琢 第16章 清晨

铮——

刀剑相撞的声音响起，架在安不芮脖颈上的刀飞了出去，安不芮愣了下，回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黑衣人眯起眼，看着从门口走进来的身影，一字一顿道：“孟砚青。”

孟砚青一袭黑衣，从火海中徐徐走来，带着一种不紧不慢的淡然，抬起右手召回墨砚剑。

“安掌门。”孟砚青说：“您还是先回避为好，如果没记错的话，您擅制符，却不擅打斗。”

安不芮眯了眯眼：“老夫不做懦夫。”、

孟砚青薄唇一勾：“您请便。”话音刚落，墨砚剑气大涨，萦绕剑身的浓郁黑气冲天，孟砚青提剑便斩向黑衣人。

—

“你怎么进来的？”孟玺问。

黑雾中，小夏跪坐在地上，泪流满面地看向王扬，菜刀被扔在一旁。

而被乌彬占据躯壳的王公子不知受到什么刺激，几乎无主体意识的灵魂碎片猛烈抵抗乌彬的动作，甚至在某一个瞬间成功抢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你！”“王扬”皱起眉，源源不断的黑雾从身体蔓延开来，紧紧包裹住这一具躯壳，身体的控制权又被乌彬争夺，“我看上了就是我的，还想抢回来，真是痴人说梦。”

王扬的表情十分痛苦，似乎正在忍受灵魂被剥离的剧痛，嘴里嘶哑着吐出两个字：“小夏……”

小夏听到这句呼唤，喉头哽咽的泣声再也控制不住，扑到王扬怀里嚎啕大哭。

“小夏……我心悦你，不是假的。”说来也有趣，性命攸关的时刻，他不讲遗言，不怕死，恢复意识第一句话竟然是“我心悦你”。

王扬的脸上出现点笑意，居然拍了拍小夏的头，下巴点了点地上的菜刀，平静道：“把刀给我。”

小夏的动作凝滞片刻，不断地摇头，“不要……不要，你答应我……我们离开栾城过日子，一辈子白头偕老的……”

“乖。”话音未落，王公子口中喷出一道鲜血，周身黑雾大涨，黑色雾气如藤蔓般从脖颈开始蔓延攀升，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诡异的花纹图腾，随后一把推开了小夏！

孟玺上前一步将小夏接住，回头再看王公子的眼底血红，整个人宛若僵直的木头般毫无生气，呆呆地直立在原地。

“王公子？”孟玺惊疑不定道。

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王扬的眼珠对着小夏轻轻动了一下，而被推到一边的小夏低下头，死死咬着唇，不知在思索什么。

“王扬”的脖子像被控制的木偶般动了下，发出桀桀的笑声，在黑雾里格外恐怖，好似阎罗现世。

“原来只是占据了他的肉身，没打算做的太绝，但他一点都不听话，我只好将他的灵魂撕成碎片。这不，消停多了。”王公子的躯壳里发出不属于这具身体的声音，想来这才是乌彬的本音，和原来低沉的音色不同，乌彬的声音有些细弱，带着种阴郁的病态感。

乌彬踱步走到孟玺面前，孟玺怀里的小夏忽而开始发抖，动作幅度大到孟玺都担心地问了一句，小夏却摇了摇头。

“孟玺，我也不想牵扯到不相干的人，你是打算自己跟我走，还是我把他们都杀光了，你跟我走。”

孟玺没说什么，一旁的孟然玉却炸毛了，“你敢！”

孟玺刚想说些什么，怀里的小夏身体却因体力不支向下滑倒，孟玺扶着她蹲到地上，“好没好点。”

小夏却呆愣着，好似什么都听不进去，对孟玺的话充耳不闻。

孟玺站起身，对孟然玉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离开这里去找人过来。

孟然玉看明白了，却不动，眼里明晃晃写着“你去”。

在三人都没注意到的地方，蹲在地上的小夏拿起地上的菜刀，闭了闭眼，颤抖着手递进王公子左手里。

此时，王公子的左眼珠轻动了下，眼里露出一点笑意，在整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显得极为诡异。

下一瞬，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左手已然操纵着那把菜刀砍进了自己脖子里，血霎时从大动脉喷射出来，原本好好站着的人此时竟像人形喷泉一般，血腥气漫天。孟玺没来得及反应，被血溅了一脸。

饶是孟玺做好了心理准备，见惯和平富强民主和谐的人见到这种场景也不由得一阵恶心。

王公子脖子处喷着血，脸上却是一种快意的表情，喉咙里发出可怖的放肆的笑声，让在场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下辈子……”王公子嘴里发出含糊的音节，嘴里吐出大口含着血块的鲜血，却抬起没染上血的手，轻轻碰了碰女孩的头。

小夏跪坐在地上，将王公子往怀里拥，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堵住那血泉的喷涌。

然而无济于事。

王公子的身体开始皲裂，平整的皮肤多了无数条伤痕，如破布般碎成了一块又一块，浓郁的黑气化成可怖的黑色羽毛从还流着血的伤口里挤出，在空中盘旋萦绕汇集成一个人形，一个苍白孱弱又阴郁的黑发青年显出人形，耳朵处长满未完全适应人形的黑色羽毛，苍白的脸上遍布黑色的花纹，看着极为诡异。

“真是晦气。”乌彬说。

与此同时，一旁的孟然玉手捧着一块玉牌喃喃道：“来啊来啊来啊师兄，救命啊怎么还没来。”

几乎话音刚落，一把剑从天而降，耀目的金光破开黑雾，插进乌彬和孟玺一行人中央，以剑为中心地面爆发出阵阵皲裂，随后幻化成十道剑影，呈圆形包裹住在场所有人。

孟然玉见到那把剑惊喜道：“师兄！”

孟方琼的剑名为铭珑，剑气呈金色，看似温润包容无杀伤力，实则波涛暗涌，尖锐强劲。

十把剑影形成一个阵法，其中剑影来回穿梭。一白衣青年凭空显形，握住铭珑剑，一击砍下，一道弧光从天而降，霎时将黑雾粉碎。

孟方琼收紧剑阵，将乌彬包裹在其中，眼看着要将人收服。

乌彬冷下脸来，远远看了孟玺一眼，覆盖着黑色羽毛的大氅向周围一挥，漫天的黑色羽毛纷纷扬扬，人却消失在了原地。

孟方琼收剑入鞘，看向自己两个师弟，落在孟玺身上时顿了顿，“你们没事吧？”

“没事。”孟然玉摇摇头。

孟玺仍有点愣神，轻碰了下抱着王公子尸体的小夏，“小夏……”

孟方琼走过去探查了下王公子的情况，摇了摇头，“人不行了，节哀。”

孟然玉蹲在一旁，问了个问题：“姑娘，你刚才贸然闯进黑雾，是怎么辨别这个……王公子的位置的？”

小夏已经泣不成声，指了指王公子脖颈挂着的玉。

孟然玉：“……什么意思？”

孟玺明白过来，王公子王扬送小夏的玉镯和他脖颈挂着的玉应当出自同一块料子，都是上好的玻璃种。

孟玺忽而有些唏嘘，天道不公，总是拆散有情人。

“他没变心，是身体被乌彬占了，才和别人订婚。”

“我知道。”

他走到小夏身边，将怀中的玉镯轻轻带到少女的手腕上。女孩子的手白皙纤细，戴上手镯很好看。

“小夏，节哀。”孟玺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人故意扰乱安掌门的宴会？”孟方琼皱眉道。

孟然玉：“不知道，但刚才那魔修，好像是冲孟玺来的？”

他转向孟玺：“你惹过什么人没有？”

孟方琼却道：“不可能。孟玺从来清影宗开始，便一直没离开过宗门，除了门内弟子，他没有其他相熟之人。”

孟然玉想了想：“会不会是认错了啊？你可有双胞胎兄弟？”

孟玺懵了，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他哪记得啊。

孟方琼摇摇头：“他是孤儿，从小乞讨为生，师父带他入门时，提前了解过的。”

这师兄怎么好像比孟玺还了解他自己？孟玺看了孟方琼一眼，有些意外，大师兄不是厌恶他厌恶得很吗？

-

“剑尊好身手。”

几个回合下来，安不芮已经气喘吁吁，那黑衣人实力不俗，修为强劲到安不芮这等大能都看不穿他的实力如何，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这人是修真中人，使用的功夫与魔修是两个路子，是正经一点一点修炼出来的。

他扫了眼身边的孟砚青，仍是神色镇定，连气都没怎么喘。

孟砚青收剑停步，看了眼四周，“就你一个？”

黑衣人笑了下，“自然要有不同的分工，要不都对付剑尊一人，多浪费啊。”

“你真是活腻了。”孟砚青冷声说。

黑衣人笑了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好好活着，倒是剑尊的小师侄……”

黑衣人话音一转：“哦……好像不能叫小师侄，毕竟怀的什么心思，剑尊您自己心里清楚。”

孟砚青竟然低笑了一声，捏紧手中墨砚剑，剑气刹那大涨，下一秒直冲向黑衣人。

黑衣人闪身躲开，嘴里仍刺激着孟砚青：“剑尊啊，你后悔吗？孟玺现在这个样子，是你想要的？”

孟砚青捏紧剑把，闪身上前。

安不芮却抬手拦住了他，瞥他一眼：“心神乱了，你冷静一下，小心走火入魔。”

黑衣人忽然懂了：“剑尊，其实你也后悔过吧。”

远处天空忽而闪过一道红光，黑衣人脸色沉了沉，随后挤出一个笑：“剑尊，安掌门，以后再会。”

说罢消失在原地。

安不芮两手环在胸前，打量了孟砚青一眼：“剑尊，久闻大名，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

孟砚青低着头，脸色不太好，闻言道：“谢过掌门。”

安不芮话音一转：“剑尊和孟玺是叔侄关系？”

孟砚青应了声是。

安不芮：“哦，所以他肩上那咒，是你给下的？”

孟砚青神色一滞，站直身体，和安不芮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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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栾城上水（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