隅 第99章 第 99 章

“地方是你们选的，我尊重你们的意见；钱是我出的，我体恤你们的辛劳。不管怎么说，于你们都是有利的，都满意了吧？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玩儿的，还不如呆在公司里有意思。员工总是抱怨上司不给他们良好的休息娱乐时间，那也得看看员工在这之前都做了些什么。你们看看你们的业绩好吗？我是你们的上司，可我也有上司。我是不是也要像你们这样向我的上司去讨要些什么？”

说话者是面色严肃、说话冰冷的女人。一张敷以妆容的脸，像是一盘浓油赤酱，一双单眼皮赋予她一种高贵、深沉的美感，淡化了原本透出的滑稽。着一件黑色高领无袖紧身黑衣，脖间饰有一条松垮的链子，上有一枚圆形翡翠珠子；又在臂弯遮了一大片绿色披肩，遮挡了腰间的赘肉，生怕它突然从紧绷绷的裙子里蹦跳出来；黑发随便一挽，耷拉在肩头的一侧。说话时习惯一手轻抚面颊，眉目间生出一种让人容易感染的紧张。

她的下属脸色都很难看，却极力表现出愉快之色，但在旁观者来看，比他们上司那种如同油墨画的脸还要滑稽。他们心中是怨的。没人反对团建这件事本身，反对的是团建的时间为什么一定要安排在休息日，反对的上司为什么一定要在团建的时候依然逃不脱工作，还有一点要反对，她嘴上说是自己出钱，其实到最后还是要转嫁给他们几个人，这又不是第一次了。

其他人可以假装看文件不说话。立在她身边的人，像丫鬟一样，恭恭敬敬，生怕出一点闪失。什么都还没做呢，寇姐的矛头就指向了她：“你的文件没拿全吧？”她斜着眼睛瞥着那怯生的女孩子，“你是我的助理，以后就是有机会成为公司领导的人，难道你就一点上进心都没有？我说一点，你就做一点，我要是什么都不说，你就什么都不做吗？你的脑子里装的是什么？能打开给我看看吗？算了，自己去看吧，别玷污了我的眼睛。”

“哼，假惺惺！”

龙安听到了陶哈昵的自言自语，立马偏头看向她。陶哈昵将龙安拉到一边，小声道：“那个女人啊，我认识，不过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记得我。我去她公司实习过，也就是一个周。她叫寇可娜，听名字还以为是人美心善的上司呢，没想到，跟在她身边，简直就是地狱一样。”

“怎么了？”

“如果寇可娜为人严厉，但我能学到东西的话，也就无所谓啦，我是新人，不该过分计较多与少。但是，她的洗脑技术堪称一流。第一天，她否定我在学校的宣布成绩，嘲笑我获得的奖项与证书；第二天，她又否定之前的学校活动经历，讥笑我假期的打工经验；第三天，暗讽我的穿着打扮，我向她的请教的时候，她视我为无物，我穿工装嫌老气，我穿自己的衣服说我没规矩；第四天，我专注自己的文件，她当众说我没有集体精神，当我帮助其他同事的时候，她说我越俎代庖；第五天，也就是我在公司的最后一天，她连我的名字都没记住，上下打量我一番，甩给我一个白眼，一个电话打去了人事部。”

龙安皱眉听着，没有给出及时地反应。

陶哈昵无奈地说：“一共五天，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我真想把你们的脑袋给打开，看看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就那么五天，我被她全盘否定，一无是处。她总想将她的思想强加于我们，我们必须像木头人一样毫无自己的思想，再像机器人一样被装入她设定的程序，按照她的指令做事，结果再被她邀功，做她的下属，到头来还是一无所有。”

龙安探着脑袋去看，陶哈昵赶忙制止：“安姨，别看了，小心着了她的道。”

涂途在两人的身后发出了疑问：“你们，总得有一个人去招呼她们呀。端着茶盘子躲在人家门前听墙角？这可不是个好行为呀！”

两人吓了一跳，回头去看，涂途并没有生气，只是满脸疑惑。龙安自告奋勇：“这群人就让我来吧，下拨人再让阿桃儿去。我俩还能替换着休息休息。”

涂途的五官还是没有舒展，自语道：“轮着休息休息？我可没有这么说过呀。”她转而一笑，悄声地离开了。陶哈昵与龙安对视着：“她走路还真没声音，吓我一跳。”龙安道：“她不会以为咱俩是在偷懒吧？”

寇可娜还在数落她的下属们，嫌财务报表做得难看，嫌业务员找不到优质的资源，嫌司机的车技越来越烂，嫌为她搭配衣服的女生眼光差到极致，还有负责设计的同事，设计出来的东西毫无吸引力。最后说到招不到助理这件事上，她说这都赖他们。

“我们组的助理为什么这么难招？你们不从自己身上考虑吗？你们的工资是由公司发放的，但签字的人是我！没有我的话，你们的工资数额能这么漂亮吗？我知道你们在我背后说什么，我不计较这些，只要你们拿出好看的结果，大家互赢就可以了。可是你们只知道抱怨，现在我们组连助理都招不到，来一个走一个，这是为什么？你们不会找原因吗？我真想把你们的脑袋给打开，看看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

在门口听着都体会到了什么叫心累。那种心力交瘁的累，欲哭无泪的累，真是有苦难言。龙安觉得忍忍就过去了，可怜身边那几个人了，“追随”这样的上司，可真是难为他们了。她忍住笑，将眼神向着陶哈昵一递，发现陶哈昵故意躲避了这边。

龙安敲门送茶，寇可娜住了口，冷眼看着她的手上功夫。待到龙安往自己的茶杯里续茶的时候，制止了她：“你这手法够生疏的啊！还没出徒吧？你们老师够心急的啊，这不是糊弄人吗？”

寇可娜乜斜着眼睛打量着龙安，哂笑道：“看你的年龄，还做伺候人的活儿，这大半辈子就这么被你自己浪费了，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更不要说还想追求更大的建树了，如果我是你，就安慰的呆在家里，伺候伺候家里人就行了，出来的话，还不够丢人现眼的。”她语调一转，娇柔做作道，“我倒是挺愿意给你一个机会的，做我助理怎么样？别的做不来，端茶倒水不难为你吧？”

龙安有些下不来台，尴尬地立在原地，手发僵。

寇可娜捂嘴笑起来：“哈哈哈哈，我可不会请你——请不动哇。回去好好看看自己的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龙安心中有股气，却发作不出来。涂途悄悄站在她的身边，用了力气拉着龙安离开。寇可娜斜着眼睛看着龙安古怪的走法，直看到她离了房间，才转过头又对坐着的几个人说：“看到了吧？这就是你们的样板。这种年纪了，还在这小山里端茶送水。就你们这些脑子，倒杯水都怕你们端不住。”

陶哈昵凑到龙安的跟前，小心地劝道：“安姨，你可别生气啊！”涂途也站在一旁安慰：“不用去理会她说得话。”龙安摆摆手：“不生气，一点都不生气。她的话也没错，我就是一无是处嘛。本来就没出徒，半吊子的水平，就是伺候家里人也不行啊。”

陶哈昵抬眼看着涂途，懦懦地说：“寇可娜的嘴果然是厉害，听者有心，立马就被她的话给打败了。”涂途若有所思：“我倒是想要看看她的脑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陶哈昵笑道：“那有什么可看的？可别玷污了自己的眼睛。”

寇可娜的小组团建成了户外办公，几个人白天霸占着院子里的石桌石凳，开会开得天昏地暗；到了半夜，还是离不了开会。除了寇可娜慷慨激昂，其他人毫无表情，一点都不反抗，完全按着寇可娜的指令去做。涂途立在他们房间的窗前，冷眼观察着这群无聊的人。突然一阵扑啦啦的声音，摇曳了地上的光影，是树上栖息的鸟儿被惊飞起来，绕着树盘旋了一圈又落了下去。

晃动的树叶上下翻飞着，像是振翅而飞的蝶，闪着一深一浅的光。陶哈昵抬头看天，心下诧异，自语道：“是不是有闪电？”龙安也抬头看天，回答道：“好像是有吧？”再细等等，什么光也没有，空中一片漆黑。

一个梳着齐脖短发，直垂眉下的齐刘海的脸从窄窄的门缝里露出一双眼睛，细声问道：“刚才是打闪了吗？”陶哈昵应声回头，“啊”的大叫一声，迅速捂住已经为时已晚的嘴巴。那对带着浓浓的酸楚的眼睛正直溜溜地盯着她。

龙安回过头去，也被吓了一跳，捂着胸口，舒了一口气。“郭小姐，你吓我们一跳！”郭小姐将门打开，又肉又圆的脸盘子，不好意思地抿着嘴巴，整张脸又像笑又像忍着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