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瑞璞期期艾艾:“是吗?”她将信将疑,心思早已被看穿。
“你看着吧!有个心理准备,到时候不至于措手不及。”
葛瑞璞就当是听了玩笑话,或者是梦一场,毕竟她清醒的时候是躺在自己未出阁时的单人床上。妈妈适时敲门,将门开了缝隙,轻声问她是不是感觉好点了。葛瑞璞略略起身,右手手臂撑在床上,对站在房间门口的妈妈问道:“我怎么了?”
妈妈将房间门推开,走了进来,说:“你一回来就说头昏脑涨,就是累着了。可不能这么画了,该休息就得休息,把人累毁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葛瑞璞伸了懒腰,下了床:“我得赶紧把这个故事画完,因为另一个故事已经在我的脑子里成型了。”她拍了拍脸,坐到书桌前,起笔落画,一气呵成。
对于灵感这件事,追捧者与创作者的心态几乎是同步的,也是又爱又恨。
普塔雅对黑夏的漫画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看,埋怨黑夏创作的太慢。涂途手里的玩物拆解得也不顺利,从普塔雅解开第一个圆环开始,再没有解开第二个。涂途看着自我陶醉的普塔雅,忍不住打断她:“喂,你那书都看了好几遍了,画比字多,用得着思量那么久吗?”
普塔雅笑着靠过来:“你不是也看了吗?”
涂途白了她一眼:“我是看了,但不至于这么反复地去看吧?你都着了魔了。”
“真是难为人家是怎么想的,又要画画又要配字,把它形成一个故事,多厉害啊!”
“这有什么厉害的?你要是灵机一动,比她创作的还好。”
普塔雅摇摇头:“我可画不出来这种连贯性的故事。你说人家这脑子里都装着什么呀?怎么就能一个故事连着一个故事的画下去?这些人的灵感是凭空而来,还是素材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我也看了形形色色的人,听了大大小小的事,但对于创作这回事可真是毫无头绪,只能自我消化了。”
“我认为,创作者是被灵感所控制的,不否定这些人的天赋与努力,但如果没有一瞬间的灵机一动,他们的思路只能被碎片化。一旦灵感长时间的不显现,那创作者的痛苦可就大了。”
普塔雅若有所思:“你觉得黑夏这个人会不会很快就才思枯竭了?我看着她的创作应该是处于上升期。”
涂途撇撇嘴:“这可不好说,万一下一部就画不出来了呢?创作者的局限也是很大的。”
普塔雅端详着涂途,笑道:“你现在是越来越老成了,说起话来还蛮有意义的。”
涂途瞥了普塔雅一眼,笑着说:“我也看了形形色色的人,听了大大小小的事,可不是白经历的。”
普塔雅知道涂途是故意重复自己的话,轻拍了涂途的胳膊,嗔笑起来。涂途也捂着嘴笑。蓦的,普塔雅将漫画书撇到一边,与涂途嬉闹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葛瑞璞觉得自己手生疏起来,画出来的作品总不满意。连自己都入不了眼的画作,哪能拿得出手去呢?
妈妈看了也着急,蹙眉道:“幸好没和你爸爸说,知道的人少,要不然可丢人了。我就说嘛,你单靠天赋怎么行,走不远的。我早就告诉你,你以为当画家那么容易?靠天赋,靠学习,学问大着呢。你现在靠这个为生,连家庭都不顾了,儿子跟你也不亲近,你住在这儿,人家两父子连电话都不给你打一个。现在好了,灵感也没了,画都画不出来。”
妈妈将画稿向书桌上一扔,一边嘟囔着一边向外走,“白费功夫!”房间门哐当一声被关上,吓了葛瑞璞一跳。她重重叹了口气,将画好的、没画好的,全部揉为一团,丢进了垃圾桶,将头伏在书桌边上,轻轻地撞击着。
网上的信息不再是夸赞的话,而是充满了质疑与斥责。葛瑞璞越看越心焦,索性连手机都扔到一旁。妈妈故意赶着她回自己家去,大力地敲打着手里的东西,不是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就是在客厅里摔摔打打。都是雕虫小技,并不会真正伤害到家里摆设的一丝一毫。
葛瑞璞想了想,不招妈妈碍眼了,收拾东西回家去看看,不为别的,还是想儿子嘛。她要看看儿子对于她现在创作的看法与意见,那时不是很迫切的想要得到黑夏的签字作品辑吗?要不然今天就告诉他真相吧!
儿子正在家里收拾自己的书架,不要的摞到楼道里重新打理,留下的放到书架上重新归置。葛瑞璞盯着自己门口的一摞书,眼睛里满是惊异。儿子很淡定,轻描淡写地说:“不要了,这些都不要了,换成零花钱。”
“你不是说这漫画很好看吗?说不上老少咸宜,也算是受众广泛。”
“以前觉得还好,现在这几辑有失水准,不得不让人怀疑黑夏是不是江郎才尽了,越看越没意思。”
葛瑞璞忙着辩解:“就算是现在没有灵感加持,那以前的故事也不能受到牵连呀?”
“没说以前的不好,不过得重新审视,反正我是看不进去了,不想要了,留着掉价。”
葛瑞璞心疼这些被丢弃的漫画书。儿子制止道:“你可别拿回来,反正我是不要了。诶,你今天是要回来吗?那就好了,今天不用我做饭了。”葛瑞璞蹲下去,轻抚着这摞书,眼眶里不觉盈了泪。
“怎么样?当漫画家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一抹紫色映入葛瑞璞的眼帘,轻薄的衣裙随着风慢慢飘拂,身上透着一股神秘的艺术气息,使得葛瑞璞回过神来,赶忙起身。周围寂静的可怕,仿佛天地间唯有她二人。
“嗨!”说话人戴了一顶宽大的遮阳帽,只露了口鼻。“现在相信了吧?”她将头上的宽大帽沿掀起来,露出了整张脸。
葛瑞璞勉强笑了笑。
“这些漫画书,我得带走。它们不属于这个空间,这可都是我的珍藏,因为这是属于我的心血。你白捡了这个现成,体会了一场你小时候的梦想,感觉是好还是坏?”
葛瑞璞低头垂眼思考着,嘴角现出了不自然的笑意。她是有感慨想要说的,但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脚下堆着的漫画书慢慢被提起,葛瑞璞伸手欲按住,却扑了空,抬起头来,眼前的人已经不见了,连那些书也消失了。
“妈,你站这干嘛?”儿子疑惑地看着葛瑞璞。“你这段时间怎么了?老这样,恍恍惚惚的,好像这里不是你自己的家似的,是不是找借口使唤我呢?我可真命苦,白天上学,晚上还得自己做饭,你干站在厨房里,什么也不动,跟个陌生人似的。你瞧,你还是穿蓝色衣服好看,突然间换了那身紫,不像回事儿,你没那艺术家的气质,不妥。”
葛瑞璞跟在儿子身后进了家门,随手关上门,听着儿子的抱怨,不觉笑了起来。原来自己真的是经历了漫画家的世界。不管怎么样吧,好歹是过了瘾,也死了心。自己幸亏没有真的去学画画,不是那块料啊,画着画着就没了影儿,平时画着玩儿放松身心还好,想以此为生,对于自己来说,可真要疯了。
儿子终于可以吃上现成饭了,妈妈的心情似乎不错,今天做饭的时候不再是愁眉苦脸,而是哼着曲儿唱着歌,甚至还在厨房里端着盘子转了圈。饭桌上也不再是单调的青菜,有鱼有肉,搭配色彩鲜明的素菜,用儿子的话就是“哟,今天可真是色香味俱全了”。
葛瑞璞给儿子夹菜,自己也吃得香甜。她突然间问儿子一个问题,把儿子给噎着了,因为儿子正要问妈妈为什么今天这么开心,没料到被妈妈抢了先。
“儿子,你看过黑夏的漫画吗?”
“黑夏?”儿子摇摇头,“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没听过,没看过。干什么的?”
葛瑞璞有些小小的失望:“画漫画的,又没认真听!”
“我不看漫画!再说了,黑夏,一听就是女人的名字,我是男孩子,不喜欢看她们画的东西。我一会儿上网搜搜,看到底是干什么的。”
葛瑞璞又给儿子夹了一块肉:“吃吧。不知道的人看了有什么用。”她自己在饭后也上网搜看了一番,没有这个漫画家的存在,真是惆怅啊!这种落寞的感觉迅速被新的想法给打散了。葛瑞璞一边刷着碗,一边想:“我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可以有这样的体验?”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葛瑞璞四处走、四处逛,总想像上次那样碰到这世上的另一个自己。可是她走过了优雅的环境,走过了腌臜的地方,连犄角旮旯也呆了片刻,什么人都没有遇到。夏秋交际的时节,天气还是有些热的,她傻愣愣的这里站那里停,一无所获。
“我亲爱的璞璞……哎呀,真的是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