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道:“等我找找。”
阿姨有一个看起来年代久远的木匣子,上面雕刻着精美的雕花,布着神秘的图案,里面仿佛放着什么珍贵的宝贝。打开来,会让满怀期盼的人大失所望。
姐姐将木匣子保存的很好,那方湛蓝的手帕好好的躺在里面。姐姐的思绪早已脱离了现实,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郦池连叫了几声姐姐都没有得到回应,试图挥手引姐姐回神。但姐姐眼睛呆滞无神,似乎有意不想将思绪拉回到现实。
郦池将手帕取出展开,仔细端详着。手指轻轻划过,真的有一层舒服的小绒毛,好像蕴藏着少有人提及的故事。这是不问自取了!但可不是贼的行为,因为是在家里,在姐姐面前。本来这木匣子就是她的!
郦池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姐,你和潘攀姐姐见面了吗?你俩一直约着要见面,不是她忙就是你忙,总是对不上时间。”
姐姐抬头看了一眼郦池,将她手中的蓝色手帕取了回来,随即低下头仔细地折叠好放回到木匣中。落锁,放好。“当然见面了。”
郦池坐到姐姐的对面,嬉笑着:“潘攀姐姐有没有提起我啊?她可是个幸福的人,总有能力解决很多问题,我可羡慕她。但是与我的好姐姐比起来,有过而无不及。不过怎么说,靠近幸福的人多一点,连带与她熟识的人也会变得幸福。”
潘攀皮肤白皙,说话轻柔,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优雅。一头如瀑长发从来都是又顺又直,不会随风乱飞。头上一侧偶尔别着一枚白珍珠发夹,与她的肤色相得益彰。郦池暗里喜欢叫她雪姬——雪样的女人。
姐姐与潘攀在茶室相约的时候,话题也会提到郦池。姐姐担心妹妹的功课,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郦池的数理化不太好,在分数上拖了后腿,要付出极大的努力才行。她学的时候不仅卖力,也吃力。我真的很担心她。”
潘攀劝道:“判断一个人的能力不能只看分数嘛。郦池的文科好,没有数理化的束缚,发展她的所长不是更好吗?她的文科一直不错,课外知识又丰富,不是没有别的选择。你不需要过于担忧。”
姐姐依然担心:“话是这样说,但是想要敲开多扇门还是得需要一纸文凭。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是吃青春饭,谁愿意请一个半老徐娘呢?女人一过25岁,贬值就很厉害了。如果能考上好的大学,说一劳永逸有些过分,但至少有保障。”
潘攀失笑道:“你可真是杞人忧天了!工作可不都是吃青春饭的?只不过是有着显性和隐性之分罢了。文凭是敲门砖,但不能决定一个人未来的路。郦池尽自己的能力去学习去发展,利用她所擅长的,等到她上了年纪或是不想做了,可以将自己的所闻所行记录成册,当个业余作家嘛。”
姐姐的眼里一片阴郁:“可是,哪里会那么容易?”
潘攀笑道:“瞧你,一说到你妹妹,你就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这幽怨的眼神,恍惚的神情,可怎么行呢!哪里会那么容易?一晃不也这许多年了?郦池还没有成年,就你这么一个姐姐,你可不能让自己先陷入慌乱之中啊!”
“我知道。”姐姐喃喃道:“你是了解我境况的,这许多年,要不是有你的陪伴,我该有多么孤独无助呀。旁人见了我,但凡是了解我境况的,有几个能真心对待呢,还不是躲得远远的!”
潘攀牵起姗姗的手,笑道:“我们是好朋友嘛!”
姐姐点点头:“幸好有你在!我知道我有时候是越俎代庖了,将自己替代成了父亲或是母亲的角色,这样是不好的,郦池也是不愿意的,可是,如果我不这样做,这十多年该怎么过呢!至少这样的局面还会持续几年。但愿她能明白!”
明白,她当然明白!
郦池曾经向潘攀推心置腹:“唉,我的好姐姐呀,简直活成了我的妈!我知道她是为我好,可是我多么希望她能对我坏一点,不要事事为我着想,不要总是为我打算,更不要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她是因为爸爸妈妈不在身边,所以对我的关注就多了些。可是因为我,她失掉了她的生活,我多么希望她能自私一点。”她不想让姐姐总是因为顾着她而忽略自己,她希望姐姐更可以关心一下她自己。
现在,她握着姐姐的手,真诚地说:“姐,我希望你能像潘攀姐姐那样,建立自己的家庭,顾及自己的工作,将我从你的生活中适当的调剂出去。我不想因为我的存在成为你的羁绊,我想成为你的臂膀。”
姐姐看着自己的妹妹,笑起来:“我还真是担心你。一转眼就是大姑娘了呀。”
妹妹笑眯眯地盯着姐姐:“姐姐,你不要担心我,我马上就要十七岁了,我可以自立的。”
这番不痛不痒的话竟引得姐姐笑起来。真是奇怪,姐姐的大笑总像是藏了泪一般,隐隐约约,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泪落下来。
郦池看着姐姐,继续说道:“等到我像姐姐的年纪,我会带着姐姐周游世界。”
姐姐笑道:“好啊,不过到那时候姐姐也老了呢。”
“胡说!姐姐永远年轻漂亮!这话应该这么说——到那个时候,姐姐已经有了一个英俊潇洒的伴侣和聪明可爱的小孩。”
郦池觉得还是自己家好,这一夜睡得香甜。
这是老旧的小区,外墙是重新粉刷过的,楼道定期有人打扫,但因为时间的原因,它还是老了一些。住户的窗框经了风雨的侵袭而长了锈迹,外罩的塑料布“吧嗒吧嗒”的发出响声。楼道的感应灯像是老人的眼睛,明暗之间仿佛有叹息的声音,让人看了只想加快脚步。
这内里的房子其实并不大——仅容一人的厨房,狭小逼仄的厕所,见方的客厅连接一溜窄阳台,终年不见阳光的小北间空闲着,向阳的一间房作了卧房,里面安置了两张单人床和一个大衣橱。这是经年的老楼房了,有着时间“馈赠”的独特记忆,容不得居住在其中的人自由忘记或刻骨铭记,只能选择被迫接纳。
现在是白天,太阳早已当空照,温度在清晨时分已然飙到了30度——温度计上的红线显示着嘛。
姐姐将早餐刚摆上桌,郦池坐在自己的小床上开始讲电话。姐姐一边慢慢的吃着早餐,一边不时向卧房张望,待到她独自用餐完毕,郦池还在讲电话,时间已过去了十五分钟。
姐姐悄悄站在卧房门口看向里面,嘴角挂着浅浅的笑,眼里含着深深的爱。她不语,只是看着那个欢快的少女的侧影,像是欣赏一副动态画。
郦池的脚丫上下摆动,仿佛是在打散一汪清水;一只手在空气中随意打着拍子,好像在指挥一曲音乐;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郦池突然放声笑起来。小时候读作文,上面写着“银铃般的笑声”怕就是这样的吧!
这笑声只有在最相熟、最信任、最要好的人耳边才会发出来。郦池不是因为和自己说话而笑,也没有所谓的早恋绯闻对象,那就是好朋友无疑了。电话终于被挂断,郦池偏过头笑盈盈的看过来,甜甜的叫了一声姐姐,让姐姐的心里溢满了无限的甜蜜。
郦池两手搭上姐姐的肩膀,蹦跳着来到客厅的餐桌旁,顺手拿起一片炸馒头片,向姐姐撒娇:“哎呀,我可真是落后了,我的好朋友不仅写完了作业,还提前预习新知识。我可怎么办呀!”姐姐正端着一碗粥从厨房走出来,立在餐桌旁,郦池狡黠的对着姐姐笑。“她要约我逛街呢。怪不得暑假里给她发信息也不回,就好像失踪了一样,原来是偷着学习,现在才想起我!”
姐姐看着妹妹,笑道:“人家现在不是找你了嘛。好朋友还在乎这个呀?”
“就是好朋友才在乎嘛!”郦池将最后一口炸馒头片塞进口中,洗净了手,换好了衣服,套上了挎包,穿上了鞋子。左手搭上了大门的门把手,却不急着开门,而是回头对姐姐说:“那我就走了?”
“早回……”“来”字被关门的声音盖住了,但她并不担心妹妹会晚归,郦池是个听话的孩子,不会夜不归宿或太晚归家,天一擦黑也会怕的。
说到怕,她毫无防备的,一下子就沉浸在恐惧之中,。她很害怕独自一个人呆在家里,像是毫无准备之时被人恶意丢弃在水中,强按她的头不让她跃出水面,拼命挣扎却毫无意义,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她现在只觉得浑身冒冷汗。她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
郦池知道姐姐不太喜欢一个人呆在家里,但她不清楚这种情绪产生的原因。其实她是经历过的,但她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