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么想得开,你哭哭啼啼什么呀?真有你的,在你家哭完了,又跑到我家接着哭,你也好意思的!”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的眼泪又不是从别人的眼睛里流出来的,碍着别人什么事了?”
潘攀忙摆手:“不碍事不碍事。那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哭呀?”
“我哭是因为我解脱了呀,这是庆贺的眼泪,胜利的眼泪。这样的坏男人,幸亏我发现得早,要不然我得多吃亏呀!还有一个让我想哭的原因是——我竟然比不上一个比我年龄大那么多的女人!姐,你说是不是很讽刺?”
“多大?”
“什么多大?”
“你老说那个女人年龄比你大,那人家究竟是多大的年龄?”
小堂妹紧绷着嘴巴,紧锁着眉头,煞有介事地琢磨了一会儿,半猜半蒙:“我今年二十七周岁,看那女人的样子,不是大我十岁,也得大我七八岁。具体的年龄吧,我也不知道,就知道比我大。要不折中一下吧,大我六岁。对,六岁!”她伸了右手的拇指和小指头,比了个六。
潘攀白了她一眼:“真不明白是真有这么个人,还是你借此在哂笑我。我可不比你大六岁么。”
小堂妹赶紧将身子坐正,两手摇晃着堂姐的左臂,撒娇道:“哎呀,你可多心了啊。我怎么敢说自己的姐姐呢!我姐姐无论多少岁,都是好看的。人长得漂亮,生活也漂亮,这一生都是漂亮的。你别多心,我肯定不是在乱编。哎呀,我是被气糊涂了,乱说的。”
潘攀轻笑了一下,撇开小堂妹的手。“我也是在逗你的!”但那一撇,明显是生气了。
“她是不能和你比的!谁也不能和你比!”小堂妹束手无策,又要用自己的哭功来解围。潘攀已经从沙发上起身,不经意地一瞥,赶忙重新落座。“你别哭啊!我可不劝,要哭回家哭去!”来不及了,小堂妹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你再哭,我就把你扔这儿,自己出去玩儿。你要是不哭的话,我带你去逛街。”为了防止她“打雷”,潘攀伸出右手遮住她的嘴巴。
小堂妹一边落泪一边大力点头。
潘攀问她去人家公司大闹的时候有没有哭。小堂妹摇头,两手将堂姐的右手握在手心里,抽噎着说:“我在他们面前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只顾着骂人了,你不知道我骂人的时候有多厉害,他们公司的人都招架不住。我才不管那么多呢,反正理亏的不是我!你要带我去哪里逛街?我来的时候,看你家附近搭了一些架子,好像是要办什么小吃会。过年的时候不是也有吗?那时真好玩儿。咱俩现在去吧?”
潘攀愣看着小堂妹的脸,木讷着点了点头。她觉得小堂妹不去学“变脸”真是屈才了,干脆她自创一派算了。
小堂妹的年龄也不小了,只是她生日小而已。潘攀阳历生日比较大,阴历生日更靠前,两个生日相差两个月。过年没多久,就要过生日了。一个人生日过得早,似乎比同龄人老得快。潘攀有一个同年出生的朋友,她和自家小堂妹一样,阳历生日都在十二月,和潘攀差了半年多,人家就显得年轻。
所以,小堂妹耍耍小孩子的脾气,也是无伤大雅的。她有生日的优势,在长辈的眼里总还是个小孩子。若是潘攀咧着大嘴哭,免不了招来一顿嫌弃。
年初,小吃会办了两个月,那时候布置得很有过年氛围,小摊前有着各式年节小吃。,时间过得快,真正的夏天就要到了,小吃会又要开始了。已经搭建好的布景由热烈的红换作了清新的绿,人声喧腾不止,像是池塘里的翠叶睡莲,一片蛙鸣。
小堂妹是容易哄的,本就是家里这一代里最小的孩子,习惯了大家的相让。她早就撇了堂姐,自己去逛。潘攀不担心她,正好可以少了这聒噪的一位,更觉得自在呢!小吃会分了好几条街,还没有正式开始,但已有小摊在午后不久着手开了摊儿,傍晚时分更是如繁花锦簇。这其中有热闹的,也有冷清的。
唯独有那么一家,是孤寂的。潘攀观察了一阵,小摊的地理位置是好的,在主街上,布置清雅,与周围的小摊比起来,像是百花丛中一点绿。没人光顾地小摊,多多少少会让人觉得尴尬。站着的摊主却不着急,心思不在自己的小摊上,只顾着看来往的行人。
潘攀向前走近了再瞧,明白了不受青睐的原因。热天里卖热茶,温度上就会吃亏。中规中矩的茶饮,没有当下的花里胡哨,这自然又会减分;摊主不主动卖力吆喝,只等客人自来,现在可不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时代了。你不喊,别人就会来抢。
潘攀打量这小摊,没有注意到自己也成了摊主打量的人。摊主向潘攀递了一杯茶,潘攀没有伸手去接,微笑着摆手摇头。摊主也没有勉强她,将茶放下,眼睛可没有离了潘攀,直看得潘攀心里发憷。她移步要走,摊主“哎”地一声叫住了她,双手递上了一张名片。潘攀垂目去看上面的字,迟疑了一下,双手接过。
摊主自然明白,她一定会在走出稍远的地方将名片扔掉,双手接过去,只是出于礼貌的原因。没关系,只要自己记住她的长相就可以了。
若不是涂途一再啰嗦,普塔雅才不会在小吃会上出现。忽冷忽热的天气里,远不如呆在茶室舒服。涂途噘着嘴巴说:“我巴不得能出去呢。”普塔雅最怕听到这句话,立马表示自己能去小吃会。“反正茶室的生意也不好,我去吧。”就是因为茶室的生意不好,所以涂途才会着急。
普塔雅不是个尽职的摊主,她在记住了潘攀的长相之后,立马收摊回茶室,斜倚在柜台后作沉思状。她的双手握着木制相框,闭着眼睛养神。涂途背着手悄悄靠近,想吓唬吓唬她:“喂!想什么呢?”普塔雅全无惧意,慢慢睁开眼睛,盯着涂途:“我听到你走路时衣服发出的声音。”涂途一愣:“有吗?”
普塔雅转移了话题:“我今天看到一个很有眼缘的人。她身量高挑,姿态端正。穿着一双素色平底鞋。走起路时,完美的身材更是展现得淋漓尽致。若能换上一件石榴红的长裙,那可真是让人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外面罩了一件木色镂空针织长衫,里面套着一件浅绿色素纹小衣,白璧无瑕的肌肤若隐若现。及腰长发扎成低马尾,如瀑垂在腰际,风吹也不乱,如果能在秀发中插一根满是钻石的簪子,那可真是标致。一张瓜子脸,化着精致的妆容,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魅惑感,却是不妖不俗。”
涂途没心思听这些,她只在意普塔雅说得那句话——我听到你走路时,衣服发出的声音。
普塔雅的描述结束了,问涂途:“你听到我说的话了?”
涂途抬眼看着普塔雅,直愣愣地点头:“听着了,听着了。”
第二天,木制相框上的肖像画就换了新的一张。画了这么多张,就属这张耗费时间长。普塔雅提了很多意见,总是不满意。这张画来来回回改了好几遍,才勉强点了头。普塔雅爱不释手,坐在柜台后,两只胳膊搭在柜面上,脑袋抵在胳膊上,直看着那肖像画。涂途说她要看魔怔了。普塔雅笑说:“你要是看见了,也会觉得她好看。”
涂途靠过来蹲下去,问道:“她会来吗?”
普塔雅摇摇头。
涂途站起来,接着问:“你之前都是先在脑海里想出一张面孔,这次却是先预定了一张脸,会有效吗?”
普塔雅叹了口气:“我想是不会的。她不仅不接我递过去的茶,也会丢掉那张名片。而且看起来,她是一个相对幸福顺遂的人,这样的人不会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她会调节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好与坏。”
涂途俯身耳语:“但你是希望她来的,对不对?”
“来不来,看天意喽。”
潘攀果如普塔雅所猜测的那样,走出去没几步就偷着扔掉了。她还特地回头去看那小摊的摊主会不会注意到她所在的位置。确认不会被发现,才将那名片丢到垃圾桶。那样普通的茶饮,她也会,而且比外面的人做得更合口味。
其实小堂妹想吃的蛋糕,给潘攀点时间,她也能做出来。无奈小堂妹当即就要吃,容不得潘攀费时费力去做。小堂妹再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段日子,她完全恢复了以往的活泼。一进门就说个不停,潘攀怕她说得口干舌燥,当即双手奉茶:“润润嗓子。”
“哎,姐,那天在小吃会上,你注意到一个茶摊了吗?”
“看到了。”
“你喝茶了吗?”
“没有。”
“我喝了!实话实说,没你泡得好喝,我这可不是自己人说恭维的话。我是看她冷冷清清才捧场的。那个茶摊的氛围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