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恋爱,不就是腻歪嘛!可你别当着我的面腻歪啊!
头一次的时候,我俩在逛街,她全程低着头与她的男朋友发信息交流,丝毫没有理我的茬儿,害得我跟个傻子似的自言自语,一气之下我抽身而退,扔下她就跑了。我承认我这样做是很没有礼貌的。可人家嘴上抱怨我,却依然站在原地发信息傻乐。
“恋爱真是让人犯傻!”
第二次是在电影院,好端端的又发起了信息。她的手机一开,就像黑暗中起了一团火,还是直冲着我的一团火。俩人聊得没完没了,我的眼睛都快被晃瞎了。
忍了一会儿,借口空调温度太低,要出去暖和一下。我躲在厕所里压制自己的怒火,好容易平复了,但我没回自己的座位,拣了第一排的空位仰着脖子看完了最后半小时。
“谈恋爱连基本礼仪都谈没了!”
那时我还不到三十岁,对于人生大事不算着急,现在一晃就过了三十。
这两件事之后,我不大喜欢和她一起出门了,第三次也是我俩彻底决裂的一次。
那天,我俩坐在一起聊天。她替我买了一杯饮料,我给她钱,她不要,索性将钱扔还给我:“哎呀,不就五块钱嘛!我请你了!再说了,现在谁还用现金呀,你可真老土,我不要!包里装着现金,我都觉得丢人!我男朋友说了,把钱存银行里的都是老太太,年轻人才不会和银行打交道呢!”
我听了刺耳:“我喜欢现金,只要钱在我腰包里就行。不管和谁打交道,我的钱,我说了算。”我把那五块钱小心的放到自己的背包里。
她用了鄙夷的眼神打量我,那一餐就在异样的气氛中结束了。这之后,我俩成了彼此熟悉的陌生人。她与男朋友结婚生子没有告诉我,我回家过年也没有联系她。
孤身在黑暗中,我竟有些想她了。说不清是真的想她这个人,还是想念过去在一起的时光,或者说是怀念以前的我!
以前的我,现在的我,乃至未来的我,都不会有大的不同,永远是千篇一律的样子,甚至是更加糟糕。
我这样的年龄、我这样的外貌、我这样的性格,大概率是不会有所改变了。想到这些,心就慌。抱着双腿蜷缩着侧躺下去,睡一觉吧,醒了就会好起来的。
迷迷瞪瞪间,感受到了一股光亮,虽是闭着一双眼睛,却有着比白天更闪耀的光亮。我翻了个身,将头埋在被角,继续睡去。那强光依然存在,我又缩了缩身子,不去理会它。
天亮一看,晴空万里,昨晚一定是在做梦喽!
浑浑噩噩的日子已经过了一个星期,时间不长,却是度日如年。自那天从茶室回来,我已经躲在家里将近七天,真是要发霉了!白天看招聘等拒绝,晚上抱着双腿蜷缩着身体闹自闭,将过去的种种回忆了一遍,更为颓丧。
很难得,我决定在这晴好的天气里,出去走走。
今天,我特别想去茶室,真正的坐在那里品一杯茶。细细听一听从角落发出的声音是真是假。那女店员会不会猜到我的出现呢?今天我不要她自作主张递过来的茶,我要自己选。
我清楚的记得靠近门边的一面墙上,整齐地摆放着各式茶杯,我早就相中了一款深腹圈足的高杯,倒置像一个铃铛。我一定要大大方方的告诉她:“我就要这个!”
她还未等我开口,只是看着我的右手食指指过去,便会意我的意思,取下了那个杯子,径直走向了柜台后。这一下,扰得我手足无措,好容易壮胆大方起来的情绪立刻无影无踪,悄悄做了深呼吸。
她动作麻利,将我引到古色古香的红木长桌旁,示意我可以坐下。真是不好意思,这么大的桌子,竟然允许我一个人坐。她将手里端着的孔雀绿荷叶型盘子放到桌子上,气味张扬的榴莲直窜鼻腔。
我不禁皱了眉,弯曲了手指遮挡在鼻上。但那天鹅造型真是好看,饺子似的肚子轻轻鼓起,酥皮如同层层海浪,交叠出丰富而自然的层次。真羡慕这些洒脱快乐的小天鹅,只做自己,什么也不怕。
我端起茶杯,那种嘁嘁喳喳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确定就是从立式钟表那里传出来的,疑心那后面不是躲了一只老鼠,就是藏了顽皮的孩子。那东西也是小心翼翼的,努力不让声音传出来,可越是这样越事与愿违。我听得真切。
天色突然暗下来,这分散了我对那声音的注意力,抬头去看落地玻璃窗外的天。
“像是要变天。”女店员不知什么时候,突然站在我的身后,她的声音像是从深谷中传来的一般,幽远而缥缈。
天色继续暗沉下来,像是月没星稀的鸡鸣四更。云层堆积,有一闪一闪的光。像极了那似梦似真的情景。
“我给你换一杯吧?这茶也该凉了。”
她的手碰到了我的手,恰巧一道闪电凌空而来,我俩都被吓了一跳,杯中的茶似是也受了惊吓,蹦跳着向外窜——我俩的手上沾了茶水。她一点都不慌,从围裙中取出一方格子状的棉手帕,交予我擦手。
一种瓶子相互碰撞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我向左侧偏头,看到靠近柜台边的空处摆着一个壶,大肚、细脖、上端有两耳,通口处停着一只无箭镞。声音就是从那发出来的。是谁投进去的呢?
“你要不要试一试?‘燕饮有射以乐宾,以习容而讲艺也’。很有趣的娱乐方式,如果有兴趣,你可以试一试。”说着,她走到立式钟表那儿,向那壶里投射箭镞。我不会这游戏,但从她笨拙的动作能看出她也不会。
她果然没有投中,却向我惬意一笑。我真佩服她,如果换作我,一定感到莫大的窘迫,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天渐渐亮起来,阳光从遮盖的云层中寻找着可投射光线的缝隙。我也要回家了。她将我送到茶室门口,即使我走出去一段距离,依然能感觉到她热切的眼神灼烧着我的后背。太阳完全冲破了集聚的云层,我的影子清晰可辨,伴着我的左右前行着。
我忽然回过头去,想看看她是不是还在茶室门口。她明明是侧了头,好像在与谁交谈,可是我却没有看到她身边的人。她在捂着嘴笑,那样子绝不是自己随意就能笑出来的,一定需要旁人在侧说了什么才可以。
我慢慢回转头来,抿了抿嘴唇,向着巷子小跑而去。
天是多变的。临睡前,我在阳台瞅了瞅天,仿若是一汪波澜不惊的水,那时没料到是风雨欲来的平静。凌晨时分,云与云之间、云层中的水滴之间,突然热闹非常,发出道道明亮夺目的闪光,那雀跃地欢跳着,像是布在我的四周。我拼命闭着眼睛缩在被子里,但阻挡不了闪光的威力。
我真是怕极了!从床上坐起来,用被子遮挡住紧闭的眼睛,摸索着悬在半空中的灯绳。一道闪电袭来,仿佛白昼——灯也亮了,我的眼睛也敢睁开了。
我好像又回到了在茶室中的感觉,有道黑影晃在不知哪个角落。我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去到客厅,其实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并不需要这么小心,因为觉得氛围怪怪的,导致我像做贼一样,机警的观察着家里的角角落落。
屋子里的灯全部打开了,什么都没有。屋子里的灯全部关上了,什么都没有。屋外的道道闪光也归于平静,什么都没有。我躺在床上,重新躺在黑暗中,睁着一双眼睛瞥来瞥去。
顾不得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黑影在我身边,我的上下眼皮打架,困意慢慢向我袭来。这是让我感到后悔的事,如果能够让时间倒流,我一定不会陷入梦乡。但,太迟了。道道闪光再次向着我袭来的时候,这次换了柔和的光线,清早的阳光最是善解人意。
那道黑影光明正大的坐在我的床边。
通身的黑,却能辨析到她的五官。用带有酸楚的眼睛看着我笑,并向我说:“你醒了?我已经在这坐了一个晚上。”她的语气可没有酸楚的气息,比我的语速要欢快多了。
这绝不是善解人意的田螺姑娘!我瞬间被吓得清醒了不少,却没听清她说得最后一句话,我颤抖地叫她重复了一遍。我的身子向后缩,想逃却逃不了。
她直截了当地说,她是我的影子!
“你看,我们是不是一样?”
她站起来,原地转了圈,我也跟着转圈。确切地讲,我与影子掉了个儿,彼此成了对方。
我张大了嘴巴,狰狞了面容,感觉我的尖叫声凄厉而惨然——这只是我的想象——我的确是想大声喊叫,但我现在成了她的影子,根本无法做出自己想要的动作。
她双手抱臂放在胸前,用挑衅的眼神看着我,我同样双手抱臂放在胸前,用挑衅的眼神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