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的状态就是我那时的状态。”
下班晚高峰,无论哪一种交通工具,情况都不容乐观。人像被装于某件器物中待售的货品,沉默不语。
分公司秉承着“山高皇帝远”的优势,晚下班的情况屈指可数。布纳纳回总公司第一天就遇到了下班后还要开会的事,一股气涌上来,整个人像膨胀的气球,内里鼓鼓的。
“这样想想,如果去外地的分公司,也不是一件坏事——到点上下班多好啊。你先别上去,爸妈看到了,不容易解释。哎,你去这边附近的一间茶室坐坐吧,点一杯茶,爱呆多久就呆多久,她还租了咱的房子呢,你记得吗?”两个人在小区门口分别,大布去到附近的商业街,细心寻着布纳纳所说的茶室。是了,是有那么一间茶室,只是路过而已,现在,她要进去坐坐吗?
普塔雅和涂途伏在柜台前下棋。矩形格状棋盘和黑白二色圆形棋子进行对弈。白子黑子相互推移迂回,随意之间又在运筹帷幄之中。大布径直走向柜台,一眼看到了木制框内的肖像画,略显倦怠的面容在向着她微笑,像在照镜子一般。她伸出左手轻轻一转,引得下棋的两人同时抬头看着她。
“我想点杯茶,在这里坐一会儿,可以吗?”大布语气平和,波澜不惊。祥和的目光看着涂途,等待她的回应。
涂途和普塔雅对视一眼,期期艾艾的答应了,哆哆嗦嗦的开始泡茶。普塔雅站在柜台外,现时扭过身去,看着大布一步步走向茶座,再一步步安稳落座。涂途七手八脚的端了茶盘子走出来,与普塔雅又是一个对视,两个人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微微蹙眉。
大布饮了一口茶,皱了眉;再饮一口,眉头更紧,第三口,将茶杯放了回去,心想,这茶的口感并不怎么好,怪不得这么冷清。昔时经过茶室门口,大多只有一两人,还以为是价格的问题,原来是茶味的缘故,没有想象中的茶香弥漫。
涂途握着茶盘子和普塔雅并立在柜台前,呆呆的望着大布的背影。
“那两位店员呢?一个年轻的大学生,还有一个年纪大一些的阿姨。”大布只喝了一杯,起身与两人搭话,“哦,她们应该不上晚班。我记得白天的时候见过她们几次。”普塔雅和涂途再次对视,又同时看向大布。“好久之前的事了,有变化是应该的。”她将杯子置于柜面,付了钱,向着涂途告别,“茶味不错。”普塔雅看出来了,大布的笑里并没有诚意。
布纳纳在爸妈睡了之后才出门接回大布。因着旅游疲累,爸妈早早就洗漱睡觉。布纳纳想说说工作调动的事,但爸妈没兴趣,只是淡淡的聊了几句,让她自己拿主意就行。小布立在房间门口,露了半张身子注意着这边的谈话,让布纳纳略微尴尬起来,自顾岔开话题说旅游的事。妈妈指了一大包东西说是送给男朋友一家的,又说给布纳纳买了一条手链,明明在书架上放着,却找不到。
“我来收拾,我来找。”布纳纳怀疑是小布戴走了,那样新巧的饰品不值钱,但足以打动年轻女孩子的心。以前上学的时候,不都是去两元店溜一圈,买上一条低廉的链子,总能在女学生之间炫耀一阵子。
布纳纳推着小布进了房间,虚掩了门。
“爸爸妈妈的语气怎么那么冷?”小布率先发问:“一点都不像我的爸爸妈妈,他们对我的态度不该是这样冷淡的,他们从来不骂我不打我,很尊重我。现在的两个人是我们的爸爸妈妈吗?”
布纳纳的眼睛瞥见了小布手腕上的手链,点点头:“我要去接大布,回来再说。房门不要关,你就呆在房间里。”其时大布已经在家门口呆着了,布纳纳一开门吓了一跳,悄悄迎进来,小声道:“你怎么站在外头?没去茶室?”
“去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三个人集合在布纳纳的房间。忽然听到妈妈的发问:“纳纳?纳纳?”“哎,怎么了?”布纳纳高声应道。妈妈问怎么有开关大门的声音。“没事儿,我出去扔垃圾。”“是不是楼下的猫又跑上来了?”“啊,没事儿了,赶走了。”
大布笑说还是老样子,小布用奇怪的眼神询问是什么意思。大布说:“我是说妈妈还是老样子,总疑心楼下的猫跑上来,半夜三更的叫,扰得人心里慌慌的。猫是后来才有的,楼下搬来新邻居,养了好几只,它们从自家的窗户跑出来,有时停在走廊,就在房间的外面,不分四季的叫。”
“茶室的茶好喝吗?是不是以前的味儿呀?”
大布摇摇头:“我以前没进去喝过,只见过店主,我今天看她一点都没变。”
“长得挺好看的,一脸温婉,说话声音细细的,好像和我差不多大。”
大布皱了眉:“也看不出店主的年龄究竟多大,她长相稚嫩,看起来像是十七八岁,习惯梳两个发髻,喜欢穿旧时代的衣服,一看就是活泼的人。还有两个店员,一个大学生,一个年龄大一点,她们应该不上晚班。”
布纳纳笑她走错了路:“你去错了吧?那间没有店员,管事的也不是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只有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店主,就她一个人,我倒挺佩服她的胆量,晚上还敢开店呢。今晚就这么凑合着吧,小布还是去客厅,反正没人看得见你。大布伏案而睡。”
妈妈的声音突然又响起来:“纳纳?纳纳?和谁说话呢?别打电话了,明天见面再说。”
布纳纳应了一声,向着大布小布做了“嘘”的手势,各自散开。
爸妈带回的旅游特产和男朋友带回的旅游礼物,美其名曰是馈赠,实质就是物物交换。
小布吃起来没味道,吃了几口就只看包装上的字。大布一边吃一边若有所思。小布突然问了一个问题,引起了布纳纳的好奇心。她问男朋友长什么样子。“看照片看不清,你给我描述描述。”布纳纳也用了好奇好问的眼神看了大布,央求大布说说。
“就是那个样子呗。小布等过几年不就知道了,布纳纳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布纳纳摆摆手:“步入婚姻的伴侣会是他吗?”
大布意味深长的笑起来:“如果知道结果了,中间的过程怎么办?”
布纳纳来了精神:“你们听过没?‘谁能够控制过去,谁就能控制未来;谁能够控制现在,谁就能控制过去’,如果知道结果,可以少走些弯路,何乐而不为呢?因为改变而让结果错了位,那不就正好摆脱目前所处的窘境吗?”
小布也点头:“我现在接受了休学的事实,但我对后来考上大学抱有很大的疑问,你们提前告诉我啊,让我知道该怎么度过这一段时期,如何面对异样的眼光,让我对爸爸妈妈转变的态度有个心理准备。”
大布不说,她觉得人一旦知道了后来的结局,这不是一件好事。她对于小布知晓休学的事,感到后悔。小布现在是一点斗志也没有,凡事得过且过,一副懒散无赖的样子。
“我知道,自私!因为你的面前没有未来人,所以你不想告诉我们你所经历的事。你想看我们的笑话,不对,是自己的笑话。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自暴自弃。”
布纳纳真有点自暴自弃的意味了。
她小心翼翼地度过了这段日子,在行政部做着打杂的服务性工作,压抑而苦闷。新年的曙光一出现,分公司经理已经搭乘飞机到达实地,他要在新年和春节的过度时间里先行一部分工作。参与开会的人陆陆续续签合同交名单,那个看起来呆呆的女生已做了决定,她去了外地分公司直接升为财务主管。
“去就去呗,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还年轻呢,大不了干一年就不干了。”她说话语速慢,悠悠的,像在讲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公司有宿舍,薪酬又涨了一截,自己负责吃,能省不少钱。不管一年之后,公司是落井下石大裁员,还是关门大吉,我也不吃亏。”
布纳纳更加瞻前顾后,一颗蠢蠢欲动的心被极力控制住。爸妈没有意见,自己拿主意去吧。男朋友呢?他倒是不反对,轻描淡写的态度让布纳纳的心颤抖起来。
“要不你也去?”她试探着问道。
男朋友眼睛瞪得大大的,说了三个字——神经病。转过来没两天,又说先结婚再走,异地分居不是不可以接受。布纳纳也回了他三个字——神经病。回到家无声的哭起来,伏在书桌上不肯抬头,压制着自己的啜泣声。
大布双手抱臂看着肩头抖动的布纳纳,小布坐在床边眨着眼睛发愣。哭够了,布纳纳说她以最后一名的身份签了那份合同,春节一过,就要去外地分公司当行政主管了。她泪眼婆娑的问大布当初是不是这样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