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爱偷懒起得晚,爹娘会让大哥来喊自己起床,睡眼惺忪地被拖到饭桌上,吃完午饭还要回去继续睡觉。
爹笑着骂他不成体统,娘也跟着附和,“全是被你们给宠坏了!”
他坐起来,阿季赶忙过来扶着。
旅馆的床正对着窗户,阳光洒进来,像碎金子似的倾泻在床上,这种睡饱的感觉,久违的舒适感。
闭了闭眼,林怀瑾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你没说我在这儿吧?”
“没有。”阿季欲言又止,他刚进来就看到大少爷脖子上的红印子了,如今又见捏着被子的手上,也有红印。
少爷在这里的事情又是祝将军的侍卫来告诉自己的,这实在是有些暧昧……
但林怀瑾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带着微哑的指责声响起,“昨晚我让你安排的小倌儿,你安排到哪里去了?到现在我也没见到人。”
阿季脸上带了为难,“自从祝将军回府之后,前后门全都有侍卫把守,严格管控府内的人员出入,我安排的人,他进不来……”
“所以你就安心回去睡觉了?”林怀瑾简直要被气笑,原主怎么会有这么笨蛋的下人!
“我是这么想的。”
阿季在他的怒视下开始诉说自己的心路历程:“他被下了药,又没人伺候,就只能自己难受,长此以往他的身体定会有所损伤!”
林怀瑾没好气地说:“长此以往?你打算让我顿顿在他饭里下药?”
更何况这算什么身体损伤,自己的身体才叫损伤。
他开始怀疑自己不该和阿季商量这件事,与笨蛋共谋大计,迟早会被猪队友坑死。
阿季表情讪讪,他们少爷的性子如今变得咄咄逼人,他都有些不知道如何回话了。
“少爷,您还是快想个理由吧,国公爷下朝回来,看到二少爷正满府大张旗鼓的找您,正着急呢。”
林怀瑾的气一下子消了,他还不知道怎么把自己一夜未归这件事糊弄过去。
如今睡了个好觉,神清气爽,全然忘记了早上发烧时那股子痛苦劲儿,心里抱怨祝云骁,竟将自己放到这旅馆,送自己回房中不就没事了。
“就说我偷溜出府,到醉花楼听曲儿,喝多了酒。”
“可您没去过啊。”
林怀瑾叹气,他这几日精神不好,爹爹不准他出门,京城中连个结交的人都没有,生前唯一知晓京城的事情便是醉花楼。
听闻醉花楼是个风雅之地,多为读书人在此地吟诗作赋,里面的姑娘只卖艺不卖身,如今想保住名声也唯有这一个办法。
他可不能还没开始就失败,他还得留在国公府里,帮原主复仇。
林怀瑾不敢从大门走,与阿季二人从后门悄悄溜进了国公府,却还是被眼尖的仆从去报告给了林怀玉。
刚走到院子,就有人过来传话,说国公爷与夫人在正院里等着。
无法,本还想假装无事发生的林怀瑾只好拉着阿季去了正院。
怀着沉重的心情走进正院,见到林茂勋的脸上竟无一丝动怒,正与一旁的林夫人笑着谈话。
林怀瑾脚步有些迟疑,他想的理由些许牵强,这后爹会相信么?
见到他的身影,好弟弟林怀玉赶紧凑了过来,“大哥,你怎么去祝府也不和我们说啊,害得爹担心了一上午。”
祝府?林怀瑾自然而然想到了祝云骁。
祝云骁在认亲之前被祝老将军收为义子,养在祝府。
同祝老将军前往咨丹前线立了战功,这才认了卫国公这个亲爹,搬回国公府。
这还是阿季告诉他的,但那和他林怀瑾没有任何关系吧,他去祝府?以什么理由?
向阿季投去了一个疑惑的眼神,阿季反应飞快,立刻解释道:“昨晚大少爷和我说了来着,但小人被人拉去干活儿,就把这事给忘了,都是小人的错,国公爷恕罪!”
阿季说话时林怀瑾在心虚,面上却不露声色。
待阿季说完,他补充道:“在家闲的太久,今早带着阿季去街上闲逛,竟一时逛入迷,待发觉时已至午时,便吃了午饭才回来。儿子不好,害得爹爹母亲担心。”
他这番话圆的还算合理,卫国公也并未生气,只摆了摆手。
“无妨,祝老将军养了云骁这么多年,也算是对我林家有恩,你能跟他搞好关系,自然再好不过。”
一旁的林夫人面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早就听闻祝老将军棋艺了得,能得祝老将军指点,这可是莫大荣幸。瑾儿,玉儿的棋艺以后要多靠你指点了。”
“那是自然。”听闻是下棋,林怀瑾此时也反应过来了,可能是祝云骁替他想了个理由?
他最擅长顺杆爬,又顺着往下说道:“祝老将军还夸我棋艺好,下棋风格有他当年的杀伐果断呢,只可惜我这条腿不能上战场杀敌,否则定也能当个前锋。”
谈及受伤的腿,卫国公心中涌起一丝对两个孩子的自责,面上笑意也淡几分。
林怀玉扯开话题,“大哥,你可知道,今日我去找你,在西侧那处空着的厢房里听到了云骁哥的声音。”
“玉儿,别胡说。”林夫人斥责。
只见林怀瑾瞳孔微张,面露疑惑,用着夸张的语气道:“怎么会呢?祝将军绝对不会在里面与人苟且!”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皆是一愣,他的话实是直接,连挑起话茬的林怀玉也没想到,卫国公脸上的表情更是惊诧。
林夫人面带面带羞赧,解围道:“云骁不过是昨晚喝多了酒,就近找了个空着的厢房住下了而已,侍卫都在场呢,怎会与人……你这孩子,成天都想着些什么?”
卫国公也被逗笑,自己这个瑾儿,向来心思深沉,如今竟做出这样夸张生动的表情,只当他是与祝云骁相处的不错,如今才能开起玩笑来,如此直言不讳。
本来还以为瑾儿会对云骁有所忌惮,如今看来,都已经与祝老将军彻夜下棋了,哪有什么隔阂?
卫国公欣慰道:“瑾儿,休要胡说。”
醉酒就随便找间空房住,这理由好牵强,多走几步都不愿么,国公爷居然连这么蹩脚的理由都能相信!
林怀玉本就是觉得这理由太扯,才故意与他说起,如今得了林夫人的解释,便不好再往下说。
眼瞧着林怀瑾被训斥后吐了下舌头,卫国公又呵呵一笑,“既然你身子也养的差不多了,明日便回书院去吧,再有三个月便是春闱,莫要耽误了功课。”
“太好了,明日大哥和我一起去书院,这几日你不在,我读书都没意思。”林怀玉连声附和。
啊?还要去书院?
重生之前林怀瑾最烦的就是读书,爹娘和大哥也宠着,从未在读书上用过心。
如今意识虽然在这副身子苏醒,但根本没有原主之前的记忆。
作为富商之家小少爷的林怀瑾可以不学无术,作为国公府嫡长子的林怀瑾可就得通晓诗书了。
林怀瑾只得道了声“好”,读书?他不行啊!
待两个儿子离开,林夫人面容慈祥,说道:“瑾儿怕不是想娶亲了。”
想到刚才林怀瑾口中所说“苟且之事”,卫国公面上羞愧,瑾儿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等子浑话。
自从祝云骁回府,瑾儿就经常口不择言,卫国公只觉得他是受了刺激,并不赞同道:“如今说不得这个,云骁刚回来,就给瑾儿说亲事。他定会觉得我想尽快将他赶出去了。”
“可以先看起来,云骁和他也一般年纪。若是有好人家的姑娘,他们两个也可一同成亲呀。先给瑾儿说亲,不也正好说明咱们国公府看重他么。”
卫国公一想,也是。
“既然如此,夫人你就多辛苦辛苦,操心下这两个孩子的婚事。”
林怀瑾与好弟弟一同出了门,正要回自己院子,袖子被拉住。
“哥,你昨晚到底去哪了?”林怀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跟只狐狸似的。
“你不是知道吗,我在祝府陪祝老将军下棋。怎么,你以为我去哪了?”
林怀玉呵呵笑了两声,心里疑惑,药可是下在了晚饭后大少爷吃的那个鸡腿上,下人说的真真切切,难不成是在诓骗自己?
“你不是挺讨厌祝云骁的吗?”
刚才还故意打岔,打乱他的话茬。
林怀瑾道:“世事无常。”
“……”
一回到自己屋里,林怀瑾身体就支撑不住,侧着身子往床上一躺,软着语调哼哼唧唧,眼巴巴地说道:“阿季,我好饿啊……”
阿季大喊一声飞奔出门,“少爷您别这么说话!我这就去端点心过来!”
他家大少爷是被鬼附身了吧!性子怎么变得这么……娇俏……
以前的大少爷,从不与人交恶,腿脚不好,便潜心修习于读书棋艺,性子也和善,言谈举止间流露出淡雅从容。
翩翩公子玉树临风,京城无数闺阁女子的梦中夫婿,哪家小姐谈及林大公子,不得夸上几句。
再看现在的大少爷,日日睡到午时起,一个不高兴就阴阳怪气。
尤其是算计起祝将军来,目眦欲裂,咬牙切齿,跟了少年十几年,他就没见过大少爷脸上露出这种表情!
别是落了次水就把脑袋给吓傻了吧!
厨房又重新做了银耳汤,就着萝卜糕吃了两口,林怀瑾就吃不下了。
放下糕点,喝了口汤,问道:“祝云骁去哪了?”
“刚才听打杂的说,祝将军一大早就跟着祝老将军进宫去了,只派了身旁的侍卫回来捎话,跟老爷禀报您不回来的事。”
他怎么这么好心呢?林怀瑾心中疑惑。
“少爷,您昨晚到底去哪了?”
“你把事情搞砸了还好意思问?”
林怀瑾皱眉,又露出以往的少爷从不曾露出过的表情,明明仍是淡淡的声音里却带了威压。
阿季识相闭上了嘴。
“下药这件事以后不准再提。”
祝云骁将国公府人员进出搞得这么严苛,看来找外面的人进来是不行了,得想个其他办法。
可他实在不知祝云骁能有什么弱点……
林怀瑾叹了口气,纤细手指捏了块萝卜糕,塞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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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一众武将面色凝重。
司天监来报,夜生异象,荧惑逆行,乃灾祸之兆。
历朝历代荧惑有异,或天子崩逝,或生叛乱,或起战事,此天象乃历任皇帝皆忌惮之象。
当朝圣上已年俞花甲,文王势力愈发强大,与太子势均力敌,或成对立之势。
此次预兆大概率并非边疆战事,而是……内乱,众人心照不宣。
但顾忌着皇上深爱文王母妃,若有意打压文王,何至于到如今这敢公开与太子叫板的地步。
参文王折子的大臣也都被皇上训斥,上意难测,文官们战战兢兢不知该站队太子还是文王。
此等危机之时,忠心便格外重要。
“皇上,若真有乱臣贼子生了逆心,臣定当肝脑涂地,以死护主,要想进入京城,就从老夫的尸体上踏过去。”
祝老将军年岁已高,胡须发白,但他目光炯炯有神,精神焕发。
祝老将军不服老,战场征战四十年,还能再战,刚结束的咨丹战事便是他主动请缨,大破敌军。
对武将来说,皇位一天未易主,便一心忠上,不论站太子还是站文王,皆是二心。
在场武将皆为皇帝心腹,听他这么说,便也随声附和,“肝脑涂地,以死护主!”
皇帝的表情高深莫测,扫视了一圈底下的人,将眼神投向祝敬身边的年轻人。
刚认亲回卫国公府的祝云骁垂目而立,身姿飒爽,意气风发。
皇帝缓慢开口:“祝云骁,朕若是将整个京城的布防全交给你,可有信心护皇宫周全?”
祝云骁抱拳,跪下行礼,眼神坚定,“定不负陛下所托。”
“好志气!祝将军,你有个肝胆过人的义子啊。”皇帝称赞道。
一侧的众臣子也面露欣赏的眼神。
“朕命你为南卫副将军,京城南军统领。祝老将军在这个位子上做了十年有余,在任期间从未出过岔子,你不要让朕失望。”
祝云骁谢恩道:“谢陛下。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祝老将军向来像来看不上世家大族,这些世家子弟,只知道靠着前人功绩吃老本,教出来的儿子个个都是贪生怕死的缩头龟。
从御书房出来,祝老将军叹道:“卫国公那个阴损老头儿竟能生出你这么个骁勇的儿子,上辈子积了大德。”
“几个弟弟也不错。”祝云骁反驳。
祝老将军摆手,“不中用不中用,你搬走之后都没人跟我下棋了,那几个小子全是小趴菜,你也不知道回祝府看看你爹我。”
祝敬除了上战场杀敌,唯一的爱好便是下棋,祝云骁知道他的性子,忙说道:“忙完我肯定前去拜访。”
想到祝云骁刚被封了官儿,祝老将军却高兴不起来,“近来一年不太平,京城是皇宫之外的最后一道防线,你要配合胡纳将军,守好南城,若有疑问,尽快来问我。”
“是。”
早上离开的紧急,祝云骁这会儿肚子也饿了,回到府里,正想安排离幽去吩咐厨房做点吃的。
祝云骁就看到屋里已经摆了一大桌子菜,桌前坐着个清秀又矜贵的身影。
见他进屋,那身影的主人温柔一笑,声音甜的几乎要被腻进去。
“云骁哥,你回来啦。”
“……”
祝云骁挑眉,这是又憋什么坏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