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无边的天空下,寒风呼呼的刮着,铅色的乌云压得很低很低。
伴随着风打旋飘下来的雪花不算多,零零散散的,然而落在人肌肤上顷刻化去时带来的寒冷,让人的心也随之覆盖上一层冷霜。
大地被雪染成无际的白,使得在其中穿行的人群更显得醒目。
几百来号人乌泱泱的一大片,仿若密密麻麻的蚁群,裹着破旧单薄的棉衣,不停地在雪中前行。
庞金和他的学生杜池拖着疲惫的身体,混在人群之中。
他们二人原本是要去往康州最大的安全基地——毕方基地,其坐镇的首领是一位高阶异能者,十分的强大。
但毕方基地距离太远,他们原计划是打算在途径的成兰基地落个脚。
然而谁知道就在快要到达的时候,竟迎面遇上了一大群逃难的人。而且好巧不巧,这群人正是从那成兰基地逃出来的。
原因无他,丧尸潮要来了!
二十年前,来自外太空的一颗小小陨石毫无征兆的砸向地球,不多久未知的病毒迅速蔓延开,席卷全球。
最开始政府还在极力控制病毒的扩散。然而被病毒感染了的人不出一天,就会变异成为死尸模样的怪物,且见人就咬。
被咬到的人,即便只是破了一点点皮,都会被感染,变异成同样的怪物,无药可医。
这样一来,就连政府内部的人都在不停地中招,恐惧蔓延,混乱加剧,社会越来越失控。
果不其然,仅不到三年,人类文明秩序终于走向全面崩塌,末世真正降临。
之后,异能者崛起,各地建立起大大小小的基地,招揽人才,壮大实力。
也就是说,庞金和杜池要是继续朝着原定的方向前行,就必定会撞上丧尸潮。所以他们也只得调转方向,跟着人群先暂时去往别处,避开危险。
“老师,要不要停下休息一会儿?”杜池察觉到庞金脸色苍白,下着雪的天,额头上竟然还冒了冷汗。
别说四十多岁的庞金了,就连刚二十出头的杜池都感觉有些撑不住。
连续好几天的赶路,脚早就被磨得惨不忍睹,昨天天气又骤然急转直下,鞋子被雪水浸湿又结冰,脚指头冻得几乎要失去知觉。
由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食物和水的补给,所以就算再饿再渴,也克制的每次只进食一点点。
庞金从怀里掏出一粒小药丸,直接吞了下去,冲杜池递来的半瓶水摆摆手,示意不用。
“到前面的小镇再休息吧,走快点还能早点到。”
听到庞金越发重的喘气声,杜池神色担忧,还想再劝,但他比谁都要了解自己这个老师有多么的固执,一旦决定了的事谁也无法改变他的想法。
杜池刚要开口,忽的耳边出现了另一道“呼哧呼哧”声,与老师的喘气逐渐重叠。
这气息微弱的仿若是小动物的呼吸,杜池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然而低头一看,还真有只小东西跑到了他的腿边。
——是一个脏兮兮、乱七八糟的小幼崽。
那小幼崽大约只到他膝盖那么高,十分的瘦弱。
也不知道是流浪了多久,看起来比杜池他们身上还脏。在这样的雪天中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已经辨认不出原来的颜色。
头发更是没眼看,枯的就如同一把稻草,不知道多久没打理已经长到大腿,还打结缠到一块儿去了,前面的刘海几乎盖住了大半张脸。
似乎是不想被大部队落下,小幼崽不停地扑腾着两条小短腿。大人迈出的一步,她得小跑两三步才能跟上,累的她嘴里不断发出“呼哧呼哧”声。
杜池心想:头发长得都挡住眼睛了,看得清路吗?
仿佛是在呼应他内心的想法,下一秒就听见“扑通”一声,那小幼崽就这么直愣愣的面朝下,摔在了地上。
人群前行的速度不慢,小幼崽又太矮小了完全不起眼,这么一摔,后面上来的人差点就要踩到她身上。
杜池吓了一跳,赶忙将她拉了起来,手里的分量轻的像拎着一只小鸡崽子似的。
“你这孩子,头发都不知道剪短,能不摔跤吗?”杜池一凑近就嫌弃的捂住了鼻子,一个多月没洗澡的气味,可想而知难以言喻。
也不怪杜池对这么小的孩子这么说,现在这个世道大部分人都缺吃少喝,更别说流浪儿了,肯定营养不良,所以即便小幼崽身形看起来只有五岁左右,说不定实际年龄也有七八岁了。
再者末世时期,就算你只是个小孩,也要知道如何靠自己才能生存下去。
眼前这只连头发都不知道剪的小幼崽,实在太笨了,很难想象她作为流浪儿能在这末世活下去。
“有哪里摔伤吗?”杜池看她笨的可怜,多关心了一句。
说她笨,谁知这小幼崽还真是呆呆傻傻的,虽然看不见脸上神情,但她被扶起来后就只知道愣愣的站在那儿,仰着头看人,问了半天话也没回答一句。
难道还是个小哑巴?
“她左边膝盖摔伤了,小杜,把我那医药包拿出来。”
庞金注意到小幼崽裤子膝盖的位置摔破了个洞,露出里面结痂却又再次破开的伤口,鲜红的血流出来。
他蹲下身,从自己的医用小包中取出药水和布,给她处理伤口。
人群不知道什么时候逐渐放缓了前行的速度,前面的队伍中传来了不少喧闹声。
“快!交出来!!”
“交不交?不交就给我滚出去!!”
“您能不能行行好,少交点粮食,我这真没多少了...!!”
“少废话!!想挨揍是吧?”
杜池一听到这动静,脸色就沉了下来,“又来?”
这种情形几乎每天都要上演一次,就是为了收取保护费。
保护费,顾名思义,就是以保护大家的安全为名义所收的费用。
毕竟这么大一群人走那么多天的路,路上总会遇上丧尸或是变异兽,没有异能护身的人可不就需要他人的保护了。
“现在增加到一次要给他们三块压缩饼干,谁能有那么多吃的能够他这样每天搜刮!?”杜池气愤道。
他和老师每天也不过只吃一块压缩饼干。
“行了,少说点吧。”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庞金也很是淡定,没停下给小幼崽包扎的动作。
小幼崽也不喊疼,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任他包扎,乖乖巧巧,又不说话,看起来像是发呆,很符合杜池对她的小傻子的评价。
但实际小幼崽一直在注视前面的骚乱。
杜池只好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他也知道自己这指责站不住脚,因为不管收多收少,说到底,这也是在末世中很常见的一笔你情我愿的买卖。
这么多人汇集在这儿,不就是因为想要跟在那些异能者的后面,求一份安全吗。
但他最最看不惯的,是这些人在收取保护费时,有时会对交不出的人毒打一顿。甚至在看到对方孤身一人好欺负时,还会趁机索要更多东西。
周围没有人敢出头反抗,以至于他们做事一天比一天嚣张了。
“呜呜呜求求你,我刚才已经将保护费交给过那位大哥了,你这是收第二次了...啊——!!”
果然,下一秒就有哭嚎声传来。
只见哭声的来源,其中一人长得五大三粗,一脸的横肉,蜈蚣般丑陋的疤痕从眉峰斜跨到左眼角,更显得他那对钢疙瘩似的眼睛十分凶狠。
他手中拽着一个年轻男人的衣领,二十五岁上下的模样,瘦弱无比,用右手费劲的去掰开对方的手,却分毫没有撼动。
而另一边,左手臂的袖子空荡荡的——他竟是个独臂残疾人!
年轻男人怎么都无法挣脱,只得苦苦哀求。
“你说交过就交过啊?我刚才都问过了,没人收到你给的保护费,还想赖。”
强壮凶狠的中年男人像是丢垃圾一般将他甩在地上,随后朝他脑袋上狠狠砸了一拳,根本不顾自己这一下会不会一下子将人给打死。
那年轻男人倒在地上,身上最后仅剩的吃的全被搜刮出来。
凶恶男人清点了下,也就三块半的压缩饼干,生气的朝地上的人踹了一脚。
“呸、就这么点东西,揣着这么三块饼干和半块有什么区别还藏?藏得住吗你!?”男人嫌恶的将那半块被咬过的饼干丢还给他,其他三块踹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行了,下一个!”
庞金扶着膝盖,吃力的站起身,扯住愤怒的杜池,“别跟他们起争执。”话刚说完,就用力的咳嗽了起来。
杜池:“老师...!!”
小幼崽看到庞金这样,焦急的想用小手去拍拍他的背,然而垫脚努力了半天,也只能够到对方大腿的高度。
庞金看着跟前一个大小孩、一个小小孩这么担忧的围绕着自己,笑道:“我没事,就是有点感冒,刚才吃了药了,过一会儿就好了。”
“小杜,你扶我去看看那人怎么样了。”庞金道。
那个被打倒在地的独臂男人,此刻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过去了。庞金作为医生,怎么也要看一看他的情况。
然而刚走过去就被拦住了。
拦他们的人正是那高大的凶恶男人。
庞金拉住挡在自己面前的杜池,咳嗽了两声,淡淡道:“有什么事吗,孙先生?”
“用不着这么文绉绉的叫我。”孙向荣咧开嘴,“就算你是来自丹林岛的医生,今天你们也得交保护费了。”
庞金师生跟他们待了不过三天就看出来了,孙向荣这个人性情残暴,蛮不讲理。即便此刻勾起笑容,也带着不怀好意,落在人身上的视线阴冷又黏稠,仿若被毒蛇缠上一般,让人非常不适。
杜池皱眉,“保护费?之前不是说我们不用交吗?”
孙向荣:“已经免了你们三天了,还想白蹭啊,别给脸不要脸!”
“你——!!我和老师不是帮你们治伤过......”
庞金拉住想要理论的杜池,冲他摇了摇头。他长年操劳的手如树皮,伸进随身的包中,不一会儿后拿出六块压缩饼干,递了过去。
“够了吗?”
孙向荣接过来颠了颠分量,“这才对嘛,庞医生不愧是文化人,说话不需要人多费口舌。”
眼前的三个大人正在对峙,周围人群中全是哀嚎和叫喊声,求着少交一些保护费。
没有人注意站在庞金腿边的小小人,此时蹲下身,推了推倒在地上的人。
然而她的动作实在太轻了,那断臂男的身体丝毫没有晃动,依旧不省人事的模样。
小幼崽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断臂男人其他部位的伤势衣服挡着看不见,但他的后脑勺也不知是倒在地上时撞的,还是被孙向荣打的,流出的血渐渐将身下的雪染红,越扩越大,非常显眼。
小幼崽小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也不见其他的动作,片刻后,他脑袋下的血泊竟不再扩大了。
断臂男眼皮颤了颤,因疼痛而皱在一起的表情也逐渐舒展开。
就在这时,小幼崽身前一道阴影落下。
刚从庞金那儿收到保护费的孙向荣没有走,反而蹲下身,盯着小幼崽,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这几天收保护费似乎没看见过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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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