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空气弥漫着怪异的安静。
陈见遥说完这句话再没吭声,楚渔抿着唇:“……那你真的要保护好自己,我今天心情很不好,能做出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
“……”
她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再次给陈见遥一种说不出的喜感,她自己却一点也不觉得。
“你叫什么名字?”
“楚渔。”
“那两个字?”
“楚庄王的楚,打渔的渔。”
“你在几班?”
楚渔:“你查户口吗?”
陈见遥再次噎住,“你是刺猬吗?对谁都这么浑身带刺?”
楚渔手指攥着,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楚:“这和你没关系。”
“你还想不想在这躲着了?”
“……”楚渔说,“谢谢你。”
从家里跑出来只是一时冲动,真正跑出来之后要去哪里,楚渔只想到了那个地方。现在那个地方已经没有办法进去,在陈见遥家里至少要安全一点,不仅安全,还很暖和。
陈见遥:“你要不要洗个澡?”
楚渔:“现在吗?”
“昂,不然呢?”
“我没有衣服换。”
“也是哦。”
“……”
好像再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楚渔:“你……”
陈见遥:“你……”
楚渔:“你先说。”
陈见遥:“不管怎么说你从家里跑出来都挺不好的,你父母搞不好现在正在到底找你呢,你真不准备回家?”
楚渔:“如果我说我偏不呢?”
“你随意,只要明天警察找上门的时候你别说是我引诱你的就行。”
空气有几秒的沉默。
楚渔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提醒我了,我还真没想起来,居然还能这么搞,明天要是有人问起我就说你引诱我,这样所有的错都是你犯的,我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失足少女。”
“?”陈见遥震惊地瞪大双眼,“古人说最毒妇人心果然是这样,我好歹救了你,不说救人一命胜过七碗米饭,但也不至于让你这么恩将仇报吧?”
“陈见遥。”楚渔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在29班。”
陈见遥:“对啊。”他顿了一秒,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了一样,“你知道我?!你该不会是之前就调查我,现在终于找到机会讹上我了吧?卧槽!”
“……”楚渔无语,“你想象力是不是太丰富了。”
陈见遥:“不然呢?”
“陈见遥的名字学校只要去升过国旗的人都知道吧,你的点名次数比学校的红榜还要出名。”
陈见遥猛地咳嗽几声:“没有这么夸张吧?”
楚渔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哈哈……说不定是同名同姓呢,你怎么确定一定是我?”
楚渔说:“我在一班,升国旗站在第一排,你每次做检讨我都能看见你。”
“……”陈见遥目光游移,“不然我们说点别的吧,这个话题有什么好聊的?”
楚渔:“你一个人住吗?”
陈见遥:“对啊。”
楚渔:“你真有钱。”
陈见遥:“我爹有钱。”他想了一会儿,“不对,我爷爷他老人家有先见之明,早年就下海经商,所以后来我爸才有钱,到了我这一辈,我爷爷说人老了就想回老家,所以我跟着他搬回来了。”
楚渔:“哦。”
“你呢?”
“我没钱。”
“……”陈见遥问,“就这?”
楚渔:“昂。”
“我刚刚说了那么长一段话,你就三个字?”
“不然呢?”
“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你要对一个第一次跟你见面的人谈公平?”
“……”
“陈见遥,你对谁都是这么热心吗?”
陈见遥:“少爷我天生善良,悲天悯人。”
楚渔手指收紧,皮笑肉不笑,“说人话。”
“没有啊,就是看你刚刚难过的好像要死了一样,所以安慰一下你,你要是没事,还是早点回家吧,我虽然不怕你半夜对我图谋不轨,但是我担心我半夜梦游对你图谋不轨。”
“……”楚渔说,“你的语文水平还挺好的。”
“我饱览群书。”
“但你的成绩很差。”
“我不屑一顾。”
“你不学习吗?”
“我不想学。”
楚渔默了一秒,噢了一声。
陈见遥就这么看着她,以为她还有什么话要说,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
楚渔:“我今天能在这儿休息吗?”
“你真不回家?”
“嗯。”
“你父母会担心的。”
“他们不会。”
陈见遥:“别这么悲观嘛,说不定呢。”
楚渔对上她的眼睛:“你不是我。”
陈见遥:“那你要是不见了,我肯定会伤心一下的。”
楚渔:“为什么?”
陈见遥:“我同情心泛滥。”
楚渔:“确实很泛滥。”
陈见遥再次噎住。
楚渔设想了一下自己,如果今天是自己撞上了一个人,她会不会因为担心伸出援手?
答案是不会。
她最多会在后来听到对方的消息的时候心底掀起小小的涟漪,但是要她去真正关心一个人,还做出实质性的帮助,没可能。
楚渔自己就不是这样的人。
她自己就是泥菩萨过河,哪里来更多的同情给别人。
“你这么说话是会被打的知不知道?”
“怎么说话?”
“不管别人说什么都要杠一下啊。”陈见遥顺手撩起自己挂在脖子上的毛巾,继续擦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客厅的射灯正好只照着楚渔一个人,陈见遥的表情隐没在晦暗处,只是语调散漫,“没人说过你这么说话很不讨喜吗?”
楚渔:“你是第一个。”
楚渔平时跟别人沟通的次数不多,在学校和同学的关系只是平常,一开始还有几句聊天的人后来也很多都变得没有联系了。
听到陈见遥这么说,她好像找到原因了。
“那你朋友脾气挺好的。”
楚渔沉默,她好像没什么可以真正交心的朋友,如果只是每天问她借作业抄也算是朋友的话,勉强算是吧。
陈见遥细想,不对啊,“你刚刚要跟我一块回来,不会就是故意的吧?”
楚渔:“是啊。”
“你真恶毒。”
楚渔沉默了一会儿:“……你不觉得你这么说话也很伤人吗?”
陈见遥坐在她旁边的黑色单椅上,正好两个人都照在等下,落下伶俜两个影子,好像正在互相依偎,互相取暖。
“有吗?那你怎么不难过?”
楚渔:“如果只是这样我就要难过,那令我难过的事情也太多了。”
“没看出来你居然是这么坚强的人,真是失敬。”
楚渔朝他露出一个微笑,“那你现在看到了,你可以更佩服我了。”
陈见遥:“……”
他猛地笑出声,拍着大腿,笑声一直没停,好一会儿,楚渔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道理哪里有问题能让他笑得这么夸张,简直像是吃了含笑半步颠。
“同学,你去照照镜子吧,你现在的样子,我真想佩服你,但实在是佩服不起来。”
楚渔没吭声。
陈见遥从茶几上拿起手机,打开相机关掉美颜举在楚渔面前。
楚渔只是清秀长相,不过现在过分狼狈了,脸上还肿起来一半,嘴唇有点被咬破皮的血红,只有一双眼睛还亮着,刚刚楚渔洗脸的时候没有看镜子,只是潦草洗了手和脸出来的,现在看着自己的样子,确实……让人升不起什么崇拜的心思。
不过,“你好肤浅。”
陈见遥:“你不攻击我会死吗?”
楚渔:“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在这儿,你要是打我我打不过你。”
陈见遥:“……我不打女人。”
楚渔:“那真是谢谢你毫无意义的坚持。”
陈见遥:“我觉得你应该回家了。”
楚渔:“你邀请我过来的,你没听过一句话吗?请神容易送神难。”
“……草。”
“在我待够想自己离开之前,你怎么赶我我都不会走的。”
陈见遥:“……”
“那你随意,我去睡觉了,有客房,你可以进去睡,如果要洗漱,柜子里有一次性牙刷和毛巾。”
“……谢谢。”
主卧门关上,陈少爷已经消失,楚渔像是经历了一场巨大而漫长的战争,靠着沙发的靠背打瞌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早上再次醒过来,已经是阳光从客厅照进来,闪耀的温暖的阳光照在楚渔的眼睛上,楚渔动了动自己浑身僵硬的手臂和腿,抬头,主卧的门还是关着的。
大概还没醒来,感谢周末,楚渔决定早点离开,昨天一时冲动抱着想看陈见遥不知所措的样子而答应过来,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能在这儿毫无防备地睡着。
刚打开门,主卧的门打开了。
陈见遥朦胧着眼睛,“你要走了啊,拜。”
“拜。”
楚渔松了口气,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可能……因为陈见遥刚刚的样子过于没有攻击性。
头发乱糟糟的,知道是她要走,也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转身又把卧室门关上了。
还真是一点都不怕她会不会偷偷拿他家的东西。
这么没有警惕性……还真是涉世未深的大少爷。
回到家,楚有道已经离开家去上班了,家里只有张美香和楚耀两个人,楚耀看到她,重重哼了一声,转身继续玩自己手里的玩具。
张美香朝她笑了一下,像是她从来没有离开,也不问她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昨天晚上一晚上都没回来。
无人在意她,这是她暂时居住的场所,但不是书里称为温暖的家的感觉,要真说起来,这里甚至没有陈见遥的房子给她的安全感强。
熟悉的冰冷的喘不过气的窒息再次席卷了她,淹没她的口鼻。
卧室门关上,楚渔重新回到自己熟悉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