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陪陵县又开了一家糕点铺子,名字叫做“李味观”。
“李味观”与“宴味观”不仅名字相似,而且好巧不巧的,铺子就在宴味观后面的那条街,两家糕点铺子甚至是背对着背的,共用同一堵后墙。
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据说,是因为这家“李味观”的掌柜的姓李,正是从前“宴味观”的主掌厨。
陪陵县众人本还对这个消息将信将疑,只是这家铺子也有一款招牌糕点,名字叫做“奶冻卷”的,口感与曾经风靡一时的慕斯蛋糕非常一致,只是慕斯蛋糕中爽滑弹牙的部分是蛋糕上的果酱,而奶冻卷中爽滑弹牙的部分是蛋糕里的牛奶罢了。
更甚者,还有人见过曾经宴味观的小六掌柜去拜访过李味观的东家,进了后房好长时间才出来,还是被李掌柜恭恭敬敬送出来的,顿时为这个传言增添了大大的一笔可信。
陪陵县的乡亲们可是亲眼见着,那位姜大小姐是如何从三小姐手里强抢走宴味观的,更是对那日她盛气凌人的态度记忆犹新,一听闻这李味观有可能是三小姐的新铺子,顿时升起了一股“怎么着都要支持自己人”的义不容辞之感。
更何况,这李味观的糕点还真是好吃,虽然除了那款主打产品“奶冻卷”以外,其他糕点整体来说不像宴味观那么精致好看,可却用料实诚、价格公道,比宴味观要实惠许多。
情感与理智的双重驱动之下,李味观开业没多久,便闻名全陪陵县,名头甚至盖过了一度辉煌无二的宴味观。
姜珮兮听闻了这个消息,再环顾一圈空空荡荡的宴味观,差点气歪了鼻子。
她虽然不太聪明,可向来最是相信阴谋论,坚信宴兮一定会暗地里耍心机手段跟她争抢。
更何况,这一次的种种巧合实在是过于明显,要是说这“李味观”后面没有姜珮兮的手笔,她才不信。
不说别的,就说那能做出爽滑弹牙口感的材料,吉利块还是吉利片什么的,不就是姜宴兮的独门秘方嘛!
姜珮兮坐不住了,立刻怒气腾腾杀上了宴兮的房门,气势汹汹要让她给个解释。
面对姜珮兮黑如锅底的面庞,宴兮瞪大一双水澄澄的双眼,里面满是无辜和委屈,否认三连:“姊姊,我没有,不是我,我不知道的。”
姜珮兮见宴兮死不承认,双手痒痒的,简直想上前挠花她这张天真又虚伪的脸:“呵,姜宴兮你厉害了啊,表面上委屈巴巴的样子,实际心黑手狠的背后出招,怎么地,扮猪吃老虎啊你?那个姓李的手里的那什么丁,不是你给的吗?”
宴兮丝毫不为所动,坚定摇头:“不是我,我没有给。”
她的确是没有给李师傅吉利丁,只不过是让小六把仓库钥匙短暂的“借给了”李师傅而已。
李师傅从里面拿走了什么,她也不知道的呀。
没做过的事宴兮自然不会承认,毫不心虚地反驳回去,还很好心的规劝姜珮兮:“姊姊你也别着急,我也去尝了那李味观的奶冻卷,虽说口感上有些相似,但是跟咱们铺子里的慕斯蛋糕还是不一样的。”
说着说着,她的语气骤然转低,黯然道:“只是我之前经营铺子过于劳累,最近身上哪里都不爽利,实在是得好好休息,不能去铺子里帮忙了。这么艰难的时刻,我却不能与姊姊共同分担,真是是太难过了。”
宴兮都没给姜珮兮打断她的机会,又抬起头来,表情和语气都非常地真诚,激励脸已经气到铁青的姜珮兮:“虽然这对于咱们铺子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可只要姊姊好好经营,咱们宴味观也并不是没有胜算的。姊姊加油!”
宴兮贴心的叮咛让姜珮兮一阵烦躁,只觉她这幅样子,甚至还不如直接冷嘲热讽更好。
姜珮兮想上前揍她一顿,那个一直沉默着站在宴兮身后的小少年,面色不动,脚下却朝前迈出一个小步,虽然仍然位于宴兮身后,可那一小步威胁意味十足,让姜珮兮想忽视都不行。
不行,她得忍着。
母亲已经联系上了霍家军的裴佩将军,向他汇报了有人私养马匹、甚至养的可能是战马的事情。
裴将军很重视这件事情,承诺会亲自带人过来一趟查看情况,如果属实,他可以一并处理完毕。
只是不巧,裴佩将军正在接待一位远方来的贵客,近些日子没有空闲时间。不过他也说了,等那位身份尊贵的客人离开,他就会立刻前来陪陵县查看。
就是现在再想教训他们,她也至少得忍到裴将军过来才能发作。
且看他们还能嚣张多久!
姜珮兮怀抱着满满的希翼,也不再与宴兮纠缠,二话不说便离开了。
宴兮看着姜珮兮转身而去的背影,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重。
姜珮兮可不是一个会隐忍不发的人,可她最近如此安分,甚至在自己可以算是刻意的挑衅之下都全忍了下来,必然有所图谋。
甚至还图谋不小。
宴兮又将近来自己和身边人的情况仔仔细细思索了一次,反复推敲哪里可以被姜珮兮逮到破绽、又是哪里可能被她拿来做文章。
想来想去,最大的可能就是——
小卓。
霍朝宗。
霍朝宗虽然生长在军营之中,刚一能上马就经常随军远赴沙漠中打仗,待在大祁朝的时候都不多,更不常出现在陵州城中,所以并没有多少人认识他。
只是不管怎么说,作为现还在世的唯一的霍家人、霍家军的唯一继承者,明里暗里盯着他的目光只会多不会少。就不说军中将士们了,只要对霍家军有所图的人,都会密切关注着他。
姜家作为陵州城中排的上号的世家,只要有心,能找到几个认识霍小将军的人,也并不算是多难。
宴兮看看沉默站在旁边的霍朝宗,心中很想问问他下一步的打算。
只是看着他沉静的面庞,和黑黝黝的一双眼睛,不知如何,话语几次都到了嘴边,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该说什么呢?
在庄子里住了这么长时间,霍朝宗一直都很小心,没有露出一点儿破绽。如果不是因为她可以在游戏里看到每一个人物的真实身份和状态,是绝对不会将身边这个小可怜小卓和那个年少强悍的小将军联想到一起的。
一旦她问出了口,霍朝宗就再也不能假借小卓的身份了,而她也没办法解释,自己是怎么发现他的真实身份的。
更何况……
宴兮心中微微苦涩:一旦她喊破了他的身份,他是不是就如同神话故事里那些暴露了真身的精怪一样,就要立刻离开了?
她就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算了吧。
宴兮想着,努力想要说服自己:这段时间她警醒着一点,经常登入游戏里看看,时刻关注着陪陵县的动态不就好了?反正游戏是不会骗人的,发生了任何不该发生的事情、或者是出现了任何不应该出现的人,她都是能在游戏里看到的。
宴兮的这些想法,和她对姜珮兮的怀疑,霍朝宗自然是不知情的。
他甚至都只见过姜珮兮几面,根本就不了解她,也无法从她的反常举动中推断出即将到来的危机。
可凭借着长久以来在战场上练就的近乎本能的可怕直觉,霍朝宗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
他似乎能感觉到到,有一张针对他的巨网正在暗处缓缓织就拉开,随时准备着朝他兜头罩下。而这一次,与他一起被当做目标的,还有宴兮。
什么都不知道的宴兮。
霍朝宗并不知道宴兮手里有一个神奇的游戏,自然也根本想不到,她早已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并早在选择庇护他的那一刻起,就承担起了事情暴露之后的风险。
他只是心心念念着,不能因着他的缘故,将一无所知的宴兮也拉入危险之中。
她什么都没做错,只是好心收留了自己,并且真心想要保护他。
霍朝宗看向宴兮的侧脸。她面庞精致,侧颜的弧线好看到无可挑剔,眼下正低垂着眼睑,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的脖颈白皙细长,没有一丝伤痕,挺直又纤弱,霍朝宗甚至感觉,他只需要伸展手掌,就能将她的脖颈环在手里。
而也只需要单手,他就能扭断她的脖子。
霍朝宗近乎痴迷地看向眼前少女的侧脸,身体与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却用目光一寸寸描绘着她的容颜和身形,几乎想要将视线化作纸笔,将她的音容笑貌都勾勒入自己心中一般。
他得走了。
虽然很是不舍,也很是留恋,可他得走了。
在霍焱对他提出,新组建的霍家军需要他之时,虽然理智告诉他他需要尽快离开,可情感上却在不断拉扯纠缠,让他久久无法下定决心。
可是似乎,做出离开的决定也并不是多难。
在将危险引到她旁边之前,他必须得离开。
只是在这之前……
霍朝宗有些出神的想着:他想告诉她他的身份。
不是以小卓,而是以霍朝宗的身份,堂堂正正站在她的面前,用自己声音告诉她:她救的人是霍家的小将军霍朝宗,他很感谢她。
也会很怀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