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兮再回到庄子的时候,身后跟着的人明显比出发时要多了一些。
其实细细算去,只不过多了三个人而已,只是多的这三个人中有一位存在感过于明显,从而使得整支队伍都与出发之时截然不同似的。
而队伍中的新旧双方都对对方非常之好奇。
宴兮带着大队人马在正厅入座,然后吩咐小满去将家里预备着的待客瓜果点心都呈上来,朝着那人旁边推了一推,笑眯眯地开口:“也不知道公子今日去宴味观,原本打算选购哪一种糕点?我这里都有的,还请自便,不要客气。”
自从开了点心铺子,宴兮的庄子里就随时都备着铺子里售卖的全套点心,然后视情况决定要拿出多少来待客。而如同今日这般将每一种都呈上的,可以算是宴兮这里的最高礼仪了。
日朗的笑容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如阳光般热烈灿烂:“我还真是听闻小姐的宴味观糕点精致好吃,特地慕名而来的,却没想到今日有折扣,店里人那么多。本来我还在担忧,排到我进店时会不会什么都买不到了,现在还能大快朵颐,真是多谢小姐。”
宴兮那个看脸的毛病又发作了,本来就对长相英俊的日朗颇有好感,此刻听他夸奖自己的糕点,还是特意为着她的糕点赶来的,顿时好感度爆棚,将那些小碟子一个劲儿地朝着他手边推:“您太客气了,我这里还有,您尝着哪个合口味,走的时候再带上一些。”
日朗也没推辞,爽朗地笑着应下了:“那真是太好了,我家中母亲和妹妹早就念叨着想尝尝了,如果我能带回去,她们一定会很开心。先替家人谢过小姐。”
“没关系,还得感谢您救了我,这点小事不算什么,都是应该的。”宴兮急忙向他道谢,又真心诚意地夸赞道,“公子的身手真是厉害,不仅动作敏捷,姿势仪态还都无可挑剔,真是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打架都如此优雅的人!实在是太让人佩服了。”
日朗听她这般口若悬河般夸赞自己,却没有一点不好意思或是骄傲自得,反而大笑出声,突然的笑声都把宴兮笑懵了。
宴兮双唇微张,还保持着未收回的夸赞口型,有些傻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在开心些什么。
日朗笑够了,潇洒抬手轻拭泛起湿意的眼角,对着宴兮迷惑的神情直言不讳:“若是我没有记错,小姐当时是低着头护着怀里的孩子的吧?那又是如何看到我‘动作敏捷、姿态完美、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
宴兮:……
他说的倒是真的,当时那种场景之下,她能顾着保护自己和小木头就已经很好了,压根儿就没看到他出手。
只是夸赞总是没错的,宴兮的“逢人必夸”几乎已成习惯,从来都是所向披靡,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指出她并不算走心的“口头夸奖”。
宴兮:这位壮士,就算看破,也请不要说破,好吗?
她有些尴尬地揉揉鼻尖,给自己打圆场:“倒也不是完全没看见……余光还是看到了的,毕竟您这么高大嘛,呵呵,呵呵。”
日朗又笑了。这一次他倒没有再拆穿她,话锋一转,道:“小姐不必这么客气,我应该也没比你大上几岁,就不必用‘您’称呼了吧。如果小姐不介意,喊我的名字日朗就好。”
宴兮急忙顺着他的话转移了话题:“自然不介意。你也别再叫我‘小姐’了,我姓姜,在家里行三,姜三。”
日朗听旁人说话的时候神情很认真,双目直视着宴兮的眼睛,唇边带笑,却似乎还在等待什么。等了一会儿,似乎是确认宴兮已经说完了完整的一句话,这才微微颔首,笑着道:“姜三。”
“嗯。”宴兮连连点头,眼神扫到桌上糕点,又急忙给他推介,“我猜,你听说的应该是宴味观的慕斯蛋糕吧?喏,这个就是了。这是我们的招牌产品,仅此一家,别无分号噢。”
日朗点头,修长手指捻起一块慕斯蛋糕,举到眼前仔细端详许久,才满脸赞叹地点头:“的确好看。”
然后又放到唇边抿了一口,眼神一亮:“也的确好吃。”
虽然没用什么华丽的形容词,可他的表情就是能让人感觉到他的真诚。宴兮急忙很热情地招呼跟日朗一起的两个男人:“两位也别客气,快也尝尝。”
这两个人看起来像是日朗的随从,一个圆圆脸,眼睛又大又亮,冲着宴兮一笑,颊上还有两个深深的酒窝,竟然与日朗颇有些神似,显然是经常待在一处的。
而另一个人就有些奇怪了。他的身形要瘦一些,虽然脸上也带着笑容,可那笑却透着一股子狗腿和算计,整个人不太正经的样子,与坦坦荡荡的日朗实在是有些格格不入,也不知道这二人是如何走到一起的。
那个圆圆脸侍从好像也与他不太熟的样子。看宴兮邀请他们品尝,他也没管另一个人,自顾自走上前来接过一块蛋糕,咬了一大口,然后冲着宴兮竖起大拇指,说出口的夸赞与日朗一样简单朴实:“好吃!真是好吃!”
然后又咬了两大口,只三下就把整块蛋糕都塞进了嘴巴里,一边大口咀嚼着,一边含糊不清的道:“小姐的铺子就这样交给了那个泼妇,真是可惜。”
边说着,一边露出一副惋惜的模样。
说到这件事,屋内的氛围顿时一紧。
小五小六两人一直板着的脸更冷了,并排坐在旁边,一副气恼的表情。小木头则扁着嘴可怜巴巴站在墙角,早就没有当时在众人面前质问姜珮兮的精神了,眼里包着两泡泪,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小满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了,气愤开口道:“就是说,小姐您为什么真的就把铺子交给大小姐了?您为了宴味观筹划了多久,这都是您的心血,凭什么大小姐来要您就给她?”
日朗也跟着点头:“我也想知道。那些个护院都不值一提,有我在,只要你不愿意,那位姑娘是绝对不可能将铺子从你手里抢走的,更何况我在旁边看着,大家也都是支持你的。你明明占着上风,为什么要把铺子让给她呢?”
“哦,铺子啊。”宴兮应了声,环顾周围人的表情,见大家都眼巴巴盯着她,显然都不太理解她的所作所为。
当时,日朗轻轻松松就制住了那些护院,将她严严实实护在了身后。而他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显然震慑住了姜珮兮,她的气焰明显收敛了许多,只指着宴兮色厉内荏的放狠话:“姜宴兮,我是你姊姊,你竟然敢与外人勾结在一起对我动手!你是想受家法不成!”
她乱七八糟骂了一大堆,最后撂下一句狠话:“既然你不觉与我是一家人,那也不必再死皮赖脸赖在姜家了。你等着,我一定会把今日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爹爹,让他把你从族里扫地出门!”
宴兮早就想到她会拿着姊姊的身份来压她,心中暗自好笑:谁在乎这个姜家。早晚有一天,她会把自己应得的东西都拿回来,然后堂堂正正的离开的。
只是宴兮却装作一副被她这话震慑到的模样,立刻唯唯诺诺点了头,答应把铺子交给她,当场就与姜珮兮做了钥匙和食方的交接。她自己则带着小五小六一起退出宴味观的经营,还请围观的众人都做了见证。
虽然小五小六他们很是震惊不解,却也都二话不说就按着她的吩咐办了。只是她的确也应该给他们一个交代的。
宴兮也捻起一块慕斯蛋糕,却没有放进嘴里,反而置于指尖转来转去,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个“招牌”,语气和表情都很是轻松:“铺子给她了,方子给她了,就连糕点师傅都留给她了,可姜珮兮她就能把宴味观经营下去吗?”
宴兮自问自答,摇摇头:“她做不到的。”
“我这个姊姊,我还是多少了解一点的。自视甚高却不学无术,让她钻研吃喝玩乐还成,就连琴棋书画都得找人代工,经营商铺?呵。”
宴兮轻笑:“她连我那位嫡母都不如。”
“就连做假账这样低级的手段都能骗过我那位嫡母,让姜珮兮去经营铺子?都不用旁人贪墨,她自己就能把整个铺子都赔进去。”
小五小六侧着头认真思考着,小五还是有些茫然的样子,小六却面色一亮,兴奋接话道:“所以小姐您让我把店内账册和大面额的票子都带在身上,只把那些流水银子留给她。以她的脑子,别说盈利了,那些钱都不够她赔的,说不定最后还得自掏腰包呢往里补贴呢!”
这下大家都听懂了。
日朗先是点头,可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就算她不善经营,可你给她留下了糕点方子。有这独一家的慕斯蛋糕在,她就是只卖这一种产品都能挣钱,为何还不能盈利呢?”
这下子轮到宴兮偷笑了。她对着日朗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好心的解释:“那个方子其实也没那么要紧,因为最难得的一味核心材料,只有我能找到。姜珮兮,她是无论如何都拿不到的。”
需要在游戏里兑换的叫做“吉利丁”的东西,恐怕姜珮兮看都看不懂吧。
“宴味观没了不要紧,只要我们还在,我们的初心还在,就是再重新选址雇人、再开一家也不是多难的事情。更何况,把别人的东西硬抢过去,终究也不是她的,她抢了也没用。”
宴兮终于将那块蛋糕放进了嘴里,感受着唇齿间的甜蜜味道,飨足地眯起眸子:“用不了多久,她会再来找我的,而宴味观……”
“还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