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兮向来是一个行动力很强的人,更何况距离仲秋已经没有几天了,她也就动作的更加迅速。小卓第一天刚答应她可以帮忙,祈愿灯的图纸和材料第二日就摆上了小卓的桌子。
“你别着急,先自己玩,等到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再喊你。”宴兮把他牵引到桌子旁边,然后还给他递上一小盒糕点,柔声叮嘱道。
真的是将他当做一个小孩子对待。
霍朝宗扯扯唇角,面上毫无波澜,内心里却别扭又不忿。
他早就发现了,宴兮在与他相处的时候,一般都直接默认他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能自己处理,所以总是事无巨细的叮咛嘱咐。不仅如此,她还经常用哄骗小孩子的口吻同他说话,有些一听就是忽悠人的话,她也能说的面不改色,似乎是笃定他根本辨认不来似的。
笑话,真是笑话,他难道会就跟着她走吗?
自觉不会被宴兮带跑偏的霍朝宗规规矩矩坐在桌子旁边,看着宴兮捣鼓那一堆竹枝和绢纱,渐渐就入了神。
甚至还想提醒她绢纱拼接错了。
宴兮一点儿都没把注意力分给霍朝宗,她正忙着对着图纸,认真筹划她今年的心上灯。
宴兮的花灯图纸是去年的这个时候从游戏里兑换出来的,一本花灯图样册子10个好感值。里面不仅有经典的挂灯和壁灯的图纸,甚至还有许多宴兮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奇样子。
最吸引人目光的是几组大型花灯,需要先扎出人物、山水、家具家居等的灯具,然后将它们按照一定的故事情节组合到一起,就成了一个小故事或是一副完整的场景,精致又别出心裁,宴兮一见就喜欢上了。
只是去年的时候只有姜叔能够帮忙,他也的确是不太擅长这类精细活计,宴兮并没能做成功。今年有了聪明又能干的小卓,宴兮跃跃欲试,下决心一定要将这组屏灯做出来。
同样是花了10个好感值,这本册子比那个霍小将军要值当多了!
宴兮对于自己花了冤枉钱兑换了霍小将军的事情耿耿于怀,更是化悲痛为力量,埋头苦干,又是裁剪纱绢又是比划竹枝的,忙的不亦乐乎。
正在她用纸绳缠绕竹枝、努力将几个不同形状的骨架拼合到一起时,两根手指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两根手指纤细修长、骨节分明,捻着几根现在还形状怪异的竹枝,却也动作优雅、赏心悦目。那两根手指上下翻飞,将那几个骨架交换了位置,然后才重新捻在一起,稳稳定在那里不动了。
宴兮顺着这条胳膊朝上看去,看到了小卓好看的侧颜。
他低垂着眼帘,上眼睑盖住了他黑漆漆的双眸,却更显得眼睫极长,密密垂下来,还在微微颤抖。他的神情认真,双唇微抿,下颌棱角分明,驱散了些少年气,反而带上了几分成熟男子的气概。
而他一条胳膊闲闲搭在桌面之上,撑住他的身子,另一只手朝前探着,正伸到她的面前,帮她捏着花灯的骨架。
似乎是察觉到了宴兮的目光,小卓抬起眼睑朝她看来,然后眼眸飞快朝着手中骨架一瞥,视线又重新回到宴兮的面上,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可那意思分外明显:让她赶快用纸绳把它们固定住。
宴兮这才如梦初醒,就着小卓的手开始捆扎竹枝。
一圈,又一圈。有些粗糙的纸绳细细密密地缠绕起来,将几个骨架牢牢捆缚在一起,再也步伐挣开。而每当宴兮快要完成手头这个拼接之处时,小卓的手就总会灵巧移到下一个需要暂时固定的地方,再顺便帮她整理好几个零部件的形状姿态。
两人如此这般配合着,不仅效率大增,就连样子都明显好看了许多,已经可以隐隐约约看到屏灯的雏形了。
做手工总是让人愉悦的,有一个靠谱的队友一起做手工,就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宴兮对于花灯的进度很是满意,一边捆着,一边非常自然地寻找话题与小卓闲聊。
“你真的好厉害呀!怎么什么都会呀!”宴兮语气里的赞叹有些夸张,却并不惹人厌烦,反而很是真诚,“小卓你真的只是一个普通流民吗?我怎么觉得你比他们要厉害多了?”
宴兮手下动作不停,口中话语一顿,急忙更正:“不,不要说流民了,我觉得你比好多人都厉害!你比那个……”
宴兮在脑海中搜肠刮肚寻找着比较对象。
她最近遇到的最厉害的人就是霍家军的裴将军了。想定了人物,宴兮笑眯眯地补齐这句话:“……你比那个裴将军都厉害!”
小卓的手微微一颤,却很快又稳稳扶住了手中几个竹架,还将它们又朝着宴兮面前推了推,让她能动作的更加省力。
小卓没有回答,宴兮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觉得很是正常。她便自顾自地继续念叨:“你以前是怎么过仲秋的?你怎么这么熟练,是不是曾经也做过仲秋节的祈愿灯啊?”
怎么过仲秋?
霍朝宗有些失神。
他不过仲秋的。
仲秋是家人团圆的日子,可他早已孑然一身、没有家人了。所以之前的每年仲秋,他都主动去承担营中值守的任务,让其他有家的霍家军将士们可以回家去,与家人一起过节。
如果营中物资充足,军中厨子也会做一些芙蓉饼、桂花酿,他随意吃些,也就算应了景。如果没有,那也不要紧,对他来说,仲秋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与一年里那么多平常的一天没什么不同。
更不要提做灯这种事情了。
霍朝宗摇摇头。
“哦,对,你不记得了。”宴兮了然点点头。不知怎么的,明明他面色如常,宴兮竟然觉得他有点可怜。
一个人的记忆里一定并不都是愉快的事情,可那些痛苦和挣扎的记忆也是过往的一部分,它们也一起塑造了现在的自己。就算这些记忆会让人失落、悲伤或者愤怒,也比一无所知的平和要好。
“没事儿,以后你就跟着我,每年我都带着你过仲秋。”宴兮绑好了骨架,美滋滋的举起来仔细端详着,又与图纸上的图样反复比对,“做的真好!我还有好多好看的样子呢,以后每年咱们都一起做花灯,一种一种都试一次!”
她笑得眉眼弯弯,微微侧头看向他:“好不好?”
面对着这份真挚的邀约,霍朝宗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只好沉默着,希望她可以很快将注意力转移回花灯上去,遗忘掉这个话题。
可宴兮却没有放弃。她一直微笑着,眼中仿佛盈满星辰,灼灼盯着霍朝宗,等待着他的回答。
她一个人被流放到庄子上,也已经孤独很久了。现在终于遇到了一个同样孤独的人,他们两人在一起,相互陪伴、相互作伴,总是比一个人要好的吧。
在她的坚持之下,终于还是霍朝宗先退让了。就算心里清楚知道他一定会离开,却还是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鬼使神差般地点了点头。
“耶。”宴兮欢呼一声,刚刚的郑重其事不翼而飞,立刻又恢复成了那副没心没肺的欢快样子。
她兴致勃勃给他介绍:“你来的可是好时候,今年咱们的东西很充足的,吃的用的玩的什么都有。后日仲秋,咱们白天需要做‘糖轱辘’,今年有了糖霜,一定比往年的都要好吃。中午的时候好好休息,下午咱们去地里看看庄稼的长势,正好可以计划一下秋收之后来年种些什么。”
“最热闹的就是晚上了,县城里有庙会、有灯市,大家还会聚在一起悠火把,你力气这么大,一定能扔的最高!回家以后咱们供奉了月亮爷爷,再把今日做的屏灯竖起来,竖仲秋许愿,来年就一定能好运顺利、团团圆圆的!”
宴兮双眸亮晶晶的,给他规划着仲秋那日的行程。霍朝宗认真听她讲着,本来对仲秋并没什么兴趣,却渐渐地入了迷,也生出了几分期望来。
仲秋原来是这么热闹的吗?她说的这些,真的都能一一实现吗?
因着这过于美好的计划,竟然让霍朝宗不由有些怀疑起来。
而他的怀疑,在仲秋这日彻底消弭无踪了。
一切都如宴兮与他描绘的那般完美。
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糖轱辘’,这种甜腻腻的东西莫名合他的胃口,他还亲自上手帮忙烙制了一锅,预备着晚上供奉月亮公。
行走在田埂之上,穿梭在比人还要高的庄稼杆之下,玉米叶子轻轻拂过他的脸颊,痒痒的,连宴兮走在前面的身影都若隐若现。而她欢快的声音却一直环绕在他左右:“看,我就是在这里捡到你的。你当时躺在地里,脸白的像鬼一样,我和小满费了老劲儿才把你弄回去的呢。”
他第一次去逛了庙会和灯市。人流如织、灯火璀璨,叫卖声不绝于耳,路边还有戏耍和表演。街上与他擦肩而过的每个人都带着喜悦的笑容,间或还有抬着灶神像的队伍浩浩荡荡行过,路边众人纷纷躲避,却都是喜气洋洋的,没有一点抱怨。
他还与其他年轻汉子们挤在一起,一起悠了火把。大家围拢在猎猎燃烧的火堆周围,形成一个圆圈,手中举着燃烧着的火把慢慢摇动。等到口令一下,大家一起将火把朝着空中抛出,然后又在火把落下之前慌忙躲避。宴兮与周围看热闹的人站得远远的,点评着谁的火把最亮,谁又扔的最高。她眸中盈满了摇晃的火光,朝着他看来时,恍若天上星辰。
在最后的最后,他们两人一起将亲手制作的屏灯高高挂在院子之中。火烛在夜风中左右摇晃,让精致的人物仿似活了起来,与他们一起许下愿望,期盼着事事顺遂、心想事成。
宴兮阖上双目,唇角含笑,在心中默默念着:希望以后,年年岁岁,我们都能在一起。
霍朝宗注视着正在许愿的宴兮,眸光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到宴兮的睫毛微颤,显然是准备睁开双眼了,霍朝宗才将视线收了回来,也学着她的样子闭上双目,默默在心中许下他的愿望:
希望可以顺利地、尽快地,回到霍家军。
人世间太过美好,他不能沉溺其中。他得回去,回到属于他的那个世界里。
感情戏份有了进展,接下来就是要搞事业啦。
宴兮即将迎来第一个大震惊 !O。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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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