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倒入金贵的陶瓷杯中,气温氤氲,老城主已经换了一件较为舒适的衣裳,坐在庭院内闲适地享受着为数不多的休闲时间。
侍从端上精致的糕点,紧随其后的侍从三步并作一步,越过她站立在老城主身旁,半弓着身子:“安格雷先生来了。”
一名青年站立在庭院前,取下礼帽,对着老城主行礼:“安格雷.切贝尔巴托夫参见城主。”
他的目光触在老城主裸露在外的手上,上面不再像初见时那样有血色,甚至还出现了老人斑。
安格雷心知一会他要和自己讨论什么。
代价可大着…
他内心毫无波澜,自然的走上前去,老城主吩咐侍从们退下,他们按照以往的工作,将帘布放下便离开了,若大的花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兴许是怕隔壁有耳,一人利用了契约的能力在周围设下屏障,这下,没有任何人能够打扰他们。
霎时,周围噤若寒蝉,被白色包裹的空间使人感到不适。
安格雷坐在老城主的一旁的空位上,没有旁人在,他也不再伪装什么君臣有别的礼数,狭长的眼睛斜睨着面前这位脸色颇有不满的老人,喉咙发出嗤笑:“怎么,城主还不满意上次的讨论出安排吗?每年不是照样如此?还是说你良心受到谴责了?”
老城主摩挲着手指上的权戒,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健康在不停的流逝,契约时间有限,而他付出的代价也有限,为了延续契约带来的利益,他做出怎样的事情,只有面前这位青年知道,而现在,面前这位安格雷却还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契约的代价并没有从他身上带走什么。
老城主漫不经心的饮着茶,直入正题:“幽灵呢?它在哪里,它索要的还不够多吗?”
安格雷闻言,眼睛流露出嘲讽,微笑着,很官方做出解释“我不是它的创造者,我怎么可能知道,它是怪物,飘忽不定的怪物;况且,你索要的利益和它索要的利益是同等的,代价是相互…”
话音未落,老城主面色忽的爆红,眼球充斥着着可怖的血丝,他愤恨的谴责面前伪善的青年“是你…是你将它带到我面前…我的贝安就在那一夜,她就那么倒在去往她母亲的路上!”
“节哀,但…这似乎是契约代价中的其一吧?在签订之初我早就警告你,若你拒绝,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这个莫德城它还会存在?”
实际上…没有老城主的这份决定,莫德城不会那么早的沦陷,变成这副模样。
人们早已经习惯了那份迷茫的恐慌,只留下麻木微笑继续生活,直到那天的到来。
他忽然认真起来,注视着面前这位老城主。
他在想,要是现在杀死他,一切会不会结束?
可惜,悲剧的源头并不是他。
安格雷也不是没想过,这次前来会发生怎样的可能,是他发现契约的漏洞,然后要暴起吞噬掉自己那一份。
契约的代价是相互,为了自己的利益,他隐瞒了一定的风险。
面对他说的话如此现实,老城主承认了,但他无论如何也不理解一件事情,距离上次献祭的时间也没有多久,近这几天身上的魔力却在萎缩,恰如潮水般褪去,似遇到自己的天敌一般惧怕,契约暂时失效了。
本想着这次见面是否要吞噬安格雷,见到本人的那一刻他放弃了,要是他就这么行动,估计他自己会死于今日,而他的死亡并不会给安格雷套上弑君的罪名,他们都是会魔力的怪物,一些小幻境便可以弄虚作假。
这个问题,另安格雷也沉思,他也察觉到怪异之处,却找不到消除的方法,棕色的眸子第一次出现了恐惧的情绪。
温和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白纱,光晕懒散的躺在他们怀中,与他们格格不入。
“它所害怕的,正在靠近。”
钢琴声逐渐远去,伊忒哼着调子,灵巧的穿梭在人群,直至到一处昏暗晦涩的酒馆。
他并没有和许岚他们一同行动,他也有自己的任务。
糟乱不堪的巷子深处与繁华大道天差地别,狭隘的空间弥漫着垃圾还有不明物体恶臭味,
光亮的皮鞋轻盈随意的避开地上的每一块污渍,冷调的银色眸子将周围的一切记在眼中,这里的人看他的眼神,恐惧,不屑,怯懦,嫉妒。
污水流淌地上,湿漉漉的老鼠丝毫不避讳人们都情绪,大摇大摆的躺在干燥的角落伸展身体,欲,在此处暗流涌动,随海浪起,同潮水褪去。
欲遮欲掩的门帘猛然间被掀起,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声音立刻被放大,尖细的笑声刺痛着敏感的耳朵,醉汉腿脚不协调地搀扶着门槛,这幅狼狈的模样引得身后的人们肆意大笑。
伊忒停下来,确认就是任务目的地就在眼前,熟练的为自己带上白色手套,走进去,直奔他们的后门。
没有人会注意一个体面人进来,他们都沉迷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他倒没有显得格格不入,相反,灰暗的地方倒让他心安点。
阴沟里的老鼠,这是每一个见到他,了解他身世的一切物种给予他的评价。
“快点!把这沓东西扔火坑里去!”
大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指挥着,把好几套新型兵器放入几乎没地放的箱子中,强行将它合上。
变故总是突如其来,总是那么毫无防备,浓厚的火药味刺激着鼻腔,以往让他兴奋的“美酒”此时变成陌生的危机。
不行…太多了,根本来不及销毁。
被人看守的房门依旧没被打开,他们还有时间…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地上散落着凌乱的图纸,印刻着他们的罪行。凌乱匆忙的身影在面前闪来闪去,无人在意地上的是否有真贵的珠宝。一箱又一箱的武器被送入传送门,拥挤窒息的空间总算能长舒一口气。
“咔哒”
开门者狡黠地探出个脑袋,张望着里面的一切“哇,还没搬空?我都给了那么长时间了。”
青年模样的伊忒哼着调子走出来,朝着他们方向前进,鞋底下蔓延着大片黑色的阴影,恰同浪潮涌向他们,与他们的影子纠缠到一起。
“开火!”大胡子哄道,自己拉开保险,子弹不断朝着伊忒射击,却避开他,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屏障阻挠,擦着边,最终烙在背后的木门上。
挂在墙上的烛火忽明忽暗,莫名其妙的腥甜味直达咽喉,伊忒哼着轻柔的调子,仿佛在未他们临终前演奏一曲。
“杰森,是你对吧?”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只是僵硬的换弹夹,开枪射击,麻木的,畏惧的,面容在扭曲,枯萎的绿叶,他们只想活下去。
伊忒见此时此景也不禁摇头直叹气“难道你们觉得火力充足就不会死吗?”他说着,大片的阴影面积忽的吞噬整个房间,吞噬了所以的光明。
“玄清痛恨背叛者,它给予你们的一切恩赐,我将按照惯例,一律回收。”
失去视野的人变得躁动不安,他们哭喊着,求生欲在此刻极其旺盛,在黑暗中“整齐”地撤退,鲜血味此刻炸开来,刺痛鼻腔,肮脏的“老鼠”一个接着一个倒在地面上,谁也没有机会到达传送门,也无人再能开启。
大胡子听着嘶喊声愈发微弱,只剩下痛苦的呻吟,而自己此刻腹部已经被捅了个大窟窿,只好模所着墙壁靠坐下。
烛火又有亮起的兆头,模糊之中,眼前浮现的场景令人作呕,墙壁与地面大面积铺着着鲜血,他似乎是故意的…除他以外,无人生还。
咯吱——
在将最后一名雇佣兵的脑袋炸开后,伊忒扔掉他的尸体,目光落在唯一的幸存者,眯着眼露出友好的笑容“他走了?还是一会才走?”
大胡子猛地摇头,声嘶力竭的辩证“我们从来没有听过杰森这个人!谁都不是…”
伊忒蹲在他面前,笑盈盈凝视着他,瞳孔默默的观察着。
嗯…没撒谎。
伊忒脸色瞬间没了之前的伪装,面对任务对象的不知所踪,也不是第一次了,如果杰森能被处决,也轮不找他来。
“啊…真不好意思,围剿错地方了,但是,你们似乎也是背叛者的一部分吧?”
大胡子此时听不清伊忒在说什么,瞳孔不是常人那种面对死亡的恐惧,而是不甘痛苦。
伊忒停下来,困惑地看着他,他不明白,而且…,他也不明白倒在地下的人,他们究竟在想些什么。
实际上,大多数人都是自杀的,他们的嘴里含着一粒毒药,他们似乎很早就做好赴死的准备了,只是他的到来将这场计划提前。
“里城…战士们”
猛然间,见到扫落在一旁的枪支,破败不堪的心灵下似乎重燃希望,猛地补上去,感受到重量后迅速来开保险,将自己生命终结。
伊忒被这一出弄的摸不着头脑,他无语的摊开双手,讯问着这无人生还的房间“所以?你们让我书写什么“忠诚”的报告?”他打开通讯器,联系莫伽弥,通话一接通,他就开口质问:“你给我的任务地址和那个对象,就是集体来给我上演一出忠诚?这并不是背叛者吧?”
莫伽弥的声音依旧是那半死不活的模样“东西是背叛者给予他们的,同样,他们将东西转让出去,违反了条约,而那个对象杰森违反族内规则,他不在那里,正常,你去下一个地点,他会在圣罗进行交易。”
伊忒无聊的环视杂乱不堪的房间,一处贴在墙壁的报告吸引他的注意,本想走上去当个乐子看看,可惜,他的面色忽的苍白,嘴唇翕动着,巧舌如簧的技巧此刻发挥不出半点。
“哥…”
莫伽弥闻言,罕见的愣住了,从那时候起,他很少听见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弟弟喊自己了,特别是这种语气“怎么?”
“在特殊情况下,为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使用特权来维护自己,这似乎不构成背叛吧?在绝对正义的立场上,提供帮助似乎也不构成背叛的理由吧?转让商品给自己同类部门也没有超出背叛者的范畴…”
“你看到了报告?在他们的时代,所持的正义并不是他们那方。”
伊忒凝视地上逐渐冷却的尸体好一会“那我们呢?我们算什么?”
莫伽弥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将终端挂断,把新的定位发给他。
大火将他们吞噬,无人会发现他们存在的痕迹。
格莱斯旅馆正清理着方才造成的无污渍,诡异安静的大厅内带起一阵诡异的风,将前台的铃铛敲响,艾丽正处理着自己手头上的活,撇着那已经立足在大厅中央的不请自来的客人,嫌弃的警告她:“提醒你不要带着一脚泥过来。”
罗莱茜扑哧笑出来,解开身上的斗篷,随手递给一旁的侍从,三步并作一步,轻盈的身子在红毯在转了一圈,恰同百灵鸟般灵动,顺势栽倒长沙发的怀抱中“欸,这一天天的破差事什么时候能结束啊…”
“有生之年,这种事情想都别想了。”
罗莱茜惬意地躺在沙发上,舒适得像是在自己的住所那般,侍从们都司空见惯,不太会去惊扰这位高贵的访客。
艾丽站在柜台前,将自己的衣领整理好,转头看向倒在沙发的人,不经意间问起似“你是去草地里滚了一圈吗?”
罗莱茜闻言,罕见的沉默一会,面无表情地斜向艾丽站在的位置,一字一顿的反驳“那是大自然的味道。”
“那可真养生,明明是当残月的年纪”
罗莱茜“……”
“你的任务这么快就完成了?闲的没事来这里,看见艾里克斯他们就精彩了”艾丽不禁开始在大脑中构造出他们见面的那些八百个心眼子的画面,熟人演戏的尴尬。
“已经和圣泽兰那位小殿下还有指挥官见过面了,还不错,信息确认无误。他们四个认可真有趣,特别是塞拉斯,他总能给我出其不意的惊喜,同事多年,连他真名都不知道叫什么。”罗莱茜一骨碌起身,环顾四周,见他们去都接连退下,才问一旁等待她发言的艾丽“魔盒虽然被锁在他的体内,停止对外辐射,但也在侵蚀他的身体,算算,多长时间啊?有百来年了,再这么拖下去,他不会死在这半路吗?”
艾丽碰了碰自己胸口处挂着的棱形宝石,冷色调的瞳孔总是让人误以为她活剥了自己的七情六欲,她抬头仰望穹顶处的壁画,也不知从何讲起。
罗莱茜的发言每次都能语出惊人,一时间语塞“他们生来就是排斥,侵蚀不侵蚀什么的,本来就很正常,现在他带上了手环,多少能控制住。”说着,她想起什么,补充道“还有圣泽兰小殿下和塞拉斯,尤诺西斯也在,能包他半活是没问题的。”
魔力的在苍白纤细的手上流淌着,此时的魔力并不血腥暴力,此时的魔力温柔似水,罗莱茜惬意地欣赏着自己的艺术品,冷不防问“他现在很弱,不是物理上的,精神层面上的,通灵女巫的直觉,他正在走向毁灭。真的不打算直接开传送门直达雪之巅峰?”
“指令权不在我们手上,况且,一批又一批的人,血族,魔族,精灵,天上那些图谋不轨的老东西,都想要他的身体的魔盒,希里已经对莫伽弥和库伦娜下命令了,其他残月过不久也将抵达这里,那个人偶并没有退出,雪之巅峰那一代是无人区,空间是被封所的,只能这样,这也是最便捷的路线。”
“…还要找钥匙,找门,清理垃圾?”
“…是的,你们明明没有交集,却对他那么上心。”艾丽又恢复那副漠然的模样,重新回到柜台前,将手枪挂在腰间“这是必定的结局。”
“他们要想在这场死亡的路上去磨练他,还是说想要他的魔盒。或者,试探塞拉斯的忠诚?”
“罗莱茜,这是上层的决策。”
罗莱茜站起身,不明所以的注视着职位上的艾丽。
“你要是想救他,就不要对他伸出救命稻草。”
拉斐尔走向森林深处,那块被人恐惧的黑暗,他是路上唯一的一抹亮色。
黑暗侵袭他的双眼,包裹住他的身体,手中的书本愈发明亮,发出声音嘶哑的挣扎。
他温和的注视着面前黑暗,向前伸出手,目光如炬,疯狂,餍足,血腥。
“是时候该见客了,我的朋友。”
城市中心的喷泉旁,一位衣着白色礼裙的女子提笔记录着什么,眼神犀利的凝视自己书写的字眼,冷静着洞察一切,内心烙下两个字—————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