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利镜的突然出现,杨桦没什么反应,倒是她身边那位开车门的小伙表现异常惊讶,“这鸟哪来的?”
说着就要伸手抓她,利镜连忙飞到杨桦肩上,啾啾两声宣誓自己是有主的。
杨桦淡笑:“抱歉,这是我养的小鸟。性子被惯的有些坏,一刻也离不了人。”
男人也笑了:“恕我黄三有眼无珠,没看出这是杨老师的鸟。”
他昂起脑袋朝前面道:“开车吧。”
司机技术不错可惜汽车硬件有限,一路晃晃悠悠,每颠簸一次利镜就得扑腾两下,不然准保滚到车底。好不容易驶上一段平稳的路,利镜终于可以歇息一会,结果谁曾想急刹车突如其来,利镜头朝下砸在座椅上,摔了个眼冒金星。
旁边传来轻笑,黄三鞠手捧起利镜,放到膝盖上。
杨桦问:“前面出什么事了?”
“回太太,前面好像出了点事故,需要绕路。”司机打着方向盘。
杨桦点头,整理了下披肩,靠在椅背上继续闭目养神。
接下来的路段平稳了不少,利镜单脚站在黄三的膝盖上,羽毛蓬松,嘴巴缩在脖子里。一只手悬在上方,利镜睁开一只眼睛,见它就要落在自己的头顶,伸长脖子用力一啄,黄三嘶了一声收回手。
车在一所大学前停下,黄三说:“小家伙,我要站起来了。”
利镜从他膝盖上跳了下去。
黄三弯腰走出轿车,来到另一旁为杨桦拉开车门,利镜挥动翅膀飞上她的肩膀。
教学楼内很安静,杨桦的高跟鞋声瞩目。这里是师范大学,葛小姐生前的学校,利镜不知道她来这里干什么。
杨桦在一扇门前停下,门牌明晃晃地写着校长室三个字。她曲起指节轻敲木门,等一声进来后推门而入。
“这是葛同学生前的一些遗物。”校长说。
利镜探头,不禁感叹哪是什么遗物,不过就几册作业本而已,外带一只铅笔。
校长捏起下面的布料重新包裹,推向杨桦,“麻烦杨夫人了,主要是实在联系不上这孩子的父母,她入学时填写的家庭信息那一栏里也对父母只字不提,仅有吴先生三字。”
杨桦借过包裹,抱在怀中。校长沧桑的脸流露悲伤,“葛同学非常优秀,家庭困苦仍不放弃学习,谁料到……”
他叹息一声,“天妒英才,如果不是被她那料鬼父亲拖累,绝不会有如今的结局。”
利镜知道杨桦来这里的目的了,为了葛小姐的后事。
下一站是分驻所,车门与车身碰撞砰的一声。杨桦取下肩上的披肩,叠好放进黄三的怀里。
她与一位身穿制服的男人碰面,简单聊了几句后,男人带领着她往前走。令利镜没有想到的是,两人没有去办公室之类的地方畅谈,而是来到大牢里。
两边全是形形色色的犯人,脸上有刀疤的,被砍了一刀血呼淋啦的,各个眼神狠厉。利镜的尾巴毛都在发抖。
两人在一扇牢门前停下,蜷缩在角落里的人狼狈不堪,利镜观察了几眼,发现此人十分眼熟——不就是葛小姐的父亲吗?!
老毒虫听到有人来,龇牙咧嘴地抬头,手底下抓挠的动作却没有停,那一片皮肤都烂透了,指甲缝里红彤彤,他像是感知不到疼痛。
“已经是第三次来看我了。”老毒虫裂开臭烘烘的嘴,“贵太太还真是惦记我。”
杨桦没理他,只问身旁的男人,“只能关着,不能死刑?”
死刑二字一出,老毒虫脸色瞬间变了,“我又没杀人!”
身穿制服的男人也没理他,“按照法律来说,他手中未沾人命,确实不行。”
杨桦冷笑,“胡乱枪毙的无辜人没有八百也有一千,这时候倒讲起律法来了。”
男人并不做声。
老毒虫混沌的眼睛在两位穿着富丽堂皇的人之间来回游走,连烂皮肤都忘了挠,生怕他们只用一句话就定下自己的生死。听见男人说自己死刑不得后,他双腿跪地,讨好的笑,“官老爷,你看我都没害死过人,你是不是……”
杨桦瞥了他一眼,“不死可以,代价得有。”
男人说:“放心,分驻所不缺这一张嘴。”
老毒虫听出里面的意味来,抓住翻着红锈斑的杆子,“不不不啊,官老爷,我不是没杀人吗,没杀人不就是关几天就出来吗?!”
杨桦和男人达成了共识,说说笑笑地走了,老毒虫在牢里一路追着跑,奈何空间有限一会就到了头,贴在铁杆边缘声嘶力竭,“官老爷!别走啊!官老爷!”
他一边吼,一边止不住地抓挠脖子,溃烂皮肤流出脓血,顺着铁栏杆流淌。隔壁的犯人被恶心地直骂娘,“敢把烂肉溅到这块儿老子就一巴掌呼死你!”
分驻所里没大烟,他要么戒瘾,要么被难受死在牢里,当然照他这样子,估计没能等到那一天就全身溃烂伤口感染一命归西了。
利镜对杨桦的认识又多了一些,之前站在葛小姐的角度,只觉得她是一位颇有人情味的雇主外加富太太,如今看来哪是人情味,简直善到没边。
帮只认识几天的家庭教师料理后事,跑前跑后,甚至解决了间接导致葛小姐自|杀的老毒虫。如果葛小姐在天之灵能看到的话,恐怕感动到落泪。
男人一路护送杨桦离开分驻所,帮她拉开车门,杨桦十分自然地道谢,弯腰坐了进去。
车门关上,发动机轰鸣,他退开一步摘下帽子,“慢走,杨老师。”
回到家后的杨桦还没来得及休息,黄三就吩咐钱姨抱来了一件衣服,“莫先生说晚会希望你穿这个。”
杨桦淡淡地瞥了一眼,“我穿身上这件就行。”
“别为难我们。”黄三说:“泽沛特别吩咐过,今天的晚宴很重要,有大人物出场。”
杨桦轻笑,“难怪没带他的小情人,反倒硬拉我。”
钱姨一句话也不敢说,黄三更是欲言又止。
利镜歪了歪脑袋。情人?看这座别墅里女主人只有杨桦,还以为莫泽沛不像同时代其他男人满脑子娶姨太太,没想到骨子里沉醉于搞七搞八的劣根性倒是相同。
钱姨怀里的是一件礼服,样式和旗袍差不多,只是多了些装饰,衬得人珠光宝气。
杨桦年岁不小,脸上却几乎没有皱纹。人靠衣装马靠鞍,杨桦本就漂亮,再经衣装加持,利镜都看呆了,回过神来后更加唾弃莫泽沛。
老婆这么漂亮还要找情人,说他瞎子都算抬举。
钱姨感叹:“真适合您,太太还是得多穿点这样的衣服,总穿黑色太暗淡。”
坐在镜子前的杨桦没什么表情,“麻烦帮我把抽屉里的那条项链拿来。”
钱姨应声,拉开抽屉犹豫片刻,取出一条项链,硕大的玛瑙串在一起,顶端是一颗镶嵌在白金雕刻着花纹的翡翠吊坠。
漂亮是漂亮,看起来也是真贵重,可也太花哨了,说难听点就是俗,五颜六色,还忒重,沉甸甸的挂在手上,将手心都压出一条勒痕。
“不是它,以往常带的那条。”杨桦说。
钱姨犹豫:“可这是先生送您的。”
利镜飞到首饰柜上方,里面摆放的项链两极分化,一边文雅一边……难以评价,玛瑙项链就属于比较恶心的一侧,十有**就是莫泽沛送的。
这莫泽沛是单纯地想要膈应人还是怎么着,全送堪比乾隆审美的首饰。
杨桦态度坚决,钱姨叹了一口气,重新拿了一条珍珠项链,仔细地帮她带号。不得不说还是珍珠项链合适,文艺秀气。
“先生送您那么多项链一次也没带过……我知道您不喜欢在脖子上挂东西,只是觉得太可惜了。”钱姨说。
她不带可能单纯因为太丑,利镜腹诽。
杨桦调整了一下衣领,“走吧,时间不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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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前停放着一排排整齐的汽车,大多和利镜所乘坐的这辆车相似,入眼所及全是T字形老爷车。
利镜站在窗户边缘探头探脑,晚宴所在地是一座巨大的建筑物,里面特别亮堂,透出的光都把这儿给照亮了。
车门突然开启,利镜没站稳,扑腾着翅膀飞到车顶。
莫泽沛向杨桦伸出手,对方看了一眼,指尖搭上掌心。他收紧手掌,轻轻一拉,杨桦迈出汽车。
等杨桦站稳后,他抬起一侧的手臂,待杨桦环住,两人一起朝敞开的大门走去。
到门口时突然被拦下了,门童笑着说:“抱歉莫先生,宠物不得入内。”
利镜左右看了看,哪有猫狗,正纳闷突然注意到门童正盯着自己。搞了半天她才是宠物?!说的也在理,她现在的身份是杨桦的小鸟。
“不好意思。”
杨桦将利镜交给司机,微微颔首,“麻烦了。”
门童微微一笑,侧开身子让出一条路。
利镜看着杨桦逐渐远去的身影,刚想张开翅膀的追上,门童的眼神就像刀子一样甩了过来。张开的翅膀转而向上伸展,利镜假装舒展身体,嘴里哼着啾啾啾的鸟之歌,跟随司机一起回了汽车。
不得不说这位司机大叔作为树杈子确实很得分,肩膀宽厚,走路也稳当。他回了车里就把利镜放在窗户边缘,自己则把帽子往脸上一按,睡觉去了。
没过多久晚宴就开始了,利镜听到悠扬的音乐,大门也紧闭,门前那一片黑不溜秋,四周围除了车子就是车子里的司机,主要人物全在里面。
是个好机会。利镜扭头,司机早就睡的打鼾,按在脸上遮光的帽子掉到腹部。她张开翅膀飞向空中。
利镜找了一扇敞开的窗户,刚进去大提琴的演奏音就震得她差点从空中掉下来。
场地宽阔一眼望不到头,高度也极为可观,利镜贴着天花板飞,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晚宴厅混进了一只鸟。
自来到这个世界,利镜所接触到最高层次也就是从商的莫家,周围百姓大多身穿布衣,为了讨生活而努力,但现在她发现莫家根本算不了什么。
晚宴处处透露着纸醉金迷,就连一根头发丝都价值不菲。
这该叫什么,民脂民膏?
她飞了好一会都没找到杨桦,小翅膀都快扇地冒火,只好停在巨大的吊灯上休息一会。
下方是一群互相敬酒的人,虽说是互相,但实际上被簇拥在中心的只有一位军装男人,姿态最为放松,挺着个大将军肚。
利镜眯了眯眼睛,没看到杨桦倒是看到了莫泽沛,他站在将军肚身边,手里端着被香槟姿态放放松,仿佛与将军肚极为相熟。
这家伙怎么回事,把老婆一个人不知道丢哪去了,自己在这儿喝酒?
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将军肚大笑着用力拍打他的背,杠铃般的笑声回荡,引得纷纷侧目。围在四周的人神色各异,有羡慕有讨好,还有嫉恨。
过了好一会,宴会中央的演奏师们奏起欢快的乐调,男男女女跳起了交谊舞。将军肚也被他婀娜多姿的姨太太拉去跳舞了,莫泽沛还留在原地似乎在用目光搜寻什么,有女性上前邀请都被婉拒,渐渐的这一片只剩他和黄三了。
利镜觉得是一个好机会,飞到莫泽沛上方的吊灯上,准备对他发起屎到淋头的物理外加精神双重攻击。
刚撅起尾巴就有一人走来,知识分子模样,为了避免误伤无辜群众,她不得不把屁股按回去。两人交谈了一会,知识分子毕恭毕敬地道了声谢,转身离开。
黄三面色忧愁,“是不是有点太多了?你知道的,因为战役货物运输成本大大增加,不光国内国外也是同样情况,一不小心就容易入不敷出,这种情况下你还……”
莫泽沛将一口未动的香槟放在服务生的托盘上,眉头朝人群一扬,“早晚得被那帮痞子吃抹干净,还不如用来积德。”
黄三被吓了个半死,左右张望,见四周没人听见才松口气,“哎呦,你真是……”
“对了,杨桦呢?”他问。
黄三也挺疑惑,“刚才好像就没看到……杨老师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估计去阳台透气了。”
莫泽沛瞥他一眼,“左一个杨老师右一个杨老师叫的还真贴切,她当年教你了?”
黄三的笑容僵在原地。
“我去找她,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临时有事,暂离。”莫泽沛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好。”
他走后,黄三瘪了瘪嘴,无奈叹气。
明天开始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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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