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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元晟被领到了东来寺主殿后山上的僧房处。先前天明的时候没能上来，现在来了才发现内里的翻新可远不止外面看到的那样——像一座小行宫。
这约莫也就比皇家园林稍次一些而已。
“大夫，我家老爷就在里面。”如画指向不远处的正房，然后又压低声说，“虽说这不应当告诉您，但为了您的安全，进去之后万不可直视我家老爷的脸。我家老爷身份尊贵，要是他犯病的事情被传扬出去……”
“不会。”宋元晟说，“我惜命。”
如画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正房之内的布置也非常雅致，山下的寺庙同这里比起来，简直有云泥之别。
“大夫，这边请。”另一个穿着粉色襦裙的姑娘过来迎他。
宋元晟看了那姑娘一眼，又是一愣，这次却没再莽撞地叫出对方的名字，以免给对方招来祸事。
是覃兮。
当时杨如画和覃兮一起按的放弃按钮，所以她们恰好被绑定在了一块。这倒也省得他再挨个去找了。
现在四人的小队算是凑齐了，除了宣任的身份已经得到了确定之外，杨如画和覃兮的身份也不难核实，只要找到合适的时机。
床帘已经放下了，从微透的帘子看过去，只能看到床榻上躺了个人，是男是女且看不清，更别说看清那个人的样貌。
宋元晟对那个人长什么样也没有半点兴趣，他现在只想赶紧诊治完好回家去。不过现在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或许上山的路也不好走。
宋元晟暗暗叹气。
“我家老爷不喜见生人，劳烦大夫就隔着帘子诊脉吧。”覃兮说。
“好。”宋元晟从药箱里翻出几根丝线，“劳驾将这些丝线的一头系在你家老爷手腕上。”
覃兮双手接过丝线，按着宋元晟的说法系好了，“大夫？”
“可以了。”宋元晟比了个手势，示意覃兮让开。
直接诊脉都有可能出错，更何况是这花里胡哨的悬丝诊脉？宋元晟看过原身的记忆，他也曾用过这种方式给人治病，但其实还藏着其他的小把戏。早在诊脉之前，他就已经了解过病人的一些过往，再根据往常经验和周围人的反应，以“悬丝诊脉”的方式推测出对方的病症来。
此法也就是看着神奇而已。
在手指搭上丝线的那一刻，宋元晟让系统帮他开了视野。
中医的望闻问切虽说现在只能用上两样半，但是再加上游戏系统的辅助，他大概也能知道这里面的人得了什么病。
是肥气。
古代称之为肥气，在现在就叫做肝癌。
[皇帝厉贤月前因脾气阴晴不定，被太医诊出肝癌，随后大怒，将做此诊断的太医全部砍头。此后没有太医再敢提及肝癌一类病症，只说是单纯的肝火旺盛，需要去火。然而皇帝厉贤的病不好反重，不得不借由皇家祈福日到民间寻访神医。恰好得知住在淳朴镇附近的你医术了得，前来求医。]
[提示：厉贤经常无能狂怒，切不可提及“肝癌”，以免丢掉小命，导致游戏失败。]
[支线任务（新）：给皇帝厉贤治病（0/1）]
宋元晟看着突然被触发的支线任务，只觉得头疼。
要是肝癌早期还好说，再多活个一两年的没问题，但要是已经到了晚期，怕是不到一个月好活了。
不到一个月？
宋元晟眼睛微亮。
如果真的不到一个月，这老皇帝一驾崩，皇帝派兵围杀厉宣的事情就不会发生，这样厉宣也能从这条死线上捡回一条命！只是真这样的话，他还有命陪着厉宣回军营，陪着厉宣复仇么？
“大夫，大夫？”覃兮小声叫他。
宋元晟回神，“有事？”
覃兮压低声问：“大夫，我们老爷生的是什么病？您诊出来了么？”
“当然。”宋元晟示意覃兮把丝线的另一端解下来，“倒是算不上病。只是你家老爷平日操劳过度，休息甚少，消磨了胃口。我给你家老爷开几副安神补气，健脾开胃的药即可。胃口好了，进食恢复如初，身体自然也就好转了。”
覃兮紧张道：“只是如此？”
宋元晟神色泰然，“自然。你家老爷上了年纪，身子本身就不如年少时健朗，精气神自然被消磨得快。适当地补一补也就好了。我们医者有句话，叫‘固本培元’，只要气血通畅，一切就都好了。”
覃兮也终于放松下来，“那就劳烦大夫了。”
宋元晟唰唰写下两张药方，又从自己前些天写的那些保健药方里拿出几张来，“这两张是治病的方子，剩下的就算是赠送，全都是固本培元的好东西。看你家老爷也是福人之相，只要再辅以这些服用，不敢保证药到病除，但神清气爽地再活个几十年是没什么问题。”
越说越夸张。
覃兮脸上的表情都快绷不住了，却还是强忍着接过了药方，“多谢大夫。大夫随我去领诊金吧。”
“好。”宋元晟背上药箱准备往外走，忽然又靠近屏风，说，“老人家，如果我方才没诊错的话，您身上还有一处新伤。伤口里有毒，但是毒性不强，不过也得早些拔除才是，否则病上加伤那可就难好了。”
在场的人都是一愣。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民间的年轻小大夫通过几根丝线还能诊断出这么多道道来。
其实宋元晟也只是在赌一把。
这对游戏副本来说已经超纲了，因为并没有这个剧情，可快穿小世界里有这一段。
那天系统说他又漏看世界背景之后，他为了防止像此前容易让人误会的事情再发生，就把世界背景颠来倒去地看了好几遍。世界背景里提到过，主角在知道是皇帝纵容当今太子的生母对他痛下杀手后，就恨极了这个冷血无情的帝王，于是暗中展开了好几次刺杀。
皇帝发现之后，不仅没有罚他，甚至委以重任。之后就发生了主角被围杀的事情。
主角是匹狼，但皇帝却是千年的老狐狸成了精，主角再厉害也还是跨不过老狐狸布置的陷阱。
刚才宋元晟从系统给他开的视野里看到了皇帝身上的伤口。口子挺大，还在淌血，估计之前已经叫大夫来处理过了。但对方只是处理了伤口，并没有诊断出皇帝体内的病灶。
“等等。”老皇帝开口了。
“老爷。”覃兮赶集跑进去扶老皇帝，其他几个等级比较低的宫女也过去帮忙。
“神医，神医等等！”老皇帝似乎有些着急。
宋元晟想起如画的嘱咐，微低着头走进去，“这位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皇帝说：“神医医术了得，老夫还不知道神医名讳，可否告知？”
“我就是一介山野郎中，没有医庐也没有固定的摊位。名字不提也罢。”
“小神医。”覃兮开口提醒，“我们老爷善良图报，今日您对我们老爷有恩，来日我们老爷肯定会好好地报答。您就留下姓名吧。”
宋元晟总觉得这“姓名”是“性命”的谐音，覃兮是在提醒他呢。
但是这种情境之下，他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
“小可贱姓元，单名一个晟，无字。”
“元晟？”老皇帝品味了一阵，道，“不错，是好名字。元姓少见得很啊，祖上定然是得了高官荫庇，如今出了你这么一个神医。”
宋元晟皮笑肉不笑地道：“老爷过奖了。小可无父无母，被师傅捡去养大，后来不争气，被师傅赶出家门，如今就是个行走山野的小郎中，凭借尚可的医术寻口饭吃。”
老皇帝“唉”了一声，“是小神医你过谦了。如果小神医不嫌弃，老夫愿意为小神医开建医庐。”
宋元晟佯装有兴趣，“哦？那老爷是要小可做什么？小可知道，世上没有不讲利的买卖。”
“小神医，你太放肆！”覃兮厉声呵道。
这小神医的胆子怎的这么大，不知道在这位面前说错话是要被杀头的么？！
这个想法一出，覃兮又冷静下来了。好像这小神医确实不知道面前坐着的老人是谁。可她为什么觉得这小神医是知道的呢？
宋元晟当然也怕。
可原身的设定就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贪心鬼，哪怕有医术傍身，却是没有太多医德的。面前的这位可是皇帝，手眼通天，若是他在这里塑造了一个清廉的医者形象，估计之后查出来了还得治他一个欺君之罪。
果然，这老皇帝没生气，反而抚掌大笑，“元小神医果然是个爽快人。这话说得好啊，‘世上没有不讲利的买卖’，妙，是在是妙。”
宋元晟：“……”
老皇帝说：“其实老夫也没有什么所求，只是希望能得了小神医的帮，治好老夫这身病。老夫看了诸多大夫，却没有一个像元小神医这般直中要害，甚至连老夫受伤都能瞧得出来，看来小神医实在是医术了得。不知道小神医是否愿意留在老夫身边？老夫定然不会亏待于你。”
宋元晟心道：难道我还能说否不成？
“小可自然是愿意的。只是这自由与金银财宝，小可都贪。小可自在惯了，也习惯一个人住。不知道老爷是否愿意让小可就住在自己家中，只是每日定时来为老爷看诊？若是老爷不放心，也可派人跟着小可回家，只是不打扰小可就好。”
覃兮倒吸一口凉气。
她怎么觉得这小神医的脑袋就快要搬家了呢？
宋元晟倒是没觉得脖子凉。
这老皇帝要是不想早死，就只能把他供起来。
果然，老皇帝同意了，“元小神医这么说就见外了。小神医自行回家去，老朽还要在此地住上一些时日，每日约莫这个时辰，让晴兮为你引路便可。”
“那就谢过老爷了。”宋元晟拱手微微鞠躬。
他全程都没有抬过头。
老皇帝大概是累了，毕竟强撑起来给他说这么一通也确实不容易。老皇帝再被晴兮扶着躺下后，宋元晟就见好时机先退了。
出了正房，宋元晟又遇到了如画。
如画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打着油纸伞，准备领他下山。
“小神医，方才里面您和老爷的对话我全都听见了。真是佩服您这样的胆识。要是换作别的大夫，早就给吓得尿裤子了！”
“不至于。”宋元晟无奈道，“虽说他是大人，我就是一个山野小郎中，但我所得我定会去争取，总不能随随便便让人欺负到了我的头上去。那我这还能算是个活生生的人么？”
如画点头，“您说得对。虽说有些大不敬，可我也时常觉得人人应当平等。不过我生来就是个下人，我娘是下人，我爹也是人家府里头的下人，这辈子是注定翻不了身啦。不过能遇到小神医这样有趣的人，也是挺不错的。小神医，您的名字是哪两个字？我识字不多，‘元’字勉强认得，另一个真想不出来。”
宋元晟耐着性子道：“日成‘晟’，光明的意思。”
“我记住了。”如画高兴道，“我叫如画，假如的如，画眉的画，是不是很好记？”
宋元晟：“嗯，好记。里头的覃兮是你的姊妹？”
如画道：“是我妹妹！我们俩是金兰之交，但感情却比亲姊妹更好。不过元小神医您有一点说错了，她不是叫覃兮，是晴兮，晴天的晴。”
宋元晟并不意外，“好，记得了。”
两人在东来寺门前分别。
如画把灯笼和伞都给了宋元晟，“小神医您拿着，我回头找寺内的师父再要一盏就行。”
“好。”
寺门关了，宋元晟吁了口气。
他看着前方漫长黢黑的街道，满肚子的担忧。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好好走回小屋去。这地方真的太黑了。
“系统，放首歌吧。”
系统没理他。
“系统？十六？”
还是没系统理他。
宋元晟觉得自己凄凄惨惨。
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连他的系统都抛弃他了。
宋元晟大着胆子往前走，他走一步，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哪来的。他被吓到了，只能加快脚步往前走，然后他听到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接着后脑一疼，天旋地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