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毕竟只是一处画境,不过是以妖力为纸、百年记忆为墨而创造出的虚无幻相,无法真正承受神祇的力量。
正殿外的天空像镜子一样碎裂崩塌,镇民们在痛苦中寸寸崩裂,又在光影纵横交错间化为虚无,只留下哀嚎声经久不息。
哭喊太过惨然,听在耳中仿佛连着灵魂都在刺痛。
陆明意先天心窍不全,受到的反噬尤为严重,动荡中只能痛楚地捂着头,双眼几乎被黑暗覆盖,在灵魂深处掀起的长啸瞬间让五感失去了作用,只余下如万箭穿心般的痛。
他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点金色,猫球竖瞳瞬间涌现出金芒,抬起爪子引动神铃。
咚——
重檐下的金铃同时被牵动,暗哑的铃音响彻山林,万物刹那陷入静默,仿佛连时间都停止了。
猫球有一瞬愕然,神铃要用神力才能驱动,祂明明还没发力,金铃怎么自己就响了,甚至比祂引动的力量还要强。
画境的倾塌停了下来,破碎的天空像是被无形的线固定住,颤动渐渐平息。
祂似乎想到什么,金瞳倏然一转。
谢霜风左手持着梅枝,右手掌心向外虚抬至梅枝上方,指节间隐隐有金线流转,穿过十八重檐,又延伸至天际。
察觉到猫球的视线,他斜睨着投下目光。
这眼神太冷了,猫球在此刻才窥见太微宗一脉相承的淡漠。
祂顿时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就见谢霜风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嘴唇微微开合。
“禁。”
一缕金线霎时没入猫球额头的火纹中,祂眨了眨眼睛:“你这混蛋对我做了什么?”
然而说出口的却是一连串的喵喵喵。
猫球:“喵?”
有时候一只喵做神也挺无助的。
脑海的喧嚣终于停下来,被哀嚎剥夺的五感逐渐恢复,陆明意无力撑着孤月,看向前台上怀疑喵生的猫球:“多谢,帮大忙了。”
猫球急得抖耳朵:“不用客气,反正也不是本尊出的手。”
挺明确清晰的一句话,祂听得明白,谢霜风也听得明白,到了陆明意耳朵里就成了喵喵喵喵……
陆明意被喵得愣了一下,一时间还有些稀奇:“你平时不是不承认自己是猫吗?”
猫球:“不是猫是孟极啦!”
喵喵喵喵喵。
一头雾水的人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惊疑地望着谢霜风:“祂这是怎么了?”
谢霜风念出禁咒时指间的金线就散了,陆明意只看见他拿着梅枝,脸上看不出情绪:“可能是神力消耗太大,无法开口了吧。”
可能是吧。
在视觉被剥夺之前,他看到了猫球抬起前爪,之后没过多久,那股钻心蚀骨的痛就停了下来。
猫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被谢霜风面不改色说胡话的本事惊到了。
陆明意心神思绪还有些混沌,没发现一人一喵在暗处交锋,感激地握住猫球前爪:“瞧给孩子累的,辛苦了辛苦了,等出了画境就去给你供香火。”
猫球:“……”
猫球想反抗,但猫球打不过。
谢霜风垂眸看着陆明意趁机在尾巴爪子耳朵揩了一圈,带着威胁的目光从猫球身上扫一圈,转向被红线钉在半空的姑娘。
她眼瞳的金色尽数汇集成一点,四周围绕着一圈红,像是枷锁捆缚住躁动的神力。
红线慢慢向着金色转变,那股独属猫球的气息缓慢地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
猫球抬起头,尾巴尖儿左甩两下,又往右甩了两下:“喵——”
禁咒的效果还没有结束。
谢霜风替祂问出口:“你身上为何会有祂的神格气息?”
“当然是祂亲手抽出来交给我的。”姑娘依旧微笑着,只是比起先前多了些活人味,“你应该知道的。”
她回答着谢霜风,看着的却是猫球。
使用秘法强行抽出的神格是无法完全融合的,姑娘身上虽然只有一半神格,却与灵魂紧密联系在一起。
谢霜风知道,猫球身为神祇同样也知道。
祂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姑娘眼中显现出来的金色,脑海中迅速闪过无数画面——
“你的眼睛真漂亮,像芒种的小麦。”
“镇长说,我嫁进了山神庙,以后就是你的人了。”
“所以,你会保佑崇淮风调雨顺吗?”
咚——
重檐下的金铃再次响起,清脆而明亮,有些像珠玉碰撞的声音,姑娘周身的红色彻底转换成了金色。
猫球怔然,竖瞳中的金芒越来越盛。
陆明意和猫球的因果牵连最深,象征着因果的金线骤然亮起,仿佛要化成实质。
霜雪和腐朽的味道几乎掩盖住了神格的气息。有一瞬,他好像嗅到了榴花坡那棵老树的花香,还有那家小酒馆陈年的酒香。
太熟悉了,明明不久前才尝过这个味道,却像是隔了千百年。
叮——
神铃急促而杂乱地响着,画境再次开始崩塌,天际、山影、惊起不断盘旋的飞鸟,皑皑白雪,再是山神庙前那株红梅。
谢霜风眸色一沉,单手结印,以梅枝为媒,衣袂在神铃引动的狂风中扬起,袖口那枚云鹤纹荡着灵气。
“定!”
姑娘反勾着金线,双瞳间隐隐凝结出一个繁琐复杂的字,如果陆明意没有被因果线索操纵的话,必定能认出这个字迹。
这是他最初进入画境所见的巨石上的某一个,刻在栖霞山君的名号前。
梅枝末端缠绕的金线泛着红,仅有一点尾梢不受因果控制。
腐朽的气息沿着姑娘心窍的金线蔓延,黑稠的雾几乎将金红两色都掩盖了下去。
“呵。”
姑娘捻着红线,几近癫狂地笑着:“十四年了,谢宗主找回道心了吗?”
“是你……”谢霜风眸光沉下来,握着梅枝的手缓缓收紧。
神铃动摇得越发厉害,十八重檐层层崩塌,绚丽的琉璃瓦坠落在脚边,溅起一阵阵妖气动荡。
猫球似乎陷进了噩梦之中,竖瞳的金芒渐渐暗淡,仔细感知,就能发觉属于祂的神格正在慢慢剥离。
连带着陆明意的情况也不妙,被污染的因果线在周身环绕,唯有一根红中泛金的线还未受到侵蚀。
腐朽的气息攀着红线,从心窍一直延伸到谢霜风的颈间,扼住命门。
侵蚀的痛意好似蚂蚁啃食,他不由得蹙眉,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梅枝。
姑娘眼底翻涌着恶念与杀意:“你敢拔剑吗?”
周周赶榜,真是醉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山神娶亲(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