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茂 第5章 请罪不诚容娘讽雪

自从推了容沬下水，搅了平阳侯府的寿宴，赵淳雪也算狠狠吃了苦头。当夜她就被父亲狠狠抽了一顿板子，谁劝都不好使，后来更是在祠堂连跪好几日，仅以馒头清水充饥。直到昨晚才被放了出来，吃上第一顿饱饭。许是吃得太急，她夜半腹肠绞痛，守夜的小桃取出准备好的五德丸给小姐服下，两人适才平稳睡下。

天未大亮，绵竹为小姐装扮好，便听到夫人身边的菱葛来传话：“小姐，夫人在叫你呢，快些吧。”

“就来。”赵淳雪带着绵竹匆匆赶到娘亲住的主院，与娘亲一起用早饭。

两位少夫人本侍立在一旁为婆婆庞夫人布菜，得到婆婆的首肯终于坐下，赵大人的几个小妾远远侍立在廊前，候着主母的吩咐。

说这赵家后院，原也是一团乱麻：赵大人十来岁上由父母做主娶了发妻庞氏，新婚不久纳了便两个小妾董氏和火氏，后头的丫鬟小妾更是没少过。庞夫人生了两子一女，两个大的都已成家立业。赵淳雪是幼女，自然格外受宠些。火氏没生育过，倒是董氏早年生育过两个女儿，大女儿早已远嫁不赘述，正是在这二姑娘身上坏了事。

二姑娘两岁上，伺候她的乳母因风疾一命呜呼。胡管家奉命去聘请新乳母时，正巧他有个远方新寡的妹妹，孩子也被拐了无依无靠的，于是设法让这妹妹入府做了乳母。这乳母春娘才十八岁，正是风情浓重、月貌婀娜，叫赵大人一下就看上了。

赵大人爱不释手，很快纳了她做姨娘。七年前这春姨娘生了三少爷鸿轩，更是不得了，越发不把正头夫人放在眼里，别说是在庞夫人房中端茶倒水伺候，就连早起给主母请安也是迟一回忘一回。幸亏庞夫人性子好，一向不和她计较。

就如此刻，庞夫人略略瞥了一眼，问：“春姨娘没来？”菱纱与菱葛对视一眼，犹豫道：“昨夜老爷在春姨娘房里歇来着，想必今儿是不来给您请安了。”

庞夫人冷笑一声，“倒是不必她来。菱葛，小厨房里火上炖着一道当归黄芪鸡汤，你送去东跨院里给老爷喝。”菱葛依言退下，先往廊下道：“众位姨娘都回去吧，夫人今日要出去，就不必在这儿伺候了。”

那廊下众妾中唯有董姨娘早年生过两个女儿，自然以她为尊，便先后走了。上司送的晚姨娘低声骂道：“她那样的货色，偏偏得了老爷的疼爱，我呸。”

菱葛装作不知，快步来到东跨院，果然见到春姨娘正服侍赵大人用饭，春姨娘才不过三十岁，入府便专宠这许多年，此刻依偎在赵老爷的身上，娇滴滴喂他喝汤。见菱葛来了，也并没有起身的意思，眉眼上挑，拿那汤碗盖露出澄黄的汤汁，打趣道：“夫人这汤炖得好呢，老爷你尝一口，好不好喝？”赵老爷半楼着她，没说话。

菱葛请了安，才道：“老爷，夫人说那事儿二门上回话来了，请您快些去呢。”赵老爷点了点头示意她下去，刚要走又被春姨娘喊住。

“对了，菱葛。你去跟夫人回一声，鸿轩今日就不去向夫人请安了，读书要紧，平白地叫这些细枝末节耽误了孩子的功夫。”

菱葛出院子时，不巧撞见鸿轩少爷正在和小丫头绣橘玩呢，哪有一点儿学习的样子。她心想，这春姨娘也是只顾眼下得宠，哪想到以后老爷总有不在的一天，那时春姨娘和这不成器的鸿轩少爷该是什么光景。

菱葛走后，春姨娘问道：“老爷，究竟是什么事这么着急啊。”

赵大人道：“春娘，有些事你不该张口问。”

春姨娘这些年受宠，性子是骄纵地越发不像样，将汤碗重重往桌上放，“不说便罢了，我还不爱听呢。我这儿庙小，您啊还是往夫人的院里去。”

“春娘，还是我把你给纵坏了。”赵大人起身慢悠悠往主院晃去，并不见气。

见赵大人来了，两位儿媳妇忙起身见礼，又忙避到后堂去了。赵淳雪见了父亲，如同老鼠见了猫，是连大气也不敢喘，嗫喏道：“父亲。”

赵大人喝了一口茶，才道：“今日你两个嫂嫂带你去容家赔罪，万要诚心致歉。菱纱，你去库房挑几件好东西包着，一起送去容府。”淳雪这才急了，她本想和母亲一起去，两位嫂嫂虽好到底相处时有些不自在，刚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母亲，谁知竟被赵大人看见了。

他怒喝道：“你这个不中用的东西，还敢要你母亲说情嘛。哪家的千金小姐不是安安静静、斯斯文文，偏你疯疯癫癫，半月前还爬上房顶摔了下来，如今更是将容家姑娘推下水去。容家姑娘若不原谅你的所为，你便不要回来见我！”

赵淳雪低着头听着，半句不敢回转。赵大人只顾生气，岂料到事出有因，他这女儿从半月前内芯便换了，是故一心为将来的东虢国安稳，要除了祸国帝后。这些话却不敢向父亲言明，赵淳雪低着头，分明还是四月的天，汗珠早已沁湿衣裳。

幸而庞夫人还是个有主意的妇人，她轻声道：“雪儿不成器，老爷管教自是正理。只是时候也不早了，宫里还等着呢。就先让两个儿媳妇带雪儿去给容姑娘赔罪，你我先去宫中要紧。”

赵大人回过神来，连连称是，遂与庞夫人一同往宫中赶去。而赵淳雪与两位嫂嫂一同前往容府的路上，她努力思考着前世里的情况，终于想起宫中究竟出了什么事，这时的赵贵妃应该是小产了，而推她小产的人是皇后。宫里狠狠闹出一番，似乎皇后一口咬定是贵妃构陷……

淳雪正沉思间，不妨被大嫂唤了一声，忙转头看她。她的大嫂姓严，性情温和最是循规蹈矩，只听她说道：“容家已故主母蒋氏与我是远方亲戚，那容家姑娘论起来还要叫我一声表姐。若雪儿你诚心认错，摆出道歉的态度来，想必容家也不会不讲理，少不得要给几分颜面。只是你往后可万不要再做这种事。”淳雪忙点头称是，心中却仍当自己是个为国为民的大英雄。

不妨二嫂本就脾气火爆，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更是气血上涌，劈头盖脸又训了淳雪一番。偏偏赵淳雪还只能听着，不敢还嘴。原因无他，这二嫂庞氏是庞夫人的亲侄女，是比淳雪大不了几岁的表姐，自幼说起道理来便是头头是道。赵淳雪不知在她手里吃了多少苦头，实在不敢还嘴，只得默默祈祷早些到容府。

谁知在书羽阁中等着的时间也那般难熬，几个小丫头上了茶点，一个打扮光鲜些的管事嬷嬷上前道：“两位少夫人，赵姑娘请稍候片刻，不巧方才平阳侯府的老夫人和小姐也来探望二姑娘，我们府里的两位姑娘正陪着，想着很快便能过来。”

严氏道：“不妨事，原是我们有错在先，等等无碍。”她细细打量了嬷嬷片刻，试探道：“嬷嬷莫不是蒋姨母的陪嫁吧？我瞧着有几分眼熟，可怜姨母年纪轻轻就去了，只留下了宴宴妹妹，想当初还是在蒋家见过，也不知如今出落成什么样了。”

嬷嬷叹道：“女人生孩子都是打鬼门关上，谁知道我们夫人她没迈过去这一步呢。”

正说着话，容家两位小姐终于到了。等两方打完照面，也都落座了。庞氏一个眼色，淳雪忙起身到容沬、容姒身前，躬身致歉道：“是我一时手痒，害了二妹妹入水。姐姐在这儿给你赔不是了，这些礼物是送给妹妹的，万望收下。”

庞氏、严氏都帮衬说：“容姑娘海涵，淳雪这丫头心不坏，有时候玩起来有几分没大没小，其实没有坏心。家里也都打过板子、跪过祠堂教育过她了，就请原谅她一回吧，没有下次了。”

容沬前世今生向来不会应付这样的场面，本欲向姐姐求助，又想起心里的怨气只得作罢，心里天人交战着。只听得容姒说：“赵妹妹起来吧，小孩子们打闹原不打紧。只是赵妹妹这回终究是过了些，我家媺媺在床上躺了几天才醒，瞧瞧脸上这条疤，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她话锋一转，又说：“何况赵姑娘当时在花园子里，你可是要推我啊，说到底，媺媺是为了护我才落到池中去的。只不知我们如何对不起你赵姑娘，竟然下这样的狠手。令尊与家父可还是旧相识啊，赵姑娘莫不是欺负我们是没妈的孩子。”

这一番话说完，连庞氏、严氏都羞起来。庞氏打圆场道：“大姑娘说的哪里话，实在是错怪我们姑娘了。纵然先夫人不幸离世，满朝歌城谁不知道容大姑娘小小年纪将后宅打量得十分像样。我家婆母也时常夸你能干，叫雪儿多学。雪儿这次实在是错得厉害，也是我们家管教不严之过。原本婆母也是要来致歉的，只是宫里突然叫走了，这才叫我和大嫂陪妹妹来了。”

严氏接道：“还请大姑娘、二姑娘宽恕这次吧，赵家愿以重礼相配，只求让两位姑娘心里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