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茂 第2章 众姨娘齐聚琼露院

当日晚间，容姒与周姨娘果然又来了，连带着以花姨娘、柳姨娘为代表，曲姨娘紧随其后，还有一位鼻梁高耸的胡姬直愣愣地站着，一屋子的莺莺燕燕挤个水泄不通。四序、五音、八珍、九月为首的众丫鬟们皆捧着补药、香粉，齐刷刷侍立在主子身后。

容沬仍半躺着，换了件家常粉色衣裳，见众人来，忙直起身子命七巧给众人上茶。众人都推辞道：“吃过茶了，二姑娘莫忙，好好躺着便是。”

七巧领着小丫鬟云绢、素缎先给众人上茶，再一一接过礼物。自然以容姒送的补品最为贵重，上好的金丝燕窝足称了一大包裹。

容姒仍坐在榻边关切妹妹，其余姨娘或站或坐在矮凳上。一时间屋内欢声笑语，好不快活。众姨娘中，自然以那西域美人最为耀眼，高鼻深目、黑发雪肤，她生在朝歌长在朝歌，名叫曹四娘。坐在矮凳上的花姨娘原不姓花，几年前被容准带回来时还是个含羞带俏的小姑娘，尤爱戴花，一张俏丽的脸蛋压倒群芳，众人便戏称她为花姨娘。数年的深宅生活下来，花姨娘的嘴皮子利落不少，此刻正变着法夸两位姑娘貌若天仙，直叫容沬双颊羞红。

她今日簪着一朵海棠，笑道：“我们家的姑娘儿一个赛一个的美，大姑娘脸蛋尖尖的，活像那宫灯上的美人。二姑娘平日就爱笑，脸蛋圆圆的，两个酒窝可爱极了，比那年画上的娃娃还要多几分福气咧。”

众人皆笑道：“所言极是。”

柳姨娘挨着花姨娘身边坐，一身碧莲色的衣服越发显得身段轻盈，也笑道：“姑娘年轻貌美，是越发衬得我们几个都老啦。但有一人，她呀是不会变老的。众位请看，花姨娘这芙蓉面柳叶眉，往街上一走，谁敢说她上了二十岁呀！”

众人亦点头笑道：“所言亦如是。”

花姨娘扑过去，笑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那柳姨娘原也不姓柳，还比花姨娘晚几个月进府，是个舞女出身，腰肢纤细如同垂柳。在酒肆里一舞惊艳众人，便被容老爷带回后宅来。

容老爷虽是年近四十，仍是风流不减，后宅里美人是没断过的。曲姨娘曾是周姨娘的婢女出身，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便叫容老爷看上，当即收在房里，连宠数月。

曲姨娘一向谨小慎微，不曾多言，此刻也站在周姨娘身后，便是再三扯她坐下，亦是不肯。

除了这几个，还有个去年进府的可姨娘，陪着容老爷去苍山尚未回来。

“天色也晚了，姨娘们都回去用饭吧，我在这儿陪着妹妹。”一屋子莺莺燕燕直逗乐到黄昏时分，才由容姒开口打发回去。

周姨娘却起身立在榻前，笑道：“我伺候姑娘们用饭吧。”

这便是还有话说的意思，五音便留了心眼，传饭时也叫小丫鬟们把周姨娘的饭一并带来。

五音、七巧两个合力将两张黄花梨木的小几拼在榻上，铺上一快烟蓝色的绸布，容姒遂也脱去青丝履，与容沬对坐桌前。

幼年时，二人曾同院而居同床而睡，如此般亲密时更是不可胜数。后来周姨娘说姑娘家日渐大了，总该彼此有几分地方。那之后，容姒便搬出琼露院，去书羽阁住。

想到那些幼年时不分彼此共度的欢乐时光，容沬几乎要忍不住汹涌澎湃的情绪，她想质问姐姐：在你在我的及笄宴上求君驾赐婚的那一刻，你有没有对我感到一点儿的愧疚呢？

父亲遭受贬谪，举家迁往会稽，留我一人在京中待嫁，而你作为我的姐姐，甚至都不来看我？

后来无数次我去府上见你，你总是避而不见，及至公子寂岸即位，你入主中宫，贵为皇后，也从未宣我入宫一见。中秋、端阳，宫宴之上遥遥一见，你总是雍容华贵高高在上，你有对我、对你唯一的妹妹感到抱歉吗？

质问的话语在容沬的胸膛里翻滚沸腾，像是茶炉上煮沸的水咕噜冒泡。她很庆幸，容姒偏头在和周姨娘说话，丫鬟们在窗下摆弄那张桌子，都没注意到她。

晚上厨房送的菜式十分精巧妥帖，笼屉里还冒着热气的粉糯糯的鲜藕肉丸子，一只肥大的麻鸭清去内脏，肚中塞满火腿、干贝、糯米、肉丁，以棉线收口，用文火炖四个时辰，开盖时鲜香四溢，一道春笋，用肉汤做浇头，一道肉糕晶莹剔透，一碗现切的莴笋，蘸着醋碟吃。

容姒给妹妹碗里夹了一块鸭肉，疼惜道：“媺媺必是饿坏了，午间你方醒，不敢给你吃的太多。现下多吃些，可还有什么想吃的，让厨房给你现做。”

“不用不用。”容沬忙着咽饭，只含糊不清回了两句。

周姨娘的小桌摆在窗前，面前也是几样精致小菜，说道：“大姑娘，今儿早上我收到老夫人的信。”

容姒给妹妹夹菜的手一顿，索性放下筷子，冷笑道：“姨娘不必说，我自然知道信上写些什么。无非看着我不会依允她那些闲事，便把主意打到姨娘你身上来了。信上必然还提起姨娘曾在她身边伺候过几年的事，借此训斥姨娘要听她的话、安排她的住处，贴补她的花销。”

周姨娘叹气，道：“姑娘说的是。老夫人说眼看着过个一年半载，便是圣上选妃、诸公子娶妇的好时候，她想着荣辱一体，便带着二房、三房的几位姑娘来朝歌小住，也叫她们长长见识。如今，怕是已在路上。”

容姒道：“她倒颇有成见。我们容氏又不是什么旧日勋贵，家谱上清楚明白，是一百年前有罪逃难来了东虢国。这才过了几代人，她倒是把自己当宫里的太后娘娘了。”她用了一勺汤，接着道：“姨娘也不必为她遮掩，信中也不止写了这些。必然还说，父亲年长无子，偌大家业无人承继，不若早早在侄儿中选一个养在膝下，日后定不会亏待他这个伯父。她也不想想，昔年，赶父亲出家门的时候是分过家业的，如今来我们这一房拉扯什么。”

周姨娘以帕拭泪，哽咽道：“当年老爷离开家的时候，只有十七岁，身边只有我和他的奶嬷嬷。老夫人不公，说是分家，田地家宅不给，只给了几块银子。后来老爷得到圣上看重，才挣下如今的家业，娶了夫人生下大姑娘，后来又有二姑娘。若是我的钊儿还在，岂容那老妇如此。”她掩下脸，低低地哭。

容沬原本听到老夫人要来，还在为又能看到容姒与她斗法而liu暗自开怀。又在心下回想，老夫人带来那一群姑娘中，有没有聪明些的，能帮着她对付容姒。听到周姨娘的哭声，她也沉默了。

听奶嬷嬷寇氏说起过，周姨娘曾生下一个孩儿，取名容钊，岁数和姐妹两也相差无几。可惜未满周岁，便被一场突发的天花带走。

后来的十年里，这后宅美人不断，却终究没再生下一个孩子。擅长绣花的秦姨娘一尸两命被横着抬出去，生下容沬的姨娘楚氏染上肺病在八年前离世……

容准得圣上青眼，虽只有两个女儿，官却越升越大。老家山阳的族人们觊觎家产，而觊觎继夫人之位的人也越发多起来。可这容老爷没有续娶的心思，只一个接一个往家里纳小妾。这也拦不住说亲的人，毕竟容准不到四十岁，长相上还算是一表人才，算是良配。容沬记得，三四年前容准最火热的时候，说亲的人快把门槛踏破了。

这样一想，容沬还真想起个人。

在老夫人带进朝歌的人里，有一位这老夫人不知道拐多少弯的表外甥女，便是冲着这填房的位置来的。若是能与她联手，坑容姒一次两次，消消气也是好的。

容姒、容沬还有众丫鬟们齐劝解周姨娘，才叫她终于用完饭，扶着四序的手回清芜院去了。容沬送别姐姐，又喝了一盏茶，才等到六扇回来。

六扇热得直喝下一大碗茶，却还记得从怀里取出油纸包好的山楂糕笑盈盈地递给容沬。容沬笑着接过来，和七巧等众丫鬟们一起吃，听六扇边用饭边讲赵淳雪的事。

“那赵家姑娘从平阳侯府回去，便被罚去祠堂跪着，如今已经跪了三天，滴水未进。今日午间，听说已经昏厥过去，被喂了水，又让跪着。赵老爷放出话来，不跪完七天不许起身，此后每日只许喝一碗白粥。”

七巧晚饭用的多了，正吃果子解腻，说道：“说起赵家，那天晚上赵家夫人便登门致歉，送来好些赔礼，还说过几日等姑娘醒了再亲自带赵姑娘来请罪。”

容沬尝了一口山楂糕，笑道：“赵家自然殷勤，前年赵大人惹上一身官司，正是父亲出面替他说情才免去牢狱之灾。”

众人道：“姑娘何时知道这些，好生厉害。”

这一下却把容沬愣住了，她仔细回想，发现这件事是慕祁连告诉她的。

前世父亲遭贬，她孤身一人在朝歌郊外送别，回府的路上在马车上哭得泣不成声。不日将成婚的夫婿慕祁连在容府门口等她，宽慰道：“会稽郡如今是赵大人做主，三年前他险些有牢狱之灾时，是你父亲出面说情才放他出来。我问过了，他记得这个恩情，会善待你父亲的。”

慕祁连虽然沉默，其实人倒还不错的，容沬想。

作者：大家觉得慕祁连是怎么问赵大人的呢？这个问，他礼貌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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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众姨娘齐聚琼露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