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柳撕心裂肺的呼喊终于唤回向客寒的理智。
他强行挣开拥抱,邬辞还抓着他的手腕。
四道血痕正从邬辞眼角和鼻子流下。
邬辞知道怎么回事:他的身体还不足以支撑两个七宗罪同时使用这么长时间。
这种状态下,邬辞能够闻到向客寒的“情绪”。
他有点不舍得停下了。
季柳奔在异变生物群前方,身后浩浩荡荡各种各样的生物大张着嘴嘶叫。
其中身躯高大的异变蜈蚣格外显眼,这绝对不是酣战过的三人现在可以应对的。
“还能动吗?”
邬辞摇摇头,累的连话都不想说,七宗罪的纹路正从他身上消失。
季柳信手一挥,两人身边迅速长出藤蔓夹杂着叶片将邬辞裹在向客寒身上。
邬辞只能把触手收回去大半,可惜得看了眼黑尾。
三人闪进建筑群迷惑视线。
被暴食吸收过的黑尾蛇人一被异变生物碰到就像石膏像一样破碎。
邬辞眼前越来越黑,只能听到向客寒一直在和他说话。
邬辞费力扭过头,嘴唇碰到一片温热。
向客寒无法不去注意脖颈上的触感,但邬辞显然不太清醒。
他观察着季柳两侧建筑物,季柳铆足劲往这个方向冲。
只见向客寒给他指了个方向,那里一座三层小楼正摇摇欲坠。
小楼对面瞬发几十根藤蔓,缠住了小楼底部。
伴随着砖石断裂声,小楼轰然倒塌!砸在紧跟季柳身后的异变生物们身上 。
趁此机会,季柳朝向客寒飞出一根藤蔓,向客寒猛的一拽,季柳就飞了起来,幸好向客寒接住了他。
两人在建筑群之间左绕右绕,好不容易才甩开紧跟的异变生物,离开了建筑群。
向客寒带着邬辞,手上拉着季柳,蛇尾狂奔向距离最近的河网方向。
“你带邬辞先走!”
风刮得季柳脸疼,他对着向客寒喊,“来得及!我们一起出去!”
向客寒示意他看身后,季柳在不影响向客寒行动的情况下艰难扭头。
那条近十米长的异变蜈蚣逐渐显露可怖身影。
它蛮横地从挡在身前的异变生物身上踩过去,很快,异变蜈蚣面前就出现一条康庄大道。
他们之间的距离正在缩小,来不及到河网,异变蜈蚣就会追上他们。
季柳眼神恍惚,又很快聚焦,把自己身上治疗药剂一股拿出来,要塞给向客寒。
“你留着。”
季柳要被他整疯了,强硬塞了一半过去,“那也用不了这么多!”
向客寒猛的一停,不等季柳动作,在原地迅速转了个圈,借着惯性就将两人扔出去。
季柳甚至听到了把向客寒邬辞缠在一起的藤蔓断裂声,他面容控制不住扭曲了一瞬,在半空将邬辞缠在自己背上。
向客寒将两人扔出去近一百二十米之多,要知道异变时代之前,扔铁饼的最高纪录也没超过百米。
季柳背着一百五十多斤的邬辞眼看要实打实跪在地上,邬辞的触手们突然冒了出来,垫在他俩身下。
有了触手缓冲,季柳大喘着气,一骨碌背着邬辞爬起来向河道跑。
天知道他看见有貌似异变生物出现在身下时,心跳都停了一秒。
克拉肯怎么还能这样玩?
异变蜈蚣的嘶叫和其他异变生物的叫声逐渐被抛在脑后,藤蔓握着药剂给邬辞喂下去,奈何一路颠簸没喂进去多少。
直到喂了三瓶进去,邬辞的眼睛鼻子还在流血,季柳不敢再喂了。
治疗药剂对邬辞不起作用,但还是有限制的。
邬辞过度使用七宗罪的副作用此刻压迫着三个人的神经。
没时间想跑了多久,季柳不敢停,不断加速往前跑,他跑得越快,向客寒就能更早撤离。
季柳看到河道的一瞬间,留在向客寒手腕上的藤蔓霎时收紧。
远处的向客寒看了眼藤蔓,了然。
季柳背着邬辞一股脑扎进水里。
触手的数量不知不觉间增加了,在水中四散分布开,注意着周围情况。
季柳还真没见过异能者昏迷的时候,异能还能自主行动。
或许这是克拉肯的特性?
在这分外要紧的时刻,季柳眼前突然一阵发黑,他狠狠闭上眼缓了几秒,才重新掌握视野。
很快,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是怎么了,在水中也无法抑制的高温和快震破耳膜的心跳声,都在昭示着季柳身上发生了某种变化。
季柳眼前时不时一阵发黑,他不停甩着脑袋,观察四周。
植物们在水下找到一处隐蔽的洞穴,外面成片的水草是最天然的掩盖物。
心脏过载的季柳游不动了,全靠着操纵水草扯着自己来到洞穴面前。
触手和藤蔓将洞穴里一层外一层包裹起来,便开始进行排水工作,季柳松开绑着邬辞的藤蔓,他一下子摔在洞穴地面,来不及休息 ,季柳操纵着叶片留下信息。
触手铺满洞穴地面,邬辞安安静静睡触手床上,头发湿哒哒贴在脸上和触手上。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季柳视野里是邬辞模糊的脸,看起来克拉肯让邬辞能在水里呼吸,刚刚没有呛水,这很好……
季柳彻底失去了意识,心跳声如雷贯耳。
一根洁白的丝线从他脊背上冒出来 。
洞穴内触手们躁动起来,随后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瞬间安静。
更多的洁白丝线从季柳脊椎位置延伸出来,他背后脏兮兮的衣服被丝线捅出一条缝。
镇压下触手的嫉妒再次开口,“把神子挪到里面。”
暴食:“我们真的不能吃了这个人类吗?”
嫉妒真的不是很想理这个蠢货,看在神子的份上,嫉妒让触手移动的人甚至不是“春神”(季柳) 。
“神子会厌弃你的。”
暴食不吭声了。
它们选出最柔软细腻的触手,像是海浪一样轻柔地把邬辞挪到洞穴里面的位置 。
洞穴外侧,洁白的丝线将季柳层层包裹,慢慢显露出蚕蛹的样子。
——
向客寒是最后的胜利者。
右肩被异变蜈蚣触角戳出个血窟窿,身体上深深浅浅是被蜈蚣步足划出的伤口蛇尾尖端了一截,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肉连接着。
周围隐藏起来的异变生物,听到停歇的动静才一个个冒出头。
凶狠贪婪的目光在看到站在原地的向客寒时退缩了,这不是可以它们撕咬吞吃的受伤雄狮,轻举妄动的下场是被斩杀。
向客寒的骨爪崩裂了一个指节,右手中指指尖的骨爪直接碎裂掉落。
向客寒往季柳和邬辞离开的方向走,白色蛇尾拖拽出一条血很。
南沽道的异能者驻点里无人入睡。
十二点刚刚过去,一名巡逻的异能者在外围发现了血痕。
他心中不妙,刚往前走几步却突然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回头之前,他连埋在哪都想好了。
“是我。”
异能者看清是向客寒的脸,长松一口气,“向队。”
凌晨时分,向客寒和驻扎在这里的作战部部长分头带领数十支异能者小队进入七神徒河网搜寻邬辞季柳两人。
——
双手双脚变得无比沉重,眼前是一个个自由上升的粉红气泡,而邬辞却无法动弹。
他感觉到有熟悉的针头扎进了右手,却没有痛感。
怎么回事?
一眨眼,他离开了粉红液体浸没的容器,正被一名女士抱在怀里;再一眨眼,他正追着一只绚丽的异变蝴蝶。
邬辞晕乎乎的脑袋没法处理过快的画面,只能尽量记下来。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窗外的阳光铺满地板,小邬辞正在图书室安静地看书,阳光照在他的侧脸。
随着视野不断升高,一同长大的邬辞做着各种各样的事情。
邬辞好像知道他待在谁的身体里了。
他在哥哥的身体里。
视野一转,树荫遮挡过于刺眼的阳光,成百上千的异变生物在峭壁下俯首。
“他”站在高高的山顶,扭过头,身侧是笑容癫狂的章述。
即使知道章述已经死在自己手里,看到这张脸难免还是让邬辞皱起眉。
紧接着,邬辞发现不仅是自己在皱眉,还有这具身体也是。
章述嘴唇颤动不知道在说什么,“他”一挥手,把章述推下峭壁。
峭壁并不高,看起来有七八米的样子,不过还是让章述猝不及防吃了苦头。
画面再次扭曲变换,这一次入眼便是尘土和白眼交织的废墟。
邬辞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十几年来他无数次梦到这个地点。
“他”的手掌握着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邬辞又从哥哥身上脱离,飘荡在半空看着这一幕。
邬辞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痛苦的哥哥,一直以来他在邬辞面前总是一副自以为是的保护姿态。
邬辞猛的睁开双眼,入眼一片黑色色块,身下是触手柔软的触感。
一根柔嫩的触手轻柔地蹭蹭邬辞的脸颊。
邬辞微微侧过头:“我睡了多久?”
嫉妒:“三天左右。”
身边传来悉悉梭梭的声音,邬辞了然地看向另一边,章述半死不活地想靠在藤蔓覆盖的墙壁上,“不知道,乌漆嘛黑的。”
邬辞双手撑地起身,一瞬间,全身通电一样的酸痛袭击了他。
触手层层叠叠堆在他身后,邬辞得以僵着身体靠坐。
“春神没一点能量了,”季柳可怜巴巴道,“我也动不了。”
邬辞无言片刻,“……我也动不了。”
“克拉肯还能挖土吗?”
邬辞叹气:“已经在挖了。”
“那就好,”季柳摸不着头脑,“你干嘛叹气啊?”
“我们在地下呆了三天。“
季柳显然也意识到这个时间意味着什么,三天足以让寻找他们的向客寒联想到不美妙的情况。
他缩缩脖子,“原本没问题的,可我突然结茧了。”
邬辞有些惊讶,“二次结茧?”
季柳点点头,又反应过来在黑暗里动作不一定清楚,带着点小骄傲肯定道,“二次结茧。”
普通人获得异能必须要经历结茧期,在这个时间里,从人体背后生长出类似“蚕丝”外表的物质将人类层层包裹,直到包裹成茧蛹的样子。
绝大多数异能者一生只会经历一次结茧期。
自从有记录以来,二次结茧的数量少到堪比七宗罪异能出现的次数。
和第一次结茧的轻微不适不同,二次结茧后异能者全身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疼痛感,严重者甚至无法控制自己舌头——这是来自某位二次结茧后喝水被呛到的异能者的资料。
“恭喜啊。”
这时候应该表现出好奇,邬辞声音轻巧,“什么异能?”
“辅助系异能‘瞬移’,”季柳上扬的眉眼耸拉下来,“不过,是和一件物品交换位置的那种。”
“适用范围在十米内。”
邬辞感受着触手挖掘的位置,“很快就能用上了。”
季柳皱着一张脸,身体上的痛感没有减轻的预兆。
他小声嘀咕:“早知道听向客寒的,多留几瓶治疗药剂。”
地面上,向客寒开始组织第二次河网侦查,三天前的夜晚在河网中没有找到邬辞和季柳两人,他们又跑进七神徒内圈搜寻了一遍。
筛过河网,翻过陆地的边边角角,还是没有发现邬辞和季柳的痕迹。
向客寒不愿去想最坏的结果。
别这样对他。
这太残忍。
他刚遇到心意相通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