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有容话音刚落,清风手中的酒杯便不由自主地滑落在地,碎裂成数片,其中的酒液随之倾洒一地。清风无暇顾及满地狼藉,他猛地抬头,目光紧锁在有容身上,紧接着,他身形一闪,径直冲上前去,作势就要抓住有容的双臂。岁辞见状,微微皱眉,紧接着毫不犹豫地迅速上前,稳稳地挡在了有容与清风之间。
清风见此情形只好后退一步,神色焦灼地向有容追问:“你刚才所言何意?明月她究竟怎么了?”
明月,显然就是黄小姐的芳名,这还是有容首次听到她的名字。黄员外前来求助时,仅以“小女”来称呼自己的女儿,未曾明确透露其名字。而在黄府之中,下人们更是无人敢直呼小姐的闺名。加之有容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向黄小姐或府中其他人询问,因此,有容一直无从得知黄小姐的芳名。有容在心中默默念叨着“清风”与“明月”这两个名字,不禁觉得它们很是相配。
岁辞见清风情绪太过激动,担心他失控而冲撞了有容,因此依旧护在有容身前,见清风神色焦躁,于是连忙开口安抚道:“清风,你先冷静一下。有容姑娘此次前来,正是为了帮助黄小姐。”
清风闻言,竟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冲着有容恳求道:“有容姑娘,我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明月。她是个好姑娘,是我辜负了她。”岁辞见状有些无措,随即转头望向有容,见有容微微点头,这才上前地将清风扶起。
有容望着清风,神色凝重地说道:“清风公子,我此行正是为了救助黄小姐,而想要黄小姐真正地好起来,就需要解开她的心结。想必你也有所耳闻,这世间其实并不太平,诡异之事屡见不鲜,因此而命丧黄泉之人不知凡几。多数世俗之人对真相不甚了解,他们往往将这些灾难的根源泛泛地称为妖邪,而我们修士则在经过一定研究之后,将其称作诡,这是一种新的族群,天生与人对立。黄小姐便是遭遇了诡。她天生至情至性,因哀思过度,竟滋养出了哀诡,这哀诡一旦生成,就会不断吞噬黄小姐的哀之情力与精气。目前,情况虽危急但仍存有一线生机,但若继续拖延,黄小姐恐将再无回天之力。而我通过与黄小姐的交流得知,她的心结皆因你二人之间的感情而起,故特来此寻你。”
听到有容的这番话,清风神色黯然,他踉跄着走到书桌旁,缓缓展开一幅字画。只见上面写着“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辜负春心,独自闲行独自吟”。字画上水痕斑驳,显然是清风时常观看,泪水打湿所致。
“当初我得知明月的真实身份后,初时我内心充满了愤怒,愤慨于她对我的欺瞒,甚至一度以为她是故意以此来捉弄我。然而,回想起她日常的言行举止,我深知她绝非那种会轻易戏弄他人的女子。她性情纯真善良,待人总是温文尔雅,从不以势压人,更不会无故戏耍于我。”
稍许平复后,清风缓缓道出了他与明月之间的纠葛。
“但每当念及她的身份,我的心中便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挫败感。若她真的只是黄府中一名普通的婢女,或许我们还有机会携手共度余生。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她是县里大地主黄员外的掌上明珠,一位尊贵的千金小姐。如今,我们二人的身份地位犹如云泥之别。而我,不过是一介贱籍出身之人,身无长物,地位卑微,又怎敢误佳人呢?因此,我狠下心来,对她说了些重话,并毅然决然地决定与她分开,不复相见。我还特地写下了一封诀别书,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希望她能彻底忘记我,重新寻找一位与她门当户对的夫婿,过上本应属于她的那种安稳而体面的生活,而不是因为与我在一起而遭受旁人的非议和指点。”
“起初,我还能够用自我安慰的方式,告诉自己这样的决定对双方而言都是最佳选择,然而,自从那日托馆主将诀别信交给明月后,我便和她彻底失去了联系。实际上,近来我一直悄悄打听着有关明月的消息,遗憾的是,始终未能有所收获。只要一日未能收到她的消息,我的内心便一日不得安宁,痛苦难当。为了缓解这份煎熬,我每日不得不借助酒精麻痹自己,以求一丝解脱。”
“昨日正值中秋佳节,我独自仰望天空中那轮明亮的圆月,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几乎想要不顾一切地去寻找她。但在理智的驱使下,我还是强压下了这丝奢望。”
“我本以为,与明月断绝联系是对她的一种保护,但现在看来,我的举动却是差点害了明月。”清风说到这里,缓缓抬起头,他那因酗酒与缺乏休息而略显浑浊的眼眸中,此刻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再也不会选择逃避,我要去找明月,与她共同面对这一切。”他转而望向有容,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要想见到明月,还望有容姑娘您能够伸出援手。”
有容见状,轻轻点了点头,“你放心,我此番前来,本就是打算带你去见黄小姐的。你先稍作整理,我们即刻启程前往黄府。”
清风收拾妥当之后,有容便携他与岁辞前往前院寻找馆主,以向其说明情况。在小厮的引领下,有容见到了馆主,她礼貌地向他请求到:“馆主,能否让这两位陪我出去逛逛?”说着,有容指了指身后的岁辞和清风,“您放心,事后我定会将所有需要支付的费用送至馆内。若您仍有顾虑,也可差人至我住处取。”
馆主的目光在有容身后的清风身上停留了片刻,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诧异。清风,象姑馆内公认的琴艺高手,他自是熟知的。犹记得当年清风被转卖至馆中时,所持乃是活契,且明文规定只卖艺不卖身。对于这点馆主当时还存有疑虑,但见那时的清风面色蜡黄,身形消瘦,简直是瘦脱了相,瞧着实在是可怜,就并未再多说,便将他留了下来。而今,清风凭借一手出类拔萃的琴技,已然成为象姑馆的一块招牌,只是他性情孤傲,从不轻易应酬宾客,近日更因病休假。今日,他又怎会出现在此地?
尽管心存疑惑,但馆主深知有容既已开口请求,并承诺支付相关费用,自己就不应当拒绝,否则便显得太不识趣。至于他们外出所为何事,馆主并不在意,也不会深究。他明白,想要在这周鹿经营好象姑馆,需懂得权衡利弊,知晓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
得到馆主准许后,有容便领着岁辞与清风前往黄府。抵达后,由于黄员外的预先安排,有容三人通行无阻,径直到了黄小姐所在院落的大门处。见到院门处守着一名婢女,有容遂上前说明情况:“这两位是我的朋友,特来助我一臂之力,劳烦行个方便。另外,稍后我将施法为小姐驱邪,期间需保持清静,不得有人打扰。也还请姑娘你向黄员外通报一声。”
但这名婢女见到岁辞与清风这两位男子后眼神略作停留,略显犹豫。岁辞见状,连忙上前说道:“请放心,我二人此行只为协助小神婆,绝不会做出任何有损小姐名誉之事,更不会泄露今日所见所闻。”婢女听后,这才勉强点头应允,转身让三人入院。待有容三人进入院子后,她立刻转身,匆匆去向黄员外禀告此事。
进入黄小姐的房间后,有容率先走到床边准备唤醒黄小姐,而岁辞与清风则静候于屏风之外。
屏风内侧,有容上前轻轻坐于床沿之上,随后立刻施法解除了黄小姐身上的昏睡咒,又细心地喂她服下一粒醒神丹。不多时,一阵轻微的咳嗽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黄小姐缓缓睁开眼,意识也逐渐清醒。
而屏风之外的清风,在听到咳嗽声后,心中顿感急切,刚要迈步上前查看,却被岁辞轻轻扯住衣袖。见岁辞微微摇头示意,清风这才恍然醒悟,自己此举实属太过心急,有些唐突了,遂停下脚步,继续紧盯着屏风内的动静,目光中满是焦急。
见黄小姐逐渐恢复了清明,有容方才缓缓开口提醒,“黄小姐,清风已在此等候多时,他此刻就在屏风之外,若你心中有话,尽可与他说。”黄小姐闻言,原本死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波澜,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再次归于平静。
“我……似乎并没有什么话要对他说。”黄小姐的声音微弱,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清风一听,心中顿时焦急起来,连忙急切地开口说道:“明月,之前是我错了,是我太过懦弱,但现在我已然明白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我不会再逃避,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