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楚惕清一早就坐到了他昨天的位置,原本打算继续看卢斯的再造世界的想法,没想到刚坐了一会儿就开始下雪了,雪点飘到他的身上的时候他尚不觉得,只等着雪花越来越大,他才发现是下起了雪,
他想了想,还有十日就过年了啊。
大比一共需要六日,现在已是第二日,也就是说,年前大家就会选出心怡的弟子了。
无度山也有规定,大比风雪不论,依然会如期而至,楚惕清就用灵力一个人扫清了扶摇殿的所有风雪,然后用符咒撑开了巨大的天幕才又坐回去,
捧着书细细的看,他今日出来很着急,也没有拿什么糕点之类的小食,因此想做些旁的也做不了了,等到开始比赛的时候,楚惕清一边看晦涩的文字,一边抽空偷瞄下方的人,
看香火的弟子已经换了个人,巧的是,那人楚惕清也认识,正是罗夹,他叹了两下,只愿今日不再有昨天的事发生。
幸而今日一切幸运,舒华长老明言对某弟子的欣赏,那弟子谢过之后,春风得意的出了扶摇殿,站在青云殿外吼了三声,少年意气,楚惕清也由衷为他开心,
第三日的时候,出场的就大多都是橙黄色的弟子了,楚惕清看见了莫行与风默,又想到了正在闭关的付七流,他想到那人找了那样一个严寒的洞穴闭关,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怎样,
无度山对弟子们极为大方,闭关这种申请是很好申的,尤其是付七流这种天才,楚惕清撑着下巴看着,觉得付七流自己不在意年岁的话,自己也便不替他操心人,总归人各有人的造化,
那种天才,想来无论如何出来之后都差不了。
这一日结束的时候,虞持平私下里问了他们莫行怎么样,楚惕清微笑客观回答,虞持平便点了点头。又再关心了几句师弟的身体,便又去处理无度山冗杂的公务,
楚惕清为他递了一盏热茶,虞持平接到手里的时候还在欣慰,师弟终于长大了。
第四日的时候,便都是一些生面孔了,
大比可以越级,但不能太过分,否则就算赢了其实也没有什么机遇,除非他所比的人过于厉害,而且大比是不可以伤人的,参加大比的只能是绿衣以上的弟子,
无度山外门子弟以七色弟子服为界,将整个层级分为七,两两为一层,红、橙黄、绿青、蓝紫,共四层,以绿为界,有参与大比的资格,底下的弟子可以观摩比赛,而参与大比之后,则有希望做无度山的内门子弟,亲承各位掌门,长老的教化,得到更大的机遇。
修道者的岁月漫长,无度山的大比虽然也是十年才开一次,但是七色子弟的流转却更能激起弟子们向上之心,因为比起做内门弟子,红衣弟子也是值得骄傲的存在,甚至无度山有专门的位置容得下这些红衣弟子立足,往后余生,即便不是内门子弟,这些人中的优秀者也可以成为无度山长老,而这条路是可以期待的,只要你有时间等待,那某一日必能成为红衣子弟。
说起来,他还没有去了解风影呢。
不过不急,他继续翻着卢斯的册子。
其实这些册子来来回回很容易看完,楚惕清实在无所事事,看大比太累了,空闲时刻,他总要找点事情干,
比如那个再造世界的理论。
卢斯所写,
灵力世界其实能铺成巨网,
用符咒支撑,结阵,建立起一个巨大的空间,又以借灵符连接其中每个人的灵力,缓缓抽取,或是找到一定的群体稳定的抽取,最后作用于结界,再缓缓往里面移动些花草鸟兽虫鱼等等生命,
或许并不需要做这样的模拟,只需要在天地之间撑开一张隐形的网,让身处空间之中的人与空间外的人可以处于同一空间但却互不知道,他们共用山河明月,但是彼此互不相知,彼此感知不到彼此。
再造世界是一个帮助人类逃离妖族的理论,按卢斯的想法,若最后实在打不过妖族,不如就另创一个空间,借全体人类的灵力去温养结界,只要有一个人活着,这个空间就不会消失,
但这之间有两个重要的条件,
一是借灵符,这已经有了。
二则是加倍符。
加倍灵力当然是可以的,但是让灵力变得无穷强大确实不可以的。这显然是一个非常难的难题,卢斯至今无解。
或者,用群体的灵力,再加上一个非常强大的力量直接供能,这样就暂时解决了后顾之忧。
楚惕清觉得这个想法非常有趣,有趣的像是他在现代社会看什么深奥的理论一样,他不禁想笑,
说实话,来到新世界之后,他很少去回想旧世界的事情,他早已经把这个世界当成家了,或者,他觉得这个世界更适合自己生长,何况这里还有所爱。
至于他唯一割舍不下的母亲,他有些释然,因为楚惕清知道母亲会支持他的决定,若是他可以开心快乐,生活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只是楚惕清虽然明白母亲的心意,到底是放不下她一个人活着,偶尔的时候他也会担心,
那是他对那个世界唯一,最唯一的不舍。
等到第五日的时候,楚惕清又很早的来到了扶摇殿,这次还有人比他更早,他看见了一个小孩。
楚惕清隐着身形在柱子后面,小孩穿着一身蓝色的弟子服,楚惕清挑眉,这么小,
大约十来岁,
他对着扶摇殿的正门双手撑了起来:“无度山仙君在上,弟子谢久眠想求道长生,希望早日成为绿衣弟子,扶摇直上。”
他颇为好奇,现在年轻人都这么奋进了吗?
楚惕清实在是好奇,因为来的又早,加上这个弟子其实是蓝衣服的,并不能参加大比,等到他大比的时候也得十年后了,楚惕清便开始了他的“装神弄鬼”,
他先问人为什么想要长生,谢久眠被吓了一跳,猛地跌坐在了地上,咳……楚惕清想了想,这么小,哪能说出那么多原因啊,他轻轻地笑了笑:“小朋友,想要长生就好好修炼,修为到了自然就能强健体魄了,但切记要要好好走路,然后做一个真正有大智慧的人。”
楚惕清说完,心念一闪,便离开了这个地方,留下谢久眠一个人呆愣愣的,好久回不过神来。
第五日的时候,这些弟子的打斗便无甚新意了,只有一个看着与卢斯颇像,如果卢斯也收徒弟,其实可以找个小帮手,楚惕清暗暗记住了这个名字,柳清月,嘶,名字还挺温和,
但是他现在也见不到卢斯,只能把这个事情先记在心里。
六日的大比只持续了一个上午。中午休息的时候,杨谨遇坐到了楚惕清身旁,帮着楚惕清捏了捏坐久的腰背,楚惕清顺势靠在了他的身上,
杨谨遇道:“师兄还想收风影为徒弟吗?”
楚惕清点点头:“要一个吧,会很辛苦吗?谨遇,唉,我也在想呢,其实我也教不了什么,除了灵力多一点儿,好像也没什么多余的心法,独家的武学,我真能教好徒弟吗?”
杨谨遇顺势揽住了他,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当然可以。”
论心志坚定,杨谨遇还从未见过哪个人能比的过师兄,有的人行走江湖,靠的是绝世的武力和天赋,有的人则依靠着顶好的运气,有的人摸爬滚打数年时光一事无成,有的人拼尽全力也得不到,
楚惕清是什么样的人呢,
有运气,有实力,也愿意为了一事拼尽全力,但是年月之间,他又太过于坚定不移,
有的选择错了,那很多人就会转头立马更正。
可对于楚惕清来说,只要是非原则性的错误,他都能坚定的走下去,不管他选择的这一路到底有多少泥泞,
他的师兄,杨谨遇偏爱他那一身怎么敲也敲不碎的勇气,爱他卓然于世不经意透露出来的风骨,爱他常年淡然如玉水般的心境,这个人仿佛就那样立在那里什么也不做,杨谨遇都会栽进去一去不回,
他一直知道,师兄其实是个好人,很好很好的人。
不仅皮相美的动人,最漂亮的就是那身骨了。傲骨通透,洞悉世间的一切,又愿为他奔赴红尘。
“师兄能教的东西会有很多很多,很多人觉得前人的方法放在后辈之人身上,然后帮助后辈之人成就千秋万古的功绩,走上一条光明伟岸的大路,这样的心法就是独门最有效的东西。诚然如此,但是师兄身上也有很可贵的东西。”
楚惕清竖起耳朵认真听着,很多人喜欢不真实的说一些客套话,哪怕楚惕清再怎样想听真实的东西,那些人也不会说与他,不喜欢他的人会说负面的话,喜欢他的人把他捧上了天,陌生的人也总不那么真实,人人都有着一层滤镜,
只有杨谨遇,他能在杨谨遇那里听见真实的自己,他能知道自己的身上到底有什么样的优点,他也能在他的话语里听到自己的缺陷,杨谨遇从不与他虚伪的客套,他懂他,知道他最想要什么,
不会把他捧上天,也不会把他推入泥,和他在一起,楚惕清觉得是一种舒适且顺意的感觉。
杨谨遇揽着他的手揉了揉他的右耳,让楚惕清羞红了脸:“师兄很真诚呀。”
楚惕清“唉”了一声:“大家都很真诚。”
杨谨遇摇摇头:“师兄有一种愿意放手的爱,不掺杂质,十分纯洁。”
楚惕清低落道:“那岂不是很不负责任。”
杨谨遇把他搂紧了:“师兄,总这么妄自菲薄做什么,你真的很好,很多好不一定要具体的说明。”
楚惕清仿佛与他杠上了:“不能具体说出来的,算什么好。”
嘶,杨谨遇不满,他用另一只掐住了楚惕清的下颌,将人脸转过来对准自己,狠狠地堵了上了那个人的唇,然后在上面用犬牙摩擦了一下,渗出了一些血珠,又被杨谨遇舔干净,松开了人,杨谨遇没什么表情的说:“还这样吗?”
楚惕清:“你真是,你……”
“我?”
“太坏了………”
杨谨遇轻笑一声,让他的脸埋在自己胸膛,楚惕清感受到那双手的力度,像是要把他永远的扣在他自己身上,
那一瞬间,楚惕清便不再悲伤了,
想做便做,
他怎么能妄自菲薄,觉得自己的这一路不够精彩,
他也有值得骄傲的事情,何况有这么喜欢他的人爱着他,那么其它的一切一切,就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不贪心,一辈子有一件事能得圆满也是极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