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眼的时候,楚惕清最先闻到了稍浓的海棠花清香,紧接着,入目满眼皆为绿白,他揉了揉额角单手从地上撑了起来,对眼前的环境有诧异又似乎有些并不意外的感觉,想来是因为身处现代社会,穿越题材小说数不胜数的原因……
前几天某APP还推送一则新闻:一女子见到外星人,直言自己穿越了…………。
他误触,又不怎么感兴趣的从这则奇葩新闻中点了出来。
只是,袖子过宽,他实在有些不习惯,他向来比较喜欢窄袖,看起来会比较爽快些。
楚惕清转了转身打量周围的环境,这是……?
白海棠织成漫天的花海,空气中没有一丝风的涌动,偶尔枝头有大朵花微微掉落,他是喜欢闻香的,
却不喜欢长久的去嗅稍浓的香。
他翻了翻身上,全身上下就只有左腕上的一个莹白色镯子在光影里泛着亮色,被他一注视,似乎光芒更闪了些,除此之外,他身上再无其它。
他的表情有一丝呆滞,不能吧?原主不能是个一毛不拔的穷小子吧?他也不会看玉,但从原主全身的清爽程度来看,他觉得原主的家境并非那么穷困潦倒,起码不至于是个乞丐………
他分神的想着:乞丐其实也是不错的………当代青年什么不能干?反正脸面这种东西,要不要罢………!
心里想着,他就往前走了几步,前面白海棠树的叶子似乎折了折,随着他的步伐隐隐向两旁开出来一条一人可行的小路,
我去!!!
楚惕清心想:这还是个什么修仙世界?!!
好!
真是刺激……
他想着,学着以前看过的小说开始动起来,什么:凝聚全身念力,用意念使出法力,尝试了一小会儿……楚惕清面无表情的睁开眼,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笑来,
我真是有病。
随着小道越走,林间似乎起了些风来,吹的他的袖子不住的飞,甚至是脖子还有些冷,楚惕清总觉得自己其实走了很久很久了,他想走回头路,想回到最开始的地方,然而一回头,后方的小道依然在,只不过一眼望去,他的心总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总而言之,他此时很想相信心里下意识的感觉,因此他只能往前走,在寒风里,楚惕清总有种自己要被冻成一块冰雕的错觉,他伸手碰了碰林立的海棠花,在指尖触碰到花蕊的时候,场景忽然开始变幻,好像就在那一刹那间,四季轮转了不知道多少回,眼前闪过的场景快的让他抓不住,只有那四季的感觉最后全都冲到了他的身体里,
春日初一场雨,一场寒风,他踏上青色的草地,尚未来得及做什么,烈日当空,热意从皮囊身处外延,但这场盛夏没有稍寒的大雨,楚惕清只觉得浑身皮肉被烤的难受,又一瞬息之间,秋日落叶堆积,他好像听到了滚滚的流水声,最终汇于他的胸口处,整具身体闷闷地,又胀胀的,他觉得自己此时一定像是一具被泡发过后的活尸,但很快,他整个认知里就只剩下冷了,冷,他仿佛穿着单薄的草鞋走在冰原上般,入目荒芜,那一刹那,与痛苦的冷意相缠绕的,似乎还有一种源于心底的情绪———孤独。
寂寞。
然后便又是一轮,楚惕清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场折磨才停下来的,只知道再次有意识的时候,身边再没有海棠香,他睁开眼,室内昏暗灯火摇摇晃晃,这次他没有着急动,而是目光迷茫地望着屋顶,室内有些过于暗了,让他以为自己在什么昏暗的刑堂暗室一样,总归不会是什么光明亮丽的好地方。
他呼吸有些重,心里泛起浓烈的难过,
那一刻,他忽然不想要什么有趣与生动了,他宁愿生活过的平淡一点儿,
否则他为什么穿个越,要来受此酷刑。
要他从身到心,都扛过不知道多少轮残酷的折磨。
明明别人的穿越,都有那样美好的机缘,纵然没有,也是一个人江湖闯荡,不能如他一般,劳心劳力,疲惫不堪。
他就那样一个人躺着,躺了不知道多久的时间才收拾好心情坐了起来,这次他只穿了一身单薄的里衣,他下了床,有些赌气的把暖炉的烧着的炭给盖灭,很快,屋内就冷了下来,他又走到窗前,从半开的缝隙里往外看,
才知道原来天已经这般黑了,他去把窗户开的大了一些,探着头想去看外面的星星和月亮,只可惜从他这里什么都看不到,他便只能去平视前方深绿的树木,最后拖了一个木椅撑在窗边就睡着了。
期间被冻醒过几回,他随手扯了一件衣服胡乱盖住要紧部位,便又沉沉睡了。但他的梦里是一片不见底的黑暗。
直到第二日早晨,他被一声惊叫给吵醒,楚惕清皱了皱眉,然后睁开眼慢慢的对焦,因为一晚睡得并不好,加之之前的折磨,他的脸色很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一双瞳孔里都是黯淡,
他视线逐渐浮现出一个身影修长的年轻人,那人连忙扶着他,却被他身上的温度吓得收回了手,楚惕清不解的看着他,因为还没完全清醒,所以心里不是很开心,
我是什么脏东西吗?要你这么躲!
那年轻人很快反映过来,他皱着眉伸手,从手里飞出一只很好看的小鸟,顺着楚惕清趴着的窗户飞了出去,紧接着青年很快地扶住了楚惕清的胳膊,嘴唇动了动:“二师兄,我先扶你去床上躺着”
楚惕清由着他扶,他此刻心里厌倦的很,青年给他盖上被子后,沉默了一下,说:“师兄还记得我是谁吗?”
楚惕清不说话,只是一双眼看着他,青年叹息一声:“大师兄说,师兄渡劫失败,记忆全失,功力全失,竟原来是真的。”
他在床边坐下,一只手为楚惕清理了理头发,另一只手从掌中飞出来什么,楚惕清只见淡蓝色的一阵光闪过,立马便觉得身上清爽了许多,这让他心情总算好了一些,唇角也微微扯出来一抹笑来,
这笑却让青年呆了一下,他是师父在外收的徒弟,直到师父大化之后才来的山门,与楚惕清只有过几面之缘,他来的第三天楚惕清就去闭关了,对于楚惕清这位二师兄,他其实只在旁人的言论里听过他的为人,
此刻,楚惕清唇角挂着浅淡的笑意,让他心软了十分,他说:“二师兄,我叫卢斯,是你的小师弟,柯姐姐说师兄现在心里可能会很难过,这不是师兄的本意。”
他想了想,说:“修为可以再修,师兄却只有一个,诶……师兄?”
楚惕清有气无力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自己坐了起来,他暂时不想听大道理,也知道自己暂时有些过于抑郁了,不过方才他终于想通了,为什么自己现在脾气这么暴躁以至于什么提不起兴趣,还很不开心,
因为………他是人啊!!!
他触碰到身上的热度,让他知道自己可能是在窗边趴了一晚上发热了,肚子里也有奇异的感觉,楚惕清觉得要是自己没猜错,他的肚子是饿了。
卢斯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二师兄?”
楚惕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随和一点,他控制住想发脾气的心情,对着卢斯说:“师弟,有吃的吗?”
卢斯“啊”了一声,眼睛眨了几下,在楚惕清眉头皱起来的时候才反映过来,他下意识的去看暖炉,眼里流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楚惕清:?
他轻柔地笑了笑:“师兄等等,我等修仙之人早已辟谷,只有小师兄那里还有膳房,师兄等我一下,我去那里看看”说完他站起来,用灵力把屋子里烘的暖了一些,顺手带走了炉子里的东西。
楚惕清暂时也顾不上那些,只想先把身体弄好,然后吃点东西,但他没等来卢斯,就听见门外似有吵闹声,他无奈地走了过去打开了门,白日里的景色比夜里要好太多,起码明媚的景色,呼吸到的新鲜空气,着实都让他觉得神清气爽,故而抛开身上酸软不谈,楚惕清觉得心情好了很多,他一脚踏出了屋子,看见远处探着几颗脑袋正往这里张望,他一招手,那些人反而如同惊弓之鸟全都跑远了。
楚惕清:………………。
“楚师兄!”
他转过头去,却见一位少女款款而来,人未至,身上的花香已入鼻,纵然他鼻子有些不通也能闻到,他仔细看了眼女子,然后把视线定在她头上的花环处,
女子笑盈盈地走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花环,弯着一双眼看他:“是不是很好看?”
也不等楚惕清反映过来,她就伸手在楚惕清身上隔空点了点,那要命的酸软果然好了许多,楚惕清把视线放在她手中的篮子里,里面赫然放着几颗野果,
她解释道:“山里少饭食,星纤觉得惕清师兄可能会饿,所以找了些野果子,师兄不要嫌弃!”
哪能嫌弃,他求之不得,楚惕清和人一同走进门里,还贴心的把椅子擦了擦才给柯星纤坐,女子感叹:“师兄还是这般体贴!”
楚惕清手一顿,紧接着又心安理得起来,他非原主,其实并不知道原主的作风是什么样子,但卢斯说他渡劫失败,已然失忆,既然失忆,那么失忆之后任何举动都情有可原。
全赖失忆。
他坐在另一旁,想伸手给柯星纤倒杯水喝,一提却发现水壶里根本没有水,他只能放下,柯星纤却将壶托起,灵力缓缓荡开,她将水倒入杯子里,递给了楚惕清:“师兄喝水”
楚惕清道了声谢,然后接过,润了润自己已经起皮的嘴唇。
柯星纤把果篮放到楚惕清的手边,又凭空取出一小罐药来,紧接着又拿起一个杯子将药物倒入,混在水里搅拌起来,最后推到楚惕清的眼前“师兄,先喝药吧!”
喝药……他迟疑地看了一眼透黑的东西,想到自己以前吃的中药……………不会是那种味道吧,
他伸手拿起来,不烫,水温正好,又一手探了个果子,与药物一同放在唇边,皱着眉先试探性的抿了一口药,那一口,苦的他差点把小果子握碎,
直到吃了一口果子才好一点,这样喝一口缓一下,他用了很长时间才将药喝完,柯星纤就安静的坐在他旁边温柔地注视着他,一点儿也没有着急的样子,
楚惕清有些不好意思,他喝完药后,柯星纤还顺手用灵力帮着清理了杯子,
他看着少女认真的神色,忽然觉得身体好像一轻,他伸手碰了碰额头,好像已经没有那么烫了,这个药,竟然见效如此之快!!
不过因为是修仙世界,很快他就不那么惊讶了。
柯星纤又拿了些瓶子出来,还给他列了一张单子,上面写满了喝药的时间,楚惕清拿到手里看了眼,笑了笑:“想不到师妹的字竟如此俊朗”,
柯星纤摆药的手一顿,片刻后唇角才弯了弯,楚惕清:“是我叫错了吗?”
“没有,只是星纤很久没有听到这一句师妹了,有些开心罢了”她摆好药后,就撑着下颌眼睛认真的看着楚惕清,“师兄渡劫失败,肯定不记得星纤了吧!不如我给师兄讲讲我们无度山吧~”
无度。
相传很久以前,世间并无修士,也无妖鬼精怪,那时人间尚是人皇统治,千年之间,朝代更迭,一轮复一轮。
那时人类的生命也很短,后来突然有一天,天穹上忽然裂开了一道大缝,连带着闪电霹雳,虫鱼鸟兽,但凡有声的生物都爆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
那之后,人间开启百代交叠变换,世间再无人皇,弱肉强食五百年,与己斗,与妖斗,与精怪斗,与一切与自己有异的斗,直到那一日,天裂第五百个年头,无度山走出来一位最接近的化神的仙君,结束了这个纷争的乱世,从此人间又恢复了秩序,人人都能安稳的生活。
柯星纤从之前的历史讲起,正合了楚惕清的意,让他对这个世界有了基本的了解,按柯星纤的说法,天裂五百年的时候,人间乱世终结,开始了平和期,现在是安平五百年,只可惜,无度山本是当年仙门第一,自从最初的无度仙君身死道消,到他们一辈,无度山已跌落仙门前十,而他本来是在二十年前闭关,没想到却在最近几日忽然从后山跌出,又临近仙门大选,他们的大师兄虞持平忙的焦头烂额,他的三师弟杨谨遇则代表无度山去了仙门大比,此次大比有关于无度山是否能重回仙门前十,所有人几乎都分身乏术。因此只能匆匆把他安放在这里。
听了解释,楚惕清反倒松了口气,哦,不是故意的,不是没人爱的小可怜,那就好,那就好,接着又有些担心,原主呢?
柯星纤:“长卿门主座下一共就四位弟子,虞师兄,你,杨师兄和小斯,我是风蕴长老的弟子,嗯,风蕴长老是你的师叔,不过她最近也在闭关………”她嘴撇了撇,有些不太高兴:“师父好轻松,山里的担子都给了虞师兄和杨师兄,连小斯都被抓着做苦力,师父却偷偷躲懒,哼。”
楚惕清笑了下,却问道“师妹很爱花吗?”
她愣了愣,瞧了眼身上各色,嘻嘻笑了起来:“不爱。只是喜欢好看的。星纤喜欢头上的花环,最漂亮了!!!”
楚惕清忍俊不禁,忍不住说:“来日师兄给你编一对手环可好?”
他方才瞧着远处有些花树,他就捡一些自然下落的完好花朵,正好可以送给眼前的小姑娘,却没想到他这话一出,柯星纤的眸子立马湿润了起来,她哭起来是好看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串子就落了下来,可是楚惕清确是看不得姑娘哭的,他连忙道:“怎么了?”
柯星纤摇摇头,站起了身子,楚惕清也跟着站了起来,只听她温柔而又细碎的说:“师兄先好好休息,星纤不打扰了。”
她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用亮晶晶地眼睛盯着他看:“师兄,我想要很多好看的手环,鲜花做的!每个季节都能戴。”
她泪眼闪烁着微光,楚惕清在那双眼里看见了深深地期待,他想,这位妹妹一定与原身关系极好,若非极好,又怎能亲手保存花束二十年,在今日重逢之时带来,又怎能在山里人都抽不开身的时候,还为他送来果子与药,
他不是傻子,
若不是头上的冠是原主所赠,一个不爱花的姑娘又怎会带上,若非与他关系极好,听到他要为她做手环时候,又怎能哭成这样,那一双眼里含着真情,流着姑娘对他真切的情意,他替了原主的身份,
却不会吝啬对原主的至亲好友好,这出自于本能。
他含笑说:“好!师兄给你做。”
少女眉眼绽开,比那日开的极盛的海棠还要美,让来异世的楚惕清第一次有了脚踏实地的真切感,他来到这里,无论是代替他人活着,还是打算作为自己活着,其实只要顺心顺意,从心所欲,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