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飞机后,周择绅一路上都帮韩沉鱼拿着行李,倒真像是对她百般呵护的正牌男友。
韩沉鱼没有正儿八经谈过一段恋爱,眼下被他这样妥帖照顾着,仿佛心口被扒开了一条缝,见了光,埋藏在心底的**便开始萌芽,拔节疯长,狠狠刺穿了这条缝隙。
她长久以来享受孤独是真的,这一刻不想再孤独也是真的。
陡然离开了充满欢声笑语的剧组,恍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还好周择绅还在,过去的这段祥和经历的影子还在。
不至于让她觉得一切都虚无缥缈、转瞬即逝。
否则像她这种热衷于悲秋伤春的人,又该emo了。
周择绅此刻扮演的是保佑她的心灵不被掏空的精神支柱。
坚实而有力量。
她望着周择绅颀长挺阔的身形,抬头端详着周择绅的侧脸,头一次发现自己是看脸的人。
看着他长得这么清隽英俊,他伙同周佳棠忽悠她打工的行为,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恶了。
周佳棠让她把下本书也卖给他。
一开始是带着点强迫的性质,现在她亲自去探明了情况,也变成自愿的了。
一部真正的好剧是需要时间去沉淀的,短则一两年,长则五六年。
抛开题材限制不谈,阵容和拍摄成本也要切合实际。
总之困难重重。
周择绅的影视公司在这个大环境下,已经算是比较讲情怀的了,特意命人在妆造和道具上费了一番心思。
新人们的演技虽然不算上乘,但经过她的一番分析,也掌握了人物性格经历,得了要领,下戏以后还花个人时间认真揣摩,捕捉灵感,时不时爆出了创意和惊喜。
剧本有她的精修加持,锦上添花,只要后期剪辑不出问题,时间线和架构都是眼下看来最完美的。
每个人的诚意都摆在那里了,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想到这里,韩沉鱼主动对周择绅说:“谢谢您这一个月来对我的关照。交易归交易,我们互不相欠,但从我私人感情的角度,非常感谢您的看重。”
周择绅抿唇一笑:“我还以为你谢了一圈,独独漏了我呢,原来我也是有份的。”
韩沉鱼真心实意地说:“于情于理,我最该感谢的就是您了。要不是您亲自坐镇把关,我人微言轻的,真有什么意见也不好开口,这部剧的拍摄效果也不会这样尽如人意了。”
周择绅垂眼看了她了神色,说道:“比起你现在这样的恭谨谦虚,我更欣赏你刚才谈起对毛姆看法时的神采奕奕。腹有诗书气自华。韩小姐,你是有学识在身上的,何必学那些世俗的规矩。骄傲狷狂不可取,谨小慎微何尝又能做得好人呢?”
韩沉鱼垂眸看路:“我不懂得怎么做人,偶尔想起应当照顾一下别人的看法,就推己及人,按着自己觉得舒服的方式与人相处,无形之中给自己增添许多烦恼,以至于时不时恼羞人怒。但大多时候我都不在状态,无心思虑那么多,可能什么时候得罪了什么人都不知道。我只是尽量在我清醒的时候与人为善,少生事端。与其说我自卑怯懦,不如说我确实没有和人家叫板的资本。我要是您这样的人,或是有您这样的人撑腰,说起话来必当硬气几分。”
“哦?”周择绅饶有兴味地笑了笑,“我给你撑腰真能给你底气?我倒是想看看你硬气起来是什么样子,就是怕你只是嘴上说说,该退缩还是退缩,我会忍不住失望。”
韩沉鱼不知道是不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她竟从周择绅的话音里听出了不可思议的暧///昧宠溺。
想来是聊的太多了,总会有那么几句令人想入非非。
好端端的,乱想什么呢?
他分明是在嘲笑挑衅,说的是借她八个胆子她也不敢的意思。
夜幕已然降临,气温随着太阳落山降到今日最低。
北京的风雪比杭州的大多了。
韩沉鱼没戴帽子,耳朵都快被刺骨的冷风冻掉了,一出机场就搓暖了手捂住耳朵,手又被吹得通红。
雪绒花一落在身上就化作了洇开的水渍。
周择绅穿着黑色的大衣站在风雪里,给漫天的大雪当了陪衬,却与万物剥离开,独独进了她的眼底。
韩沉鱼忽然觉得有一瞬的心动。
她鬼使神差地握住了周择绅的手。
周择绅意外地回头,垂首盯在了她与他亲密接触的手上。
韩沉鱼也没想到自己一走神就做出了这么唐突的举动,像个没羞没臊的女流氓一样。
她慌乱了一瞬,随即仓惶道:“行李还是我自己拿吧。”
周择绅当真松了手,漫不经心地说:“我给接我们的人打个电话。”
有风度,但不多,可是这一点点风度已经足以让韩沉鱼沦陷了。
自从主动碰过他的手后,那种骨骼分明的触感就刻进了她的心里,让她不由自主地回味。
韩沉鱼现在心里一团乱麻。
不久前她还在担心周择绅假戏真做。
短短几个小时后的现在,她开始担心自己对周择绅动真情。
即便周择绅鼓励她凡事大胆些,她还是觉得,不门当户对的爱情是没有结果的。
不是她不配。
而是他们不合适。
韩沉鱼心念至此,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
失神间,行李箱还落在原地。
周择绅用余光瞥见了,用没拿手机的那只手抓住了行李箱的拉杆。
韩沉鱼见了错愕了一下,再度看向周择绅。
周择绅已经在和家里的司机联系了,他环顾四周,找到标志性的建筑做参考,报着自己的位置。
韩沉鱼听着他思路清晰地描述所在的地点,莫名有种安心的感觉。
她想她是太累了,才会指望生命中有一个人出现,分担生活中的琐碎,分享她的喜乐,安抚她的忧愁。
几分钟后,来接他们的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他们面前。
韩沉鱼写的言情小说一直都是古代背景下的,对车的品牌了解不多,但也知道车头有立标的定是价值不菲的豪车。
况且面前的这辆车外形线条丝滑流畅,带着灵动的美感,同样是锃亮的黑车,反光的亮度都比旁边的车高上许多。
她顿时就害怕自己浑身的雪水把车里的坐垫弄脏了,上车以后只敢坐到座椅的三分之一的部分。
跟她一同坐在后排的周择绅留意到她的局促,疑惑地问道:“怎么了?肚子疼?”
由于只坐到座椅的边沿,她不得不让上半身前倾,看起来像是捂着肚子不舒服的样子。
韩沉鱼闻言立刻摇头:“我习惯这么坐着。”
“习惯?”周择绅挑起眉,出言提醒道,“你这样坐得稳吗?等会车一启动当心摔。”
韩沉鱼伸手扒住前方的座椅,讪讪说:“没事,这么扶着就好了。”
周择绅又问了一遍:“你确定?”
韩沉鱼点了点头。
周择绅便转而嘱咐司机:“起步慢一点。”
司机应了一声,启动车时当真四平八稳。
韩沉鱼以为会这样一直顺遂下去。
结果大雪封路,路中央立了一块闪烁着警示灯的黄色立牌。
司机开到近前才发现,猛得踩了一脚刹车。
韩沉鱼抠着前排座椅抠得手指都酸了,哪禁得起这样折腾,刹那间作人仰马翻状。
周择绅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她纤细的手腕被他握在了手中。
他只是将她扶稳便放开了她的手,严肃地问司机:“怎么开车的?”
司机叠声跟他道歉:“对不起,少爷,前方封路,前面那辆货车太高了,挡到了提示牌,我没有看见。他一刹车,我不跟着踩急刹就得追尾了。”
周择绅听了说:“换原来的老路走吧,从三环绕。”
司机也是这么打算的,只不过——
“绕行的话,要多兜一圈,到家都快十二点了。”
周择绅镇定自若道:“那也没办法。”
确实别无他法。
司机在前方调头。
周择绅偏头对韩沉鱼说:“抱歉,让你受惊了。”
韩沉鱼摇头。
是她执意要这么坐的。
终究还是让湿衣服沾到这么高级的真皮的靠垫了。
算了,他自己不也靠了吗?
前功尽弃的韩沉鱼叹了口气。
周择绅看着她叹气,笑起来:“正所谓否极泰来,怎么知道没有好事即将发生呢?”
韩沉鱼勉强一笑:“借您吉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