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座死气沉沉的墓碑上贴着的照片都带着明朗的笑,甄非凡并不确定它们的主人曾经是否也如照片上一般是个开朗的人,但在死亡面前,生前的事情好像也并不是特别重要。
她抱着小黑站在一块无字碑前,天空开始砸下豆大的雨滴,如星星一般,一滴滴砸在墓碑上,像开出的水星花,又如打上的烙印,去不掉,消不了。
脚步声渐近,甄非凡回头,江素澄打着伞,站立在她身后,伞面盖在她的头顶,一片阴暗。
“这点雨,很快就停了,用不着伞的。”甄非凡说道。
“打着吧,感冒就不好了。”
江素澄想,陈白白就是个很容易感冒的人,她从不在意这些小事,结果小感冒就变成大感冒,大感冒再拖成鼻炎,以至于后来,空气一凉,陈白白就过敏般打喷嚏,鼻子都红成小丑了还咧着嘴对她笑,像个傻子。
飘非凡回头看了眼每一块墓碑上都刻着字,贴着照片,她曾站在旁边,亲眼看着这些墓碑的主人被自己的亲人痛哭着放进去。
可唯独江素澄,抱着那个盒子时,她没哭,一滴眼泪都没掉。
那时候的江素澄,连小黑都不敢轻易靠近她。
“前两天,我遇到了一只猫。”
江素澄看着甄非凡,她不会随便提起无关的事情,“怎么了?”
甄非凡摇头,“不知道,就是有些奇怪,小黑也觉着奇怪,对吧?”
两人看向甄非凡怀里的黑狗,但它窝在主人怀里,一点反应都没有。
甄非凡问:“你气色看起来越来越不好了,真的没事吗?”
“气色这种事情,不是睡一觉就好了吗?我只是最近没休息好。”
她一向不在意这些。
“我不会劝解你逝者已矣,但还是想说,不管你要做什么,前提的是保全你自己,你要是出了什么事,那你想做的事情,没人会帮你继续下去。”
“我知道。”
江素澄把伞留给了甄非凡,她穿的连帽衫,雨不大,把帽子一扣,能坚持到回家。
甄非凡抱着小黑回去的路上,雨就已经停了,地上全是水,它不愿意下来自己走,可偏偏路过体育场的时候,“噌”一下窜出去了。
“小黑!”甄非凡只能去追它,广场上到处都是晚饭后出来散步的人,在这么多人里,大晚上的找一条黑狗,其实有点不容易。
很快,甄非凡被一阵吵闹声吸引。
是一个女人在教训一个小孩儿,听训的内容,大概是小孩儿又是冰激凌又是烤肠的吃,完了现在还要别的,大晚上的,不能这样吃下去。
旁边一个男人看不下去了,过去劝和:“小孩儿不懂事,零食而已,他吃的也不多,不至于这么凶他……”
小孩儿看有人撑腰,原本就昂着的头翘更高了,女人看这小孩儿本来就不认错,又被人这么打岔后更是死性不改,气不打一处来,转头就对着男人骂:“我教育我儿子,关你什么事?!”
小孩儿叉腰:“就是!我妈教育我,关你什么事!”
女人回头就是一巴掌拍那小孩儿头上:“怎么跟我老公说话的!”
小孩儿不服气了:“你怎么跟我爸说话的!”
旁边有位环卫工人正拿着扫帚看戏,女人一边撸袖子,一边一把拿过那工人手里的扫帚,把工人都扯的一愣神。
“臭小子,我今儿就好好教育教育你!怎么跟你妈说话的!”
小孩儿见状转身就跑,女人拿着扫帚满广场追那小孩儿。
甄非凡本来就是找小黑,顺路看个热闹,没成想,那小孩儿跑了她才发现,小黑也在跟着他跑,没办法,她也连忙追了上去。
天色虽然暗,但甄非凡眼尖,她看出来那小孩儿怀里肯定抱了什么,可能就是藏的零食,但小黑也不是平常的狗,怎么会被这些没什么特别的小零食引着跑?
小孩儿躲自己的妈妈一看就是熟手,体育场植被不少,小道也多,七拐八拐就躲了起来,不过他也躲得不远,刚好妈妈找不到他,他又能听到他妈在周围喊他。
甄非凡蹲他旁边时,把小孩儿吓了一跳,不过甄非凡也看清了他怀里藏的到底是什么,一只小猫。
甄非凡:“……”
她就知道!
这小黑狗不会无缘无故跟着一个小孩儿跑。
“你妈不让你养?”
“她怕猫。”
“你那些零食什么的,都喂它了?”
“……嗯。”
“给小猫喂冰激凌,你也不怕它拉肚子。”
“我本来没给它,它自己要舔。”
“然后你就喂?”
小孩儿不说话了。
甄非凡伸手,像跟小孩儿要糖的大人,“你把猫给我吧。”
小孩儿收紧了胳膊,犹豫不决的摇头,“我……自己能养。”
“你妈不是不让你养吗?”
“……”
“给我吧,我帮你给它找个好人家。”
“你不养吗?”
“我有狗了,再养只猫养不起,不过我有很多朋友,其中有不少乐意养猫的,你把它给我,我一定给它找个条件不错的家,天天给它喂香肠。”甄非凡哄骗到。
小孩儿抿了抿嘴,问:“那我能去看它吗?”
“当然可以,毕竟你是它第一任主人。”
甄非凡抱着小猫往家走的时候,低头看着温顺跟在脚边的小黑,叹了口气,“这我救不活啊,你真会给我找事儿。”
这猫,要死了。
应该是被摔断了脊椎,小孩儿一直抱在怀里就没发现,这小猫站不起来,看起来也就一个月大,活不了多久。
甄非凡工资有限,花不起昂贵的手术钱,小黑“汪汪”叫了两声,快速往家跑。
甄非凡抱着猫,在后面紧跟着,“祖宗!你能不能慢点跑!”
月亮出来了,晚上家里,可能要来客人。
三栗本来想要跟着时幺幺瞧瞧,但被南山阻止了,她只是奉命行事,不管目的为何,能让季庭礼和袁霖联手的,总不会是小事。
“先去看看季老太太。”
“那老太太怎么了?”
“她给甄非凡的生辰八字,不是她自己的。”
是白悠然的。
三栗趴在季家窗户上时,大堂灯火通明,它转了一圈,很快找到季老太太的房间,除了老太太,季庭礼也在。
“奶奶,我说过,季家我会护着,但谁,也不能伤害白悠然。”
“哼,你想我这大半身子都躺在棺材里的老太太,到死都不安生吗?”季老太太拐杖敲击着地板,发出的声音异常刺耳。
“您以为,一块黑山石,外加一张写着她生辰八字的符纸,就能换了她的命格,来祭季家家脉?就算真能,您又以为,隐宗会放过您,放过季家吗?”季庭礼冷漠的陈述着事实。他自然不信一只黑狗,一张符纸,就能让白悠然来挡季家的灾,但他也不能去冒险。
季庭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奶奶要做的事可能不好,而且一旦做了,弟弟可能会跟奶奶反目成仇,他听到过弟弟和奶奶的吵架。所以,他只能在调查到事情后,去拜托甄非凡不要接手奶奶的生意。
可季庭礼却明白,季老太太为了这个季家,会有多不择手段,他早就知道,不过是这次更加印证罢了。
“我不管您是受人蛊惑挑拨,还是您真就这么心思恶毒,但我还是要告诉您,那张符纸我烧了,那块地,时家的人也去看了,奶奶,您这算盘,打的不太好。”
“你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我们季家就此没落吗!”
“如果这个家要靠一个外姓女孩儿挡灾才能兴盛,那这季家,还不如没了的好。”
“你!”季老太太气的说不出话来。
三栗在窗外看不明白,问南山,“他们这是在吵的什么?这老太太用了什么邪术想要害白悠然吗?”
南山没回答,皱着眉看着季老太太,这老太太的身上,有股她熟悉的气息,但她想不起来,或者,她忘了什么。
“南山?”
“看来我们,得在这季家待一段时间了。”
一张写着白悠然生辰八字的符纸,怎么就能为季家挡灾?还有,挡什么灾?
“南山!你要做什么!”看着南山的动作,三栗有些震惊,慌忙想要阻止,却没能如愿。
深夜,季老太太已经熟睡,三栗因着南山的嘱咐一直待在窗外未动,直至午夜十二点,南山突然出了幻梦铃,指尖微动,山神神灵,直入老人梦境。
上神随意控制人类梦境,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更何况南山现如今这样子,三栗实在担心。
可南山却不在意,她也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谁,想要害白悠然。
季老太太梦中,是一处山景,云雾弥漫,让南山看不真切。
不远处,季老太太正襟危坐在一棋盘前,对面无人,棋盘上的黑白二子却在自行对弈。
季老太太似在喃喃自语,南山走进了些,想要听清。
“季家大劫,唯有白悠然能化解,多谢仙人赐教。季家大劫,唯有白悠然能解,多谢仙人赐教。季家大劫……”
来来回回就这一句话,南山眯了眯眼,这里哪有什么仙人,她挥袖一舞,周围云气散开,对面似是坐了一人。
“哪里来的妖仙,敢蛊惑害人!”
南山出手,却没想对面只是伸手挡下她一击,并未恋战,迅速退出老人梦境,消失的无影无踪。
察觉到梦境有变,南山知道自己必须要尽快离开,不然季老太太会有危险,上神入梦,于人类而言并非好事。
于神,也一样。
三栗看着梦幻铃内的南山又透明了些,有些愁苦的抓了抓自己脑袋,薅掉了好几根白毛,“山神大人,您到底要做什么!”
南山调整了气息,“有上神来了镇山市。”
“上神?”
“山海界的上神。”
三栗闭嘴了。
山海界,这是它想都不敢想的地方,那里的神,怎么会来凡界?他们,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