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朝感觉到裴季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不对,她只得连忙又解释了一句,但结果是整个气氛越发的尴尬。
尴尬得她恨不能直接咬断自己的舌头,或者回到半刻钟以前,告诉自己不要和裴季谈起这件事,便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裴季冷言道:“花朝朝,我劝你说话三思。”
“对不起,对不起嘛。”
花朝朝感觉她快要哭了,她还有事求裴季呢,本就欠着裴季一堆的恩情,现下又把人给得罪了,她怎么办啊!
她停下了步伐,走到裴季的身前,抓住他的衣袖甩了甩,带着十分诚恳的态度向裴季再三道歉,“我真的是在夸你,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郎君。”
天啊!
她都在说什么。
裴季看着眼前红了脸的花朝朝,这女人还贪图起他的容貌来!
话已经说出来,没有收回的道理,花朝朝见裴季依旧在生气,她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季将军身姿英武,是最最厉害的将军,小女子有眼无珠,竟惹得将军生气,还望将军大人有大量,能原谅小女子这一回。”
裴季听着花朝朝软糯的嗓音,直接拍开她的手,道:“别跟我撒娇。”
花朝朝愣了一下,她哪里撒娇了?
她不是在哄裴季,让他不要生气了吗?
裴季懒得再理会她,“没有下次。”
花朝朝虽然不知裴季如何得出她在撒娇的结论,但裴季说不生气了,她立即做出承诺,重新走回到裴季的身后,推着裴季继续往前走。
她可不能再惹裴季生气了,不然到时候怎么跟他提要在留园租住到冬至的事?
*
入到朝夕阁的前院,花朝朝本想将裴季放在灶房外的檐廊下,但见外间热得很,便把他推到放置了冰块的厅堂中,这样既不会打搅他看书,也以防裴季有需求时可以随时叫她。
安置好裴季后,她才去灶房忙碌。
其实很多菜她也只是看商陆或者钱嬷嬷做过,但每每她尝试手上之后,发现确实很简单。
就像炸荷花,她就是第一次做,她能将荷花均匀的裹好面衣,再放入热锅中炸至两面金黄得最是完美的时候出锅。
然后再是红烧肉、清蒸鱼、三鲜汤,她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等饭菜做好,花朝朝对外喊了一声,“吃饭了。”
恰好这时柳阳过来了,帮着忙一起将膳食端到厅堂,柳阳布置着碗筷,笑着对花朝朝道:“姑娘,辛苦了。”
花朝朝则给裴季先盛了一碗三鲜汤,笑着回了他的话:“应该的。”
“我见商护卫好像赶着驴车出了门,可是要去城里?”柳阳似是随口问道。
花朝朝先是“嗯”了一声,她看着裴季尝过菜之后才又回了柳阳的话,“宅子修葺需要一笔钱,我们打算卖掉一间铺子,陆叔进城是去问价格的。”
她们的家当被烧了,就剩下两间铺子,如果再不卖掉一间,她们也没法给裴季租金,生活也得成问题。
柳阳看向他家主子,卖铺子的事真假不知,不过没关系,可以查。
但商陆去了南安伯府,城中暗卫来报不会有假。
虽然他觉得花姑娘的心思不会这么深,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如果花姑娘一开始就知道主子的身份,是奔着主子来的,这件事就不再简单,
“这样啊!姑娘如果需要帮忙的话,可直接与我说,我认识几个商户,说不定能帮姑娘卖个好价钱。”
花朝朝道了一声谢,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寻柳阳,欠下的人情太多,总归不是好事。
在用完午膳之后,裴季由柳阳推着回了清远阁,花朝朝则趁着兔子还需要在冷水中浸泡一会儿的功夫,睡了一个午觉,然后继续进了灶房忙碌。
卤煮过后,花朝朝和素问在庭院中架起烤架,把卤好的兔子放在火上慢慢地烤着。
兔子烤制的时间长,又离不得人,花朝朝坐在小圆凳上和素问吃着果脯闲聊着,一面留意着兔子。
待兔子烤到半熟之时,商陆回来了。
他看到花朝朝在烤着兔子,烤得满脸通红,额头上都是汗哒哒的,使得他的心情越发郁闷。
但在花朝朝看向他时,他又立即换上了笑脸,同她行礼问安。
素问见商陆前来,料想两人肯定是有话要说,便寻了一个借口去了灶房中。
花朝朝并未察觉到商陆神色的不对劲,她只看了眼商陆,视线又继续放在烤兔子上,“陆叔,铺子怎么说?”
商陆在她旁边坐下,目光落在眼前的烤兔子上,放在膝盖上的手,拳头紧握。
南安伯府的人真是没良心,竟害得他家姑娘寄人篱下不说,还做着这些仆从之事。
商陆低顺着眉宇,尽量收敛情绪,不让花朝朝发现,“有人出价三百五十两。”
花朝朝心想着,与她预估的三百两高出了五十两,也算是件好事,她欣喜道:“铺子的位置不太好,三百五十两还算不错了。”
既然能卖出三百五十两,那么他们的问题暂时就能解决一大半了。
商陆有几分心不在焉道:“再怎么样都是京都的铺子,不会太便宜的。”
花朝朝黔首,“这样我就放心了,等我忙完就去找你们,再商量一下接下来该如何?”
商陆点了点头,说要帮忙烤兔子,但花朝朝拒绝了,裴季现在只吃得下她做的饭菜,她不想在这件事上出差错,毕竟她们如今住在留园。
商陆无奈的只得由着她,这会儿又正藏着事,便也没在朝夕阁多逗留,先回了香缘阁。
*
香缘阁内。
商陆今日进城是怀了两个目的,首要的是回南安伯府,向南安伯禀报宅子被烧一事,希望南安伯能接花朝朝回去,其次才是卖铺子的事。
钱嬷嬷一见他面色沉重地回来,心里泛起不安来,“可见着伯爷了?他有说什么时候来接姑娘吗?”
一说起这个,商陆心中的怒意根本就抑制不住,方才在花朝朝面前他还能藏一藏,这会儿他一拳敲打在罗汉床上的茶几上,茶盏被震动,他怒道:“钱嬷嬷,我们就不该对他抱有任何的希望。”
“我跟他说姑娘住的宅子被烧了,姑娘被吓到了。起初见他似是松了些口,没想到曹慧那贱人一出来,在南安伯耳边嘀咕几句,南安伯立刻换了态度,绝口不提接姑娘回南安伯府的事,直接给了我一百两将我打发走。”
“我还跟姑娘说是铺子卖了三百五十两,实际人家出价不过二百五十两。”商陆越说越气愤,又很是无奈。
如果不是怕给花朝朝惹麻烦,他真的很想将南安伯那个良心被狗吃了的混账东西打一顿。
钱嬷嬷听完直接泄了气,心里原本抱有的那点希望全然破灭了,心疼她家姑娘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他,他就这么狠吗?”
“他就算不为姑娘考虑,他也该为南安伯府的脸面想想,把姑娘接回去,再给姑娘寻个好些的人家,最多明年就可以把姑娘嫁出去,于他南安伯府也是一桩好事。”
“就连姑娘的嫁妆都不需要他们操心,姑娘外祖家与夫人留给姑娘的那一份拿出来便是。他们何必做到如此地步?竟然连一个外人都不如啊!”
钱嬷嬷气极了!
她不是不知道南安伯是个负心汉,但没想到他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不管不顾到这种地步。
钱嬷嬷哭诉道:“老奴可怜的姑娘啊!往后可该如何是好?”
商陆还听到了一件事,他犹豫一会儿,还是说与了钱嬷嬷听,“嬷嬷,我听闻东宫那边在选太子妃。”
商陆话音落下,钱嬷嬷就懂了他的意思,
“他花典在做什么梦?老爷子是得了功勋,但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京都城中不知有多少高门望族,南安伯府一个不入流的末流士族,他花典又在朝中毫无建树,岂能入得了东宫的眼?”
钱嬷嬷又讥讽道:“呵,何况曹慧那心性养出来的姑娘,上得了台面吗?”
商陆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这些事万不可对姑娘说,南安伯到底是姑娘的生父,我怕姑娘伤心。”
钱嬷嬷点了头,“我心里有数。”
屋内沉静了好一会儿,商陆才再次开口:“嬷嬷,如果我说带姑娘离开京都呢?嬷嬷也知我是商户人家,比不得南安伯府的富贵,但姑娘去了定不会过得差。”
这事......
钱嬷嬷蹙起眉头来,她对商陆的家世了解不多。
商陆是夫人未出阁之前救回来的,夫人在世时,商陆便守着夫人,夫人离世之后,商陆就守着姑娘。
她信商陆的人品。
离开京都,却不是一件能轻易做决定的事。
商陆看出钱嬷嬷有所顾虑,他道:“嬷嬷,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和姑娘说一说,只要姑娘愿意,我可在名义上认姑娘为义女,我会代替夫人送姑娘出嫁,定不会亏待她半分。”
钱嬷嬷叹了口气,道:“别着急,你多年未曾归家,还是先与家人商量一番,再同姑娘说此事。在次之前,宅子还是得修葺。”
总得给姑娘留后路,若只指望着别人,姑娘这辈子只能受苦。
商陆道:“嬷嬷放心吧,姑娘无论去哪都能过得很好的。”
他这话不是在安慰钱嬷嬷,而是觉得花朝朝真的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
清远阁,前院书房中。
柳阳将从暗探手中拿到的信递给了裴季,道:“商陆从南安伯府出来之后,确实去买卖行询问一间东角巷铺子,铺子是在花姑娘名下,买卖行出了二百五十两,价格给得也算公道。”
裴季坐在书案后,没着急拆开信件,“花朝朝名下可还有其他的商铺?”
说到这件事,就算是柳阳都想忍不住骂上一句:“本来是有的。”
“花姑娘的外祖家与她母亲给她留下来的财产不少,京都共有二十来间铺子,位于东西两市顶好位置的就有五间,另外还有宅子、庄子,但这些都被曹慧捏在手中,只给了花姑娘两间位置最差的。”
也难怪花姑娘要卖铺子来修葺房屋。
“主子,这商铺做生意或许是偏了些,但用作联络点却是个不错的地方,主子可要留一留?”柳阳还是想帮花朝朝一把。
裴季睨了眼柳阳。
花朝朝笨到这种地步也不算太意外,但这更能说明花朝朝和南安伯之间可以有利益交易。
他指尖在书案上敲了敲,淡淡地应了一声。
柳阳心虚地摸了一下鼻子。
主子虽然知道他的意思,但也没阻拦,看来主子对花姑娘还是有几分不一样。
只是可怜了花姑娘,如今到了待嫁年纪,南安伯那般没良心肯定不会忘了她。
毕竟京都用女郎交换人情的可不算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