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瓷向来不着调,被揭穿了也能脸不红心不跳,长臂一揽搭过女孩的肩头:“再过个三四年我都要四十了,这个年纪怎么能不焦虑呢?想要个稳定的关系过日子,人之常情。”
她说着,还掰起手指头,细数起来:“月月有赚钱的能力,貌美多金,对情人出手大方,活好,想被你喜欢上,再正常不过,等我年纪上来,哪个小姑娘要我?只能抱着钱,孤独终老,想想就好可怜的。”
似乎是真的被幻想的场景可怜到了,贺瓷红着眼眶,浅浅埋在随月眠的肩上小声抽泣。
她也没期望随月眠会给她回应,像随月眠这样条件,确定恋爱关系跟束缚没区别,就算真的想谈恋爱也不会选择她,她可不认为她们两人的家世差距,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果不其然,室内除了贺瓷矫揉造作的细碎哭声,再无其它,就在贺瓷戏瘾发作够了,想收演时,她手背突然传来热度,整只手都被握住。
“行。”
随月眠听了这么一番哭诉,跟深水般沉寂的眸光,直直凝看怀里的女人。
那不是情动的目光,是看穿贺瓷后仍然想细细审视的模样。
贺瓷丰富的表情略微一僵,行是什么意思?跟她交往?随月眠来真的?
不等贺瓷反应过来,她臀部被托起,被抱到了沙发的另一边,令她思绪烦扰的罪魁祸首,已经拿着换洗的衣服进浴室了,也没继续刚才的话题。
浴室里的水汽染染氤开,随月眠没有夹起头发,墨发披散,被热水浇湿,和她玉背腰肩紧紧贴黏。
身后跟进来的贺瓷,指尖撩过她的湿发细细整理,全都拾在一块,卷了好一会才用发夹夹住。
她没有拒绝,任由贺瓷给她夹发,给她身上抹沐浴露。
“月月刚刚说行,是什么意思?”女人轻声笑笑,隔着水汽看着眼前这具年轻的身体,指尖下的肤感,柔润到不可思议,“是答应和我交往吗?以女朋友的身份?嗯?”
贺瓷鲜少会这样追问,向来都是点到为止,毕竟一只合格的金丝雀,对金主大人的内心,是没有知情权的。
“嗯,试试。”女孩简言意骇,声线平静到根本让人猜测不出她的想法。
不管怎么样,贺瓷总算是能跟随夫人交差了,她无瑕顾及别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件事,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那我现在是月月的女朋友?”她捧起女孩的脸,心情颇好,在那张唇上吻了吻,拇指惯性在随月眠的耳边抚磨,“叫声老婆听听?”
随月眠拿下她的手,偏过脸,躲开凑上来的红唇,答非所问:“贺瓷,交往第一天,我给你最大的诚意,我们来玩场互问局?”
水雾朦胧的室内,女孩的视线冰冷而刺茫,还带着一阵戏谑。
贺瓷心颤了一下,隐约能感知到随月眠想问什么,她故作镇定,又挤了洗发水打出泡沫,放下那头黑发。
“好嘛,我想先问,月月要是不想回答,可不能再问我了,好不好?”她温声轻哄。
女孩个子比她高不少,她穿着高跟鞋才能以站姿给随月眠洗头,要不然这身高差洗个头可费劲。
好歹也相处过一段时间,贺瓷对随月眠的脾性有一定了解,哄着些说话,基本能顺好毛。
“你问。”
得到了应允,贺瓷并没有松口气,她深长呼吸,揉洗头发的双手,动作也放慢不少:“嗯……月月……为什么会、这么讨厌,随夫人?”
她知道自己问到了随月眠的逆鳞,刚问出口又匆匆补充:“如果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
说讨厌都说轻了,她能感觉到眼前的女孩对母亲有一种恨意。
但随夫人却对女儿很好,加上有割断不了的血缘关系,所以随月眠也恨不彻底,会回家给妈妈贺寿,过年过节也会陪着吃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久到贺瓷把头发上的泡沫都冲掉,浴室里还是只有淅淅沥沥的淋浴声。
就在贺瓷以为,这个话题彻底结束了,随月眠的薄唇才不疾不徐张动——
“她把我姑姑送走了,”女孩说得很沉静,似乎只是在述说日常的小事,“就算我跪下来求她,跟她保证不会再和姑姑说一句话,她还是要把姑姑送走。”
她自幼跟在随景和身边长大,比起跟亲生母亲,随景和才更像她的妈妈,况且随景和精神失常,离开家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就算她跪下来央求,哭到眼睛都干了,嗓音嘶哑到再也喊不出话来,一遍遍保证不会再跟随景和有接触。
随夫人还是要把那个生了病,不能生活自理的女人赶出随家。
贺瓷不曾想随月眠会真的跟她说这些话,她完全没有应对的方法:“其实,随夫人可能……”
宽慰的话戛然而止,贺瓷抬眼就看见女孩双目被泪液渗透,鼻尖泛红了一圈,那张脸的神色仍然冷漠到不可思议,滚烫的泪,却混淆着淋浴的水淌过满脸。
她一定哭过很多次,即便这样平静说出来,也没办法做到真正麻木,下次开口,她还是会流泪。
贺瓷想宽慰的话突然说不出来,喉咙被什么东西哽着,她摸着随月眠的脸:“对不起……”
随月眠看着贺瓷,热浴淋进眼里,她像是没有知觉那样,眼睛都不眨:“你现在做的事,姑姑也和我做过,我妈说这不是喜欢,也不是爱,是猥_亵。”
“贺瓷,你觉得呢?”这就是她要问贺瓷的问题,无关其他。
贺瓷本来以为,随月眠是想追问她和随夫人的交易,根本想不到会是这样……
她自认为对所有话题都游刃有余,现在面对随月眠,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怕把心里想法说出来,会重伤到随月眠。
“嗯……月月长大些就会想明白了。”
“要多大?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她继续追问。
要多大才能想明白这个问题?随月眠不知道,她找不到答案,也不想放下,她每天都在想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