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曾闰成从梦中惊醒,一盏昏黄的灯光笼罩在房子的一角,傅廷恩在沙发的另一头鼻息微微,好梦正酣。
他抬腕看看手表,已经八点,想起小霞还在家里,他拿过一旁的薄毯,盖到傅廷恩身上,轻手轻脚的带上门离开了这套公寓。
听到房门“咔哒”一声轻响,傅廷恩睁开了眼睛,滑到沙发的另一端,坐在那仍有温热的角落,拿起一旁他喝了一半的啤酒,嘴唇在杯口处停留了片刻,才仰起脖子喝了一口。
胸口似有郁结,半罐啤酒下去仍不得纾解,他又从茶几上拿了一罐起开,“咕咚咕咚”下去大半罐,凉意在四肢百骸里蔓延,似乎才清醒了一点。
手机“叮咚”的微信提示音响起,他也懒得去看,过了片刻视频的接入音传来,他不耐烦的随手点开,对面一片漆黑,他昳丽微醺的眉眼却落入了窥探的眼里。
“傅廷恩,你在喝酒?”阴柔的轻笑,“不是事后来一杯吧?”
“你有病吧你!”傅廷恩挂了视频,对方又打过来,他直接挂断。再打,再挂,反复三五次之后,终于消停了,微信提示音却又响起。
自从让江永安加到他微信,虽然在学校里他从不靠近他,两个人几无交集,却时不时在微信上骚扰他。
有时候是发一些带色且是男色的图片,有时候发一些诸如如何判定性取向之类的链接,有时候是一个猥琐表情,他通通不理会,但也没有将他删除,江永安掌握着他的秘密,而且是那种一看就很八卦很鸡贼的人,他不想给曾闰成带来哪怕一丁点麻烦。
他有一口没一口的又喝了两罐啤酒,夜色渐深,他百无聊赖的划开手机,点开那条未读微信:“做了吗?”
他犹豫一下,还是回了个“没”,这个神经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似乎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不能让他随便臆测。
“想做吗?”对方秒回。
他愣住了,脑海里又无可避免的回放起那副诱人的画面……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有一种按捺不住的情绪莫名的翻涌起来,半晌,手指在按键上移动:“想。”
“要不要我教你?”
“滚”
“你睡过女人吗?”
“没”
“睡过男人吗?”
“没”
“你都没睡过,你怎么知道你想睡的是女人还是男人?”
…………
“你睡过?”
“当然,我不但睡过,也被睡过,所以我知道我最想要的是哪种。”傅廷恩简直要笑出声,江家这几个杂碎真是个个玩得开。
他直觉要掉进言语的圈套,可犹豫了一会,还是顺着话题发了两个字:“哪种?”
“被男人干!”哈哈哈哈哈……傅廷恩给他点了个赞,顺手截了个图,好,这傻逼自己送了个把柄上门,下次他如果再敢威胁他,他就说要把这对话截图挂学校论坛上去。
可江永安似乎丝毫没防备,“傅廷恩,对你喜欢的那个人,你是想干|他呢?还是被他|干呢?”
“啪!”傅廷恩把手机倒扣过来,一句话都不想再跟这傻逼说了。
叮咚几声清响过后,手机总算趋于安静。傅廷恩感觉有点饿,煎了个牛排填饱肚子,拿出书本温习了一会功课,又打了几把游戏,看看时间,将近十一点,往床上一躺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鬼使神差的打开未读信息,是两个视频,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内容是什么,他关闭对话界面,熄了灯,翻来滚去,最后还是将手伸向了手机……
这天晚上的梦境与以往全然不同,不再是倏忽闪过的清俊面庞,或者一起刷题时的温馨场景。
起初梦里男人的面孔是模糊不清的,只有修长干净的躯体白得耀眼,挺翘的臀线细节处纤毫毕现,男人趴伏在方桌前,而他附身其上,有节奏的律动着……
场景倏忽又换到了教室里,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两个交颈亲吻的身影,咕唧的水声伴随着令人耳红心跳的低语……
最后是室外的网球场,天地间好像都只有这两具**的身躯在纵情缠绵,这一次,男人回过头来,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温润眉眼,那如水的眼波是从没见过的风流魅惑,“廷恩……”他雪白的牙齿轻咬着丰润的下唇……
脑海里一根弦“嘣”的一声断了,如雷的心跳声从梦里直达梦外,傅廷恩猛的睁开眼,天光已经大亮,闹钟响个不停,他伸手关了,翻身坐起来,一阵眩晕是喝多了的后遗症。
他冲到浴室洗了个澡,换过衣服坐在床畔,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两只手插入浓密的黑发,一阵烦恼的揉搓……
从这天开始,傅廷恩好像放出了心底那只名为欲念的野兽,上课的时候尽管仍然正襟危坐,但他的眼神总是不自觉在曾闰成的唇角喉结上流连,有时候甚至会想象,如果……会怎样,他开始害怕与他对视,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如果被他看到他的所思所想,一定会觉得他很不堪,会让他很厌恶吧。
有时候听着他温和的声音在教室里回响,大脑突然就会一片空白,那声音好像贴着他耳边一样,令人酥麻颤栗……
他的不对劲很快就被发现了。这天的课程结束以后,曾闰成出现在教室门口,“廷恩,你来一下。”
他们顺着马球场慢慢的踱步,春天的到来,让马球场的草坪也恢复了绿意盎然,细密的绿草在春风中舒展着柔嫩的腰肢,阳光,微风,不温不燥。
“我看你上课不太认真,最近这个章节觉得很难吗?”曾闰成没有拐弯抹角。
“没有。”傅廷恩低头,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
“只有两个月就考A2剩下几门了,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掉劲,牛津每年全球发放的offer也不过两三千份,申请的人数年年递增……”
“其实我觉得不去也没什么,”傅廷恩低垂着头,“英国一点也不好,东西很难吃,而且很荒凉什么好玩的都没有,一点也不方便干什么都要预约……而且,”他停下脚步,抬起头来看着曾闰成的眼睛,“也没有一个你……”
他以为自己已经积攒了足够多的勇气,却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泛起诧异的一瞬间败下阵来,偏头看向远处的草坪,“没有一个像你这么好的老师,那里的老师都很呆板无趣。”英国人的内敛固执是出了名的。
曾闰成松了一口气,不知道脑海里闪过的那一丝慌乱从何而来,也来不及细想,听傅廷恩补充完,他自认为了解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就像国内的孩子参加高考前情绪紧张一样,尤其他报考的大学不在国内,在遥远的异国他乡,孩子这是得了焦虑症加分离综合症了。
“廷恩,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你说的这些都是客观存在的,不好的那一面,那它好的那一面呢?英国是个老牌资本主义国家,牛津是最古老的学府之一,它产出了多少个诺贝尔奖,又出过多少个首相,这个相信你比我更清楚,不然也不会把它定为目标院校之一。你一直学习的是A-level的课程体系,转国内高考是毫无优势的。何况这次AMC你取得了很好的成绩,剩下这几门课程如果能够保持之前的学习状态,完全可以高分通过。你离牛津的offer只有一步之遥,不要放弃。”
他顿了一下,“如果你跟我一样,不具备国外求学的条件,那么在国内参加高考也是很好的出路,只要努力勤奋一样有收获。但你有这个条件,家里人对你应该也有期许,还是去看看更广阔的天地吧。你可以看看外面的风景再回来,即使同样的景色,因为眼界心境的不同,也能发掘出更多层次的美好。”
曾闰成的声线似有金玉质地,当他向你娓娓道来,温和的笑意,专注的眉眼凝视着你,几乎没有什么无法说服。
傅廷恩凝视着面前这个人,眼里是毫无保留的崇敬与信任,“那,我假期可以回来看你吗?”
“当然,即使我不在恒雅,总在金城。”曾闰成笃定的拍拍他的肩膀,“你在应用数学这个领域深造,现在是我教你,将来也许需要你为我答疑解惑了。”
他极力的劝慰他,“廷恩,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孩子,聪明又努力,只要你专注于自我的提升,我相信你将来一定会大有作为的。”
“老师,你不用夸我,将来你还会有更多学生,肯定会有人比我更聪明、更努力、更让你觉得喜欢……”他刚刚扬起的眼角又垂了下去,一只脚将脚下的鹅卵石踢得滚来滚去。
“廷恩,你不止是我的学生,还是我的朋友。或许以后我还会有很多学生,但随着年龄的增长,状况的改变,可能不会再有学生能够变成朋友了。”
曾闰成带点怜爱的看着眼前这个闷闷不乐的男生,“你在我这里是独一无二的。”
十八岁的少年是真的很好哄,“独一无二”四个字就像有魔力一般,让他轻松就把欲念的野兽关回了理智的牢笼,目光重新回到清明澄澈,追随着那抹挺直的背影,继续在书山题海遨游攀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