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茆并不知晓,即便他夜里不会过来,方如仪每晚都会等他,直到打听到他已在别处睡下,她才会入寝。
今夜,她从阿岱处得知丈夫又翻墙去了明家,她心里再是怨恨他这般荒唐不成体统的夜会行径,面上却始终无波无澜,让服侍她的老嬷嬷萍姨完全猜不透她的心思。
而自上巳节后,萍姨更是夜夜被这位世子夫人留在房中教授其针黹女红,绣得全是婴儿的衣帽鞋子。
她是自方如仪被夫人接回到侯府便在其身边贴身服侍的老人,最是清楚这对年轻夫妇的现状,也清楚方如仪专绣这些婴儿衣裳背后的执念。
眼下,方如仪的整颗心似乎都扑在了这些绣活上,萍姨心疼怜惜她,柔声劝了一句:“夜已深,夫人先歇着吧。”
方如仪摇头:“萍姨您上了年纪,不该陪着我在这儿苦苦熬着,去歇着吧。”
萍姨知晓她还在等阿岱传回世子归家安寝的消息,还欲再劝,在外守夜的梦舟忽满脸喜色地入内,欢喜又雀跃:“世子过来了,说是要见夫人,问夫人是否方便?”
因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方如仪疲倦黯然的双眸如坠星辰,明亮灿然,笑意溢出唇角:“我还未歇下,你让他进来吧。”
世子难得在夜里过来,屋内伺候的人皆是心照不宣地退了出去,体贴细心地替两人掩上了寝室的门。
***
章茆踏进这间长久不来的寝室,便朝迎上前的妻子局促地行了一礼,态度很是恭谨客气:“阿姊。”
方如仪早已习惯他对自己的这般态度,心底虽失落不喜,面上却不显,仍是温柔细心地请他入座,为他沏上一杯茶,关切道:“我见你这几日诸事繁忙,可得顾好身子。”
章茆本是来与她商议和离一事的,因来得匆忙,怕言语不当重蹈上巳那日的覆辙,这时也不急着提起。
他没心思听她的关心问候,心不在焉喝下她送到嘴边的茶水,也没尝出这茶水有何不同,只想着要如何说服她同意和离。沉吟思索间,他的目光瞥见桌上那一堆婴儿之物,拿起其中一双鞋子,奇道:“这是什么?”
方如仪神色坦荡,从他手中小心拿过那双鞋子,如捧珍宝一般捧着,笑着说:“这是我为我们的孩子做的鞋子,你觉得好看么?”
“我们的孩子?”章茆感到茫然惶恐,更是困惑不解,“阿姊在说什么?我们并未圆房,哪里来的孩子?”
方如仪垂眸笑道:“总会有的。”
听言,章茆的心口蓦地一沉,不愿她为自己这个无良人空耗青春,当下也来不及斟词酌句,直言道:“阿姊,我今晚过来还是来与你谈谈和离一事的。”
方如仪面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晦暗,嘴角却又隐隐泛出了一丝笑,目光温柔地盯住他:“我从不反对你与明家那庶女暗中私会往来,也不反对你将人纳在房里,你何以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将我置于如此难堪的境地?你又要如何向君姑交代?”
章茆虽对她心怀愧疚,但思及当年的婚娶之事,他反倒生出了一丝怨气,冷笑着说:“阿姊不必用阿母来压我。从前,我将你当成亲姊姊看待,敬你重你,什么事都会同你讲,你明知我与阿铃之间的事,为甚要在阿母替我们做主婚事问你是否愿意时,你要点头说愿意?”
这番无情质问让方如仪心如刀绞,凄然笑道:“我依从自己心意如实回答了君姑,何错之有?当年,你的阿铃效仿‘文君私奔’,让章明两家成了武陵郡的笑话,我是不会让她再败坏你的名声的。你若一心想许她正妻之位,我不会同意与你和离。聘则妻,奔则妾,我允你纳她为妾,这是我对你们最大的宽容,但你必须先得给我一个孩子。”
章茆见她仍是上巳节那日的态度,知晓这次的谈话不会有结果,颓然道:“世上多是好男子,阿姊何必抓着我不放呢?我尊你为姊,不愿因此事与你为仇。算了,今夜已经很晚了,我不打扰你歇息了。”目光又落到桌上那一堆婴孩的衣裳鞋子上,意味深长地劝了一句,“日后也不必为这些婴孩之物耗费心神了,多去叔母与妹妹们的院子里坐坐,不要闷在屋里。”
然而,他甫一起身,方如仪忽吹灭了屋内的烛火。他的视线陡然陷入这浓重的黑暗里,一时辨物不清,磕磕碰碰的,最后竟撞入到了一个馨香柔软的怀抱里。
这个怀抱险些儿让他理智全无,体内一股燥热似火烧身,让他猛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虽未经男女之事,却也并非是个不懂男女风月的黄口小子,知晓身体的异样是怎么回事,想来是他先前喝下的那杯茶有问题。
“自从上巳日我在娘娘庙前求来了合欢散,我便一直盼着你夜里能来我屋里看看我,你不要怪我这样暗算你,我也是没法子了。”方如仪紧紧依偎在男人怀里,不顾他的挣扎,柔声安抚着他,“阿峁,不要挣扎反抗。那茶,我也喝了,只有你能帮我。”
“阿姊何必……”
章茆的意识已渐渐模糊,想要推开怀中的人,她却贴得愈发紧了,一双手轻轻捧起了他硬朗如刀的面庞,紧张又忐忑地将两瓣温软的唇贴在了他的面颊上。
章茆脑中尚余一丝清明,滚烫似火的双手忽紧紧钳住了她试图解他腰带的手腕,黑暗中的双眸燃着两点狠厉的光芒,压抑着体内腾腾而起的一团火。
不待方如仪反应过来,他已是单臂箍住了她的腰身,动作粗鲁地将人箍抱到了室内的架子床上。
月色透窗而入,朦胧了床上的一双人影。
“阿姊,你何以逼我至此?”章茆的声音隐隐带着些恨,“为我不愿娶你为妻,我受了阿母鞭笞之刑;又为赴阿铃相守之约,在雪地里跪了三天三夜。即使我落得个满身伤痕、双腿无法站立的下场,你们也不愿成全我们,绑着我与你行夫妻拜堂之礼。可即便这样,我也不曾恨过你;今夜,我却是恨你的。阿姊,我是真的恨你。若非你横插一脚,阿铃不会弃我而去。”
方如仪默然无言,听他言语已微微有些哽咽,万分怜爱地将人紧紧揽入了怀中。
她亲吻他的额角鬓发,却激得怀中的男人猛地抬手掐住了她纤细瘦弱的脖颈,那双猩红的眼里闪动着点点晶莹的泪光,还有燃烧着的炽热**。
方如仪并不惧怕他这副发狠的模样,任由那只掐着自己脖颈的手解开了她身上的衣衫。
她初次感受到他的怀抱,坚硬而宽厚,滚烫而炙热,能让她在他怀里化成一滩水。
他的吻是急躁而粗暴的,带着火一般的热度,却始终不肯沾染她的面颊唇舌。
她想看看他动情时的眉眼,他却一手大力扯碎了床帐,在她尚还惊诧疑惑之时,粗鲁地用这残破的床帐蒙住了她的双眼。
方如仪瞬间慌了神,惊恐唤:“阿峁……”
章茆恍若未闻,见她抬手欲解开双眼的束缚,便紧紧攥住了她纤细莹白的双腕,嗓音低哑含糊:“别动。”
方如仪瞬间被他这带着些许温柔的声调勾走了魂儿,转而抬臂缠住了他的脖颈。
她丈夫年轻蓬勃的身体是如此令她着迷,哪怕带着一股莽劲儿,也让她欣喜欢愉。
“阿姊,你满意么?”
风平浪静之时,她听见他在耳边如是问,声音又低又冷,好似带着几分嘲讽。
她却根本不在乎这些,她只知道,她与他,终于在这一夜圆房了。哪怕他恨她这样暗算了他,她也不后悔今夜的所作所为。
她会有他的孩子。
早间醒来时,章茆早已不见踪影,而这床榻之上却处处是两人昨夜欢爱过的痕迹。
***
闵氏早间的药都是章怀春亲历亲为的,她正吩咐秋香将熬制好的汤药给闵氏送去,却见从不踏足后厨的堂兄竟破天荒地来了这烟熏火燎的地方。
章茆似乎也未料到一早就在此撞见了她,惊诧之余,又有些欣喜,凑上前问:“妹妹这药是给郑兄的母亲煎熬的么?”
“是,”章怀春不咸不淡地应道,“阿兄怎会来此?”
章茆眸色深了深,因见这里人多口杂,便俯身在她耳边轻言:“妹妹能否帮我熬一份避子汤?”
闻言,章怀春陡然抬头望向他,见他硬朗英挺的眉宇间隐隐带着一股怨气,已察觉到了一丝端倪,故作不知地问:“这汤对服用之人的身子有害,许会落下无法根治的隐疾,阿兄要这汤做何用?”
章茆不懂女人身上的这些事,但他自来信任这个妹妹,听了她这番话惊疑不已:“真会落下隐疾么?我听说许多后院女子也会服用此汤,不也没事么?”
章怀春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淡淡道:“各人气血脏器各有差异,此之良药,彼之砒-霜。有人因风寒之症而一病不起至呜呼哀哉,也有人无需汤药扶持便能不治而愈,避子汤的服用,自然也是同样的道理。阿兄若不在乎那人的生死病痛,我可给你这汤药的方子,你自去药铺抓药煎熬。”
章茆纵使再恨方如仪用那样下作的手段暗算了自己,也不想糟蹋伤害她的身子;又想起昨晚那场泄恨似的床笫之事,他当时没有一丝怜香惜玉的心思,似乎是伤了她。
想到她素来便有经行腹痛症,他心底的那点恨意又被愧疚之情代替了。
“妹妹今日会去医馆吧?”他忽向章怀春请求道,“我今日得与萧侯相商量秀女的事,我怕是不得闲,妹妹能否替你阿嫂抓些温经补血的药托人送回来?”
章怀春笑道:“好啊。”又陡然想到了什么,正色道,“往年民间大选秀女,宫里都会派人下到各个郡县里监督考核,阿兄知晓今年宫里派了谁人来么?”
章茆摇头,因知晓她在意的是什么,安抚道:“妹妹不必忧心,乡县侯国的秀女考核只是初步考核,往年来的都只是宫里那些资历较浅的宦官,你的太后姨母应不会派心腹来此。”
章怀春却最是了解太后的性情和手段,为了给她和阿母施压,她不相信那位姨母会放过此次的选秀之机。
先暂停一周更新,好好打磨打磨情节,顺便多存点稿子。坑品有保证,绝不会坑哦,每本书都会认真写完的,相信我,么么哒(づ ̄ 3 ̄)づ
这场c戏其实是很有冲突张力的,就像两个角色间不能磨合的情感一样,但是不能通过,改得面目全非了,我已经尽力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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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枕上怨偶合欢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