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美瑶卿能染翰 第8章 绝望

林瑶卿的心稍稍落定一丝，但立刻又被更大的恐惧攫住——白染翰！她猛地转身，朝着来路狂奔回去！

刚跑回巷口，就听见一声尖锐的唿哨！紧接着是急促远去的脚步声！她冲进窄巷，眼前的景象让她如遭雷击！

白染翰背靠着斑驳的墙壁，勉强站立，但脸色惨白如纸，呼吸急促而紊乱。他右手紧握着滴血的匕首，脚下倒着一个“挑夫”，喉咙被精准割开，已然毙命。另一个则不见了踪影，地上留下一串带血的脚印，消失在巷子另一头。而白染翰的左侧肋下，原本包扎的地方，赫然插着一把淬毒的短镖！镖尾的羽毛还在微微颤动！

“染翰！”林瑶卿魂飞魄散，扑过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没……事……”白染翰想扯出一个笑容，却牵动了伤口，豆大的冷汗瞬间布满额头，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跑了一个……快……离开这里……他们……很快会……更多人……”他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神开始涣散，镖上的毒素发作极快！

林瑶卿的心沉到了谷底。她迅速拔掉毒镖（镖身带着倒刺，带出一小块血肉，疼得白染翰闷哼一声），看到伤口流出的血已变成紫黑色！又是剧毒！而且比上次的似乎更烈！

她强迫自己冷静，飞快地扫视四周。追兵随时会来，必须立刻找到安全的藏身之处处理伤口！她想起刚才跑过时，看到荒地后面有一片废弃的砖窑。

“撑住！”她咬牙，用尽全身力气架起白染翰沉重的身体，半拖半抱地朝着砖窑方向挪动。白染翰几乎完全失去了意识，身体越来越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苦的呻吟。

废弃砖窑里弥漫着尘土和霉味，光线昏暗。林瑶卿将白染翰小心地放在一堆相对干净的干草上。他的体温在迅速下降，嘴唇呈现出骇人的青紫色，脉搏微弱得几乎摸不到。

绝望再次袭来。梧桐花蕊已经用完了！赵嬷嬷的药粉对这种烈性神经毒素根本无效！她身上只剩下那包□□……难道……

不！绝不能放弃！

她猛地想起周老师给的那个包裹里，除了鸽信筒和胶片，似乎还有一小包用油纸仔细包着的东西！她颤抖着手翻找出来，打开油纸——里面是几片深褐色的、形状奇特的干枯叶片，散发着一种苦涩中带着奇异清凉的气息！

苦楝霜！

母亲笔记里记载过！这是一种极其罕见、毒性也极强的解毒草，本身就有剧毒，用量稍有差池就会致命！但它有一个特性——以毒攻毒，专门克制几种源自南洋的混合神经毒素！而陈博士（教授）和“夜枭”使用的毒，很可能就是这类！

周老师竟然连这个都准备了！他预见到了最坏的情况！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重新燃起，但风险也巨大到令人窒息！林瑶卿看着手中这几片小小的叶子，又看看白染翰濒死的脸色，手抖得厉害。没有精确的称量工具，没有中和的辅药，全凭经验和对药性的理解！错一点，就是亲手送他上路！

“染翰……”她俯身，在他冰凉的唇上印下一个带着泪水和决绝的吻，“信我一次……就像我信你那样……”

她不再犹豫。取出一片最小的苦楝霜叶，放入口中，用牙齿细细嚼碎。难以言喻的苦涩和强烈的麻痹感瞬间充斥口腔！她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将嚼碎的叶泥混合着仅有的一点清水，小心翼翼地敷在白染翰肋下和手臂的伤口上。然后，她又取了一丁点碎末，撬开他的牙关，用清水冲服下去。

做完这一切，她瘫坐在他身边，紧紧握住他冰冷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感受着他微弱的心跳。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只能祈祷母亲的笔记记载无误，祈祷白染翰足够顽强。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白染翰的身体开始出现剧烈的痉挛，皮肤下仿佛有无数小虫在蠕动，青紫色的血管狰狞地凸起！他痛苦地蜷缩起来，发出无意识的呻吟。

林瑶卿的心揪成一团，几乎要崩溃。这是毒素在对抗？还是……毒上加毒？

就在她快要绝望时，白染翰剧烈的痉挛奇迹般地开始减缓！他凸起的血管慢慢平复下去，骇人的青紫色从唇边和指尖开始一点点褪去，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深一些了？

林瑶卿颤抖着手指去探他的颈脉——虽然依旧微弱，但比刚才那若有若无的游丝，多了一丝可以捕捉的搏动！

苦楝霜起效了！以毒攻毒，硬生生从死神手里抢回了一线生机！

巨大的狂喜和虚脱感同时袭来，林瑶卿浑身脱力，几乎要晕厥过去。她靠着冰冷的砖窑墙壁，大口喘息，泪水无声地汹涌而下。这一次，是庆幸的泪水。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粗暴的呼喝声！追兵搜过来了！

林瑶卿瞬间警醒，抹去眼泪，将剩余的苦楝霜叶仔细收好。她看了看依旧昏迷但生命体征趋于稳定的白染翰，又看了看砖窑深处复杂的结构和堆积的废料。必须立刻转移，这里太容易被发现了！

她目光落在窑洞深处一个被坍塌砖石半掩的、黑黢黢的洞口——那似乎是通往更深处或者废弃矿道的入口？没有时间犹豫了！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白染翰一点点拖向那个洞口。洞口狭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她先将白染翰推了进去，自己也艰难地爬了进去。里面一片漆黑，弥漫着更浓重的土腥味和说不出的陈旧气息。她用身体挡住洞口，屏住呼吸。

追兵的脚步声和手电光在砖窑里晃动、翻找、咒骂。

“妈的，跑哪去了？”

“血迹到这儿就没了！”

“仔细搜！肯定在附近！那个男的受了重伤，跑不远！”

手电光柱几次扫过他们藏身的洞口，被坍塌的砖石和阴影遮挡，侥幸未被发现。林瑶卿的心跳如擂鼓，紧紧捂住嘴，生怕发出一丝声响。

许久，外面的喧嚣才渐渐远去。林瑶卿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无边的疲惫和伤口的疼痛瞬间将她淹没。她靠在冰冷的土壁上，身旁是昏迷不醒但呼吸尚存的白染翰，手中紧握着那支白玉簪和仅剩的苦楝霜叶。

黑暗的矿道深处，仿佛没有尽头。鸽信已发出，但前路依旧凶险万分。白染翰的伤势需要专业的救治和调养，菌种需要送达真正的“梧桐枝桠”手中。而“夜枭”的追杀，如同跗骨之蛆，随时可能再次降临。

在这绝望与希望交织的黑暗深处，林瑶卿轻轻握住了白染翰冰凉的手，将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

“染翰，”她对着无边的黑暗，也对着身边昏迷的爱人，低声却无比坚定地宣誓，“只要还有一口气……我们一定能走到‘梧桐树’下。” 她闭上眼睛，积蓄着力量，等待着下一次黎明的到来，或者……下一次战斗的号角。

上海滩的秋雨，带着黄浦江特有的咸腥气，淅淅沥沥地敲打着“和平饭店”巨大的玻璃窗。大厅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一场由中外医学界名流共同发起的、纪念“青鸾计划”先驱沈教授的学术酒会，正笼罩在一层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汹涌的帷幕之下。

林瑶卿挽着白染翰的手臂，步入这华美的囚笼。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墨绿色丝绒旗袍，发髻间斜插着那支温润的白玉簪，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留洋归国、继承父业”的林家小姐的矜持与哀思。白染翰则是一身挺括的深色西装，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肋下的伤口在合身的西装下隐隐作痛，但他身姿笔挺，眼神锐利如鹰隼，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全场。他扮演的角色是林瑶卿的未婚夫兼私人医生——一个完美的掩护。

他们此行，并非仅仅是缅怀。这里是“夜枭”精心布置的狩猎场，也是他们激活“梧桐树”网络、完成致命反杀的唯一舞台！鸽子带回的消息清晰而冷酷：“夜枭”首领“影枭”将亲自出席，目标直指林瑶卿和她手中的菌种。而“梧桐树”的力量，也已悄然潜伏在宾客之中，等待着那枚青铜书签与血脉的最终确认。

“林小姐，白医生，久仰。”一个穿着考究条纹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笑容和煦的中年男人端着香槟迎了上来，正是之前冒充“教授”的陈博士的上线——代号“百灵鸟”的日本特高课高级情报官，藤原信介。他身边跟着一位穿着和服、姿态温婉的年轻女子，藤原美智子，据说是一位研究东亚传统药理的学者。

“藤原先生。”林瑶卿微微颔首，目光平静无波，仿佛从未在卧龙山的陷阱里见过这张伪善的脸。白染翰则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

“沈教授是医学界的巨大损失，她的精神值得所有人铭记。”藤原信介语气真挚，目光却如探针般在林瑶卿脸上和发间的白玉簪上逡巡，“听闻林小姐继承了令堂的遗志，在细菌学研究上颇有建树？真是令人钦佩。”

“家母遗泽，不敢懈怠。”林瑶卿应对得体，心中却警铃大作。对方在试探！

寒暄间，林瑶卿敏锐地察觉到几道隐蔽却极具压迫感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来自角落阴影里沉默侍立的侍者，来自一位正与洋人谈笑风生的华商，甚至来自那位看似温婉的藤原美智子——她递来一杯果汁时，指尖划过林瑶卿的手背，冰冷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滑腻感，留下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茉莉香气。

林瑶卿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接过果汁。她知道，这是“夜枭”的标记，也是毒药的前奏！她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用藏在指缝间的微小银针（白染翰给她的）迅速在杯沿内侧刮了一下，一丝微不可查的粉末被刮下。她将果汁放在侍者的托盘上，巧妙地换了一杯。

白染翰的手悄然在她腰间按了一下，示意他注意到了那个侍者。他的目光与大厅另一端，一位正在弹奏钢琴、气质忧郁的年轻男子（代号“琴师”，是“梧桐树”的联络员之一）短暂交汇，对方微微颔首，指尖在琴键上划过一串低沉而特殊的音符，仿佛哀悼。

酒会进行到一半，主持人邀请林瑶卿上台，代表家属致辞。这是计划的关键一步！聚光灯打在她身上，无数目光聚焦。林瑶卿深吸一口气，缓步走上台。她手中没有讲稿，只有那枚冰冷的青铜书签，紧贴着她的掌心。

“感谢诸位对家母的缅怀。”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大厅，清亮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母亲一生致力于解开生命的奥秘，对抗疾病的侵袭。她常说，医者之志，在于守护生命的火种，无论它多么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