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听说了吗?最近临仙国的皇帝大开城门,欢迎各地异国游者、商人友好互通。据说四月初他们还会在皇都举办一场春日贡仙宴,各国使节和名门望族皆会前去!到时奇珍异宝齐聚一堂!能参加那场宴会的人可真是大饱眼福喽!”
“唉!真羡慕他们有钱人家,像我们这种兜里比脸还干净的,哪怕是去了临仙国,估计连皇都入场的资格都没有!”
回了客栈,傅雪怜坐着喝茶休息了一阵。旁桌客人吃完离去,门外恰好走进两个穿弟子服的年轻人。
“五师兄、七师弟!你们回来了!二师兄呢?他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扶提着急去迎接他的同门,傅雪怜淡定喝茶。
“二师兄去找大师兄了,子怀受了伤,所以我就先带他回来了。”
“七师弟你受伤了?!伤在哪里?!重吗?”
“六师兄我没事,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待会儿上点药就好了。”被搀扶的少年脸色勉强笑着,旁边扶他的家伙忽然使手劲朝他背上刷的一拍,但也没敢太用力,让子怀嗷的一叫躲开。
“还说没事呢?这么喜欢硬抗?”
“穆阳!”扶提赶紧搀过子怀,瞪着另一个家伙。
穆阳挽着胳膊,歪着脑袋:“穆阳、穆阳,天天穆阳,你比大师兄他们还喜欢管我!我是你五师兄!叫师兄!”
扶提现在压根不想理这个人,只对扶着的师弟道: “子怀,我去房里给你上药。”
“嗯。多谢六师兄。”
还以为观玉门弟子都像元道长和扶提那样温润儒雅,未想,这同门刚回来他们居然就吵了起来。
傅雪怜放下茶杯摇头,一道凛冽目光却是落在自己身上。
“这是谁?进来的时候便就看你们坐一起。”
扶提差点忘了傅兄还在场,于是他不得不回穆阳道:“这位是二师兄在外结识的傅兄。傅兄先前遇到妖鬼缠身,被二师兄救下带回客栈休息。穆阳你、五师兄你待人客气些,不要再像以前那样,做事毫无分寸。”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你师兄我做事什么时候没有分寸了?”穆阳撒开挽着的胳膊,不满反驳,“我若是做出出格的事!那一定是别人有问题!”
若是再这样你一句我一言的怼下去,肯定吵个没完。
扶提干脆无视穆阳,看向傅雪怜道:“傅兄,先暂且委屈一下你了,我和师弟待会儿就出来。”
“扶提!你这是什么意思?”
穆阳气得看向扶提。子怀脸上也满是尴尬的样子,不好劝他们。
不过既然扶提都这么安慰自己了,傅雪怜只好点头。
另外两人去了厢房上药。
穆阳带气地刷的往凳子上一坐,翘着腿。
傅雪怜好心倒一杯茶递到穆阳面前,没想到这小子竟格外警惕。
“傅兄可曾看过一种话本?”
“什么话本?”
桌上有店家炸的花生米,穆阳一把抓几个,抛进嘴里嘎嘣的嚼。
傅雪怜低眸整理自己的衣衫,严谨地让它不冒一丝褶皱。
“就是那种……”穆阳两只小臂撑在桌上,放大瞳光,倾着上半身意有所指看向傅雪怜,“白净书生在路边救下陌生美娇娘,结果发现她是妖孽要吃了自己……”
“道长何出此言?”傅雪怜说完想了一下,不打算就这么戳破穆阳,轻笑道,“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话本故事的后面,都是女妖发现自己爱上书生不舍得下手,最后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原来道长,爱好这口?”
“什么这口!”傅雪怜将问题抛给穆阳,穆阳着急解释,“这些情情爱爱都是姑娘家看的东西,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姑娘看的东西……”傅雪怜无奈摇头叹了口气,整理完衣袖抬眼看向穆阳,“那穆道长可知,最初写这些情情爱爱的是男子。而那些所谓红颜知己,都只不过是恶臭书生的意淫。”
“……!”
穆阳被傅雪怜的回答一时噎得无声,他躲闪着眼神,随后支支吾吾道:“那又如何!我又不是那种人!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在下当然清楚道长不是这种人。”傅雪怜见穆阳的表情实在难堪,稍稍替他找回点面子道,“方才也只是话虽如此,现实中姑娘们往往身不由己,比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类话本中也含有千金贵女违抗无法自己掌握的婚姻,与心爱书生私奔逃婚。往好的方面说,这个故事体现了女子敢于反抗的可贵精神,鼓励女子,正视自我。”
“你!……我在说妖怪的事!你给我扯到哪儿去了!”穆阳发现对方口齿比自己伶俐,好不生气。
如此,傅雪怜也不再兜兜绕绕,直言出穆阳的行为道:“在下长得是比常人好看一些,就算这位道长对我再无眼缘,不喜欢在下,道长也不必如此用所谓话本来含沙射影。”
“不是!这又跟你长得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你不会以为我是在嫉妒你的脸吧?”穆阳越说越激动。
傅雪怜兀自地盘弄袖口,不承认也没有否认。
见对方是个很会狡辩的家伙,自己早已落了他的话术陷阱,穆阳捋平情绪,赶紧支棱起来道:“其实傅兄误会了,我这哪里是含沙射影。只是我天生对某些东西的敏锐度异于常人。那些擅于隐藏的厉害妖鬼,就连修为颇高的老道士都不一定能发现。而我,仅仅凭着这里。”穆阳话说着,用并着的指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光凭这里我就能感觉出,在场,有谁不对劲。”
“哦?”傅雪怜刻意惊呼一声,“原来穆道长居然如此厉害。”
“我只是在就事论事。”
穆阳这种情况还真不能不信,世上确实存在六感超出常人的家伙。如此的话,也怪不得对方会怀疑自己。
傅雪怜垂眸。
穆阳此时像是抓住了他的把柄,在桌子上俯身凑近,一副劝傅雪怜最好安分的模样小声威胁道:“所以客栈里如果有什么,我劝他最好安分守己,否则……”
“五师兄,我们已经上好药了,你们在聊什么呢?”
另外一头的两人办完事,很快回到傅雪怜和穆阳身边。
穆阳将微倾的身子正回去,继续抓桌上的花生米,吃的嘴有点干,又一口闷掉傅雪怜给他倒的那杯茶,回子怀道:“没什么,就是聊些生平过往,听到了傅兄一些不得了的事。不过我就猜到这小子长得如此好看!肯定不止女子为他倾倒!”
穆阳这一番话瞬时引起客栈旁人注意,纷纷转头朝傅雪怜看去。
“啊……?”子怀略显惊愕的懵懂,愣愣瞧向傅雪怜,“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傅雪怜受着周围目光不语。跟他对峙的面前这家伙,看穿自己却不在同门面前直接戳穿,只是一味地刁难。
这是怕自己被揭皮激怒后,三人合力无法打过自己,又殃及四周无辜人吗。
“穆阳!”扶提气愤点名自己的师兄,“你又是这副模样!就不能改改德行吗?!”
“改不了!”穆阳吊儿郎当地翘腿抖着,别过脑袋伸长脖子朝另一边喊,“小二!花生米没了!再上一盘!顺便加壶酒!”
“好嘞!这就来客官!您稍等!”
“你!……”
这劝过多少回的脾性穆阳都不听,扶提不想再管他,赶紧朝傅雪怜弯腰拱手道:“傅兄,方才我五师兄若是同你说了冒犯的话,傅兄千万别往心里去,在下先向你赔不是!”
“六师兄……”
子怀左右无措。穆阳瞥了眼尽显示弱的扶提,闷了口小二拿来的酒,满是不屑。
“无碍。”傅雪怜起身拉起扶提,不是很在意道,“扶提道长不必如此担心你师兄他方才冒犯了我什么,我们只是说了几个笑话,聊些平常。更何况,在下是个很讲和气的人,敌没犯我,我自然不会做什么。”
“哼。”穆阳冷哼一声,他知道傅雪怜最后那句话是对自己讲的。
“所以说,傅兄没有生气?”扶提依旧保持着作揖姿势,不确定地又问了遍。
傅雪怜点头:“没有。在下反倒替你们很开心。二位有位好师兄。”
傅雪怜这句突如其来夸穆阳的话,让喝酒又吃花生的穆阳差点呛死。
子怀颇有同感,也说起穆阳的好话道:“傅兄说的没错。我们五师兄虽然嘴笨脾性冲,但其实他本性淳朴善良,胆大心细,以前走江湖的时候还有个名号呢。五师兄他,以前江湖人称……唔!”
还没等子怀把话说出口,他便被穆阳赶紧捂了嘴,惊了穆阳一身汗道:“我这一不留神你就差点给我老底兜出去!下次不许这样了!”
子怀一张嘴被穆阳的手摁得慌,他赶紧点点头,穆阳这才松手。
“不好意思傅兄,五师兄他不让说,那我便不说了。”
傅雪怜不甚在意:“既然是**,那就应该尊重**主人的看法。”
不过。
傅雪怜瞥眸。方才子怀就要说出穆阳的江湖称号时,扶提在一旁似乎担心着什么。容易引人深想。
小打小闹过去,背对着大门的傅雪怜身后陡然一阵生凉。
客栈里貌似进来了一位不得了的家伙。
“大师兄!你回来了!与你失联,我们还以为你遇到什么麻烦了!”
见到担心已久的面孔,身边的三人惊喜,个个朝客栈门口奔去。
傅雪怜听一个沉稳声音回复道:“我没事,先前只是被妖鬼设计,信了错误线索才会与你们走散。对了,我听你们二师兄说子怀受了伤,现在怎么样了?”
“多谢大师兄关心,六师兄已经帮我上过药,现在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这位是。”
终究是逃不过这一劫。傅雪怜既然敢想借这群道士办事,那么就必须得承受其中风险。
他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向客栈门口。夕阳里的大师兄个子要比几位师弟高出一截,长睫半掩着邃眸虽显温和,眼底却折出厉色,两种浮芒糅杂在一起,让人很难猜出他心里在想什么,看不见情绪,更难以捉摸。
傅雪怜被那位大师兄盯着,寸目不移。对方即使不露锋芒,气势却比其他三个傻乎乎的人要压迫的多,可谓难敌。
“哦,这位……”
“在下傅雪怜。”扶提刚想开口再次介绍,却猝不及防被打断,之后便见傅雪怜面不改色侃侃道:“从北方游历而来,路遇妖鬼缠身,虽略懂一些武功,但功力尚浅仍旧不敌。不过好在幸得元道长相助,保下一条小命。随后被道长安置于此间客栈稍作休养,而后,又有幸结识了其他三位道长,相处甚好。”
“呵。见到我大师兄你倒是全盘托出的挺快,怎么?害怕了?!”
穆阳在一旁讥笑,紧接着傅雪怜便听见严肃一声,“穆阳。”
这回穆阳没敢还嘴,因为叫他名字训他的,正是三人中间的那位大师兄。
“观玉门门规第五条是什么。”
大师兄问话,穆阳好些低头不敢张扬一丝,老老实实道:“弟子规第五条……对于普通百姓者,尤彼为妖邪鬼怪所残害之百姓,门下诸弟子皆宜友善而敬重之……于必要之时,当悉心眷顾照拂无所依傍及负伤之百姓,不可袖手旁观。愿诸弟子谨志之……”
穆阳小心翼翼背完门规,忽然又不乐意,“可是大师兄!那家伙他!……”
“既然记得门规,知道身为弟子该做什么。穆阳。”大师兄不给他狡辩的机会,“你身为师兄,在两位师弟面前不能以身作则反倒屡教不改,回门后自领责罚,将弟子规罚抄三百遍。”
“我!……”
穆阳还想再说什么,却是闭了口,像是怕待会儿大师兄罚的更重。
“大师兄,你回来的正好,傅兄刚好有重要消息同我们分享,事关四非。”
“四非!”
扶提话一出,穆阳和子怀顿时倏地竖起警惕,几人不可置信的目光齐刷刷射向傅雪怜。
傅雪怜表现倒淡:“在下先前听扶提道长讲过四非,有所了解。”接着又提醒,“不过各位,若是要细说四非的事,在这里恐怕不妥。”
他怎能如此淡定?子怀看着傅雪怜不紧不慢,心中起疑。但看其他师兄,皆无所表现。
“这位傅兄说的是。”站在三人间的大师兄上前一步,“重要的事自然应该在隐蔽的地方商讨。先前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在下温容,傅兄幸会。傅兄身体,可有哪里不适?”
“多谢温道长关心。目前尚无大碍。”傅雪怜礼貌朝温容欠了欠身,不再多言。
温容点头:“无碍甚好。那么傅兄这边请。”
*
几人来到谈事厢房入座,扶提道:“傅兄,你直接开口就好,无须忌讳。”
“嗯。”傅雪怜点过头,接着便道,“大概在前日,在下行至翠醒坡,南下遇见一座荒凉山城。眼见天黑,我便就在山城里的客栈住下。记得当时夜里睡不着,我坐在窗前发呆,正准备合窗熄灯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铜锣声响,三声后便灯满长街,众鬼夜行。其中有个坐在花驾上的家伙,戴着飞髯獠牙面具,众鬼皆称呼他为,‘三殿下’。”
听了傅雪怜的描述,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种种典型描述,真是四非。
“翠醒坡……”扶提念着地名,问,“想问傅兄,翠醒坡在何方向?如果要去那座山城探查的话,路程是否遥远?”
“不远。向北隔着一座山而已,来回大概一个时辰的路程。”
“这还不远?”
穆阳刚嫌远,未料温容当即起身抓起佩剑:“你们待在客栈里,我去去就回。”
“不是!大师兄!”穆阳惊诧,“我知道你很急,但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急?”
听了五师兄劝人的话,子怀不免摇头,重新劝大师兄:“大师兄,五师兄话的意思是,四非强大,况且天现在已经要黑了,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的安全,希望大师兄不要以身试险。”
扶提也上前阻拦:“子怀说的对,还望大师兄能够慎重考虑。”
温容能离开的路都被师弟们围得水泄不通,不得不停下重新思考。
傅雪怜见这位大师兄实在为难,便试着出手帮忙道:“都在关心你们要紧的大师兄,难道就没发现你们二师兄到现在还没回来吗?”
三人一齐看向傅雪怜,又互相对视,似是心中对二师兄有愧,抓耳又挠腮。
“对啊,二师兄怎么还没回来?该不会发生了什么?”子怀开始担心起元君生来。
穆阳却道:“哎呀!二师兄向来喜欢独来独往惯了!有时我们给他八卦传讯,他看见了都不愿回!”
“不行。”扶提皱着眉头,“现在我们就给二师兄传讯问一下情况。以防万一。”
说完,众人便看着扶提拿出八卦器,简单结印后开始对其说话:“二师兄你在哪儿?我和师兄师弟们都很担心你。”
传完要说的话,几人等着元君生回信。傅雪怜刚抿上一口水的功夫,八卦器便开始振动,对面居然这么快就回了消息。
“各位师弟,我是你们大师兄。”
三人一听八卦器里传来的是大师兄的声音,顿时回头。
然而大师兄早已从旁边窗户逃得无影无踪,他们只好继续听温容传来的话道:“二师弟先前与我交接过,没有危险,他现在应该又像以前一样独自探寻去了,所以诸位无需担心。同样,诸位也无需担心我,身为大师兄我自有分寸。”
穆阳有些炸毛:“我们居然被大师兄给骗了!”
“唉。”傅雪怜摇头,“鱼和兄长,不可兼得。”
*
等温容再回来时,已是深夜。
三个师弟着急忙慌地上前询问情况。
温容难为地应付着,“大家不必如此担心,我没事。”
几人重新进入商讨的厢房里坐下,温容休息喝了一口茶,将自己路上的情况说明道:“我去山城里查看过了,没遇见四非,但有意外发现。”
“是何发现?”众人着急地问。
温容掏出一块包起来的手帕,打开之后,里面是几片花瓣,上面沾着血,带着几分邪气。
众人一惊:“这该不会是……四非的血?!”
温容道:“不确定。我们先前尚未搜集过四非的血,是不是他的,仍有待验证。”
是不是四非的血傅雪怜不愿去想。但瞧见这几片花瓣,不由得让傅雪怜心中一紧。
这几片花瓣的模样,傅雪怜无论如何都记得。那个疯子用傅雪怜的冰剑穿向他自己的胸膛时,傅雪怜可是震撼了好一会儿,从没见过如此疯又莫名其妙的家伙。
本以为那幻境循环中的东西皆是虚假,没想到观玉门的人这一趟回来,竟能搜寻到如此之物。
而傅雪怜之所以紧张,皆因他当时受了伤,怕就怕这花瓣之上,也沾了他的血迹,若是被面前的几个人查出来,那便糟了。
“这、不对吧……”子怀疑惑一声,众人纷纷注意过去。
“四非这么强大,按照傅兄的说法,鬼游街是他的主场,那妖孽又怎会受伤?”
“这确实是个疑点。”温容道,接着便自然而然把目光投向傅雪怜,“傅兄当时在场,可知晓其中原因?”
傅雪怜一时哑口不言,缄默了几秒。他想到一个理由,虽然荒谬,但还是讲了出来,“我也不大清楚。看到鬼游街时,在下其实也怕的慌,没敢观望太久。不过当时确实有漫天花瓣飘洒,至于那花瓣上的血迹……如果硬要说是四非的话,可能是那家伙坐在花驾上削苹果,不小心,伤到了手。”
“噗!伤到手?!”穆阳顿时忍不住笑出声,“四非坐在百鬼仰望的高座上削苹果!然后还削到手了?!光想想这场面就好笑!哈哈哈哈!”
穆阳觉得好笑,可其他人并不觉得,师兄师弟看穆阳的样子好像看着一个傻子,让穆阳不得不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很明显,傅雪怜编的理由并没有说服大家,反而他像讲了一个冷笑话,并且只有讨厌自己的穆阳觉得好笑的笑了出来。
场子有些冷,夜已经太深。
见思考的事情一直没有头绪,温容道:“事情先暂且这样,夜已深,大家还是回去早点休息为好。
众人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