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浅晴相信路行云不会利用身份查亲戚朋友,因为对方是个非常在意**的人。这种在意不仅是针对她自己,也表现在对他人的行为上,就比如:钟浅晴有时窝在路行云怀里发微信,对方会刻意避免目光落在她的手机屏幕上。
所以钟浅晴认为,路行云不会无缘无故地查陈曦寒背景。
“表哥的事故不简单,对吗?”她感到浑身发热,因为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路行云面对对方的质疑,强行收回眼泪。“舅舅是怎么说的?”她哽咽道。
“舅舅说表哥被小混混打劫,遭遇了枪击。”
陈然倒是没说谎。“就是这样。”
“小行,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路行云张了张嘴,很犹豫。
“好了,我知道了。”钟浅晴松开她,无助地搓手指。“这是巧合么?”她小声低喃,“先是爸爸去世了,然后是表哥成为植物人……最后……”她抬起头,看着有些忧伤,“最后是你受重伤。”
“小浅,有些事现在还不好说。”
“不要再用这些话搪塞我了。不该我知道的事,我不打听。但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亲人一个个的受伤害。我想我有知情权。”
“我向你保证,不会再有人受伤害了。再给我点时间好吗?”
“要多久?”
“很快。”
“很快是多久?我可以相信你吗?”
话音刚落,路行云的眼底闪过一道复杂的光。她感受到了瞬间的失望。她讨厌不被信任的感觉,她以为这种不信任不会再出现在她和钟浅晴之间了。
“小行,你可能误解我的意思了。”钟浅晴见对方沮丧的沉默了,知道是刚刚的质疑戳中了对方内心最脆弱的地方。“我是担心。”
“能不能相信我。”路行云低着头,像是在自言自语。“请你相信我。”
她发现自从成为一名秘密工作者后,她每天都在做一件事——博取他人的信任,让别人相信她说的话,并对她坦诚相待。时至今日,很多人都愿意相信她,唯独周围的人会怀疑她,比如:钟浅晴和她的上司。
“这就是骗子的报应吧。”她自顾自地侧躺在床上,背对钟浅晴。“我活该。”
“不是的,你别这么说。”钟浅晴慌忙说道,“小行,是我不该问。”她很懊恼,明知道路行云可能背负着秘密,她还质疑她。“你别生气。”
“没生气。”
“对不起,是我让你失望了。”
“没有。”
“我相信你。”
“……”
“我们是一家人啊,小行。”
“是啊,是一家人啊。”既然是一家人,为什么要质疑呢?路行云又想哭了,她把脸埋进了床单里。
钟浅晴见状,不顾一切地将她拉起来,并且生拉硬拽到书房。
“大晚上的来书房干嘛?”对方将她按在了椅子上。
“还记得去年生日,你送我的第五样礼物吗?”
“啊?”大哭过后,又遭遇信任打击,路行云的脑袋很懵。“礼物?”她眨了眨眼睛,慢慢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了。“怎么忽然想起它来了?”
“不是忽然,是一直想着来的。”钟浅晴认真说道,“我本打算找一个正式的时间将第五样礼物找出来。但是算了,正式不如合适,现在就很合适。”
“合适?”
“是啊。我们给过彼此确定的承诺就应该相信彼此。小行,刚刚是我不好,有事没事的就质疑你。但我也想为自己说一句话。”她靠向书柜,眼底的光非常真诚,“我的很多质疑是源于不放心。自从得知你的工作性质后,这种不放心就变得更为严重了。你可以说是PTSD在作祟,但我知道即使我没这个病,我也不放心。你是我爱的人,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
她转身面向书柜,视线落在几本大辞典上。她相信,那样差点丢失的东西就在辞典后面等她。
逃避了很久的日子忽然到来,路行云有点紧张,她做了一次吞咽动作。辞典后面的东西曾经是她的梦魇,她曾想将梦魇沉在尼斯湖下。只是,她往返尼斯湖多次,最终没能成功。内心的矛盾让她备受折磨,有几页日记记录了那两天的心情。事后再看时,日记中的内容仍让她感到心有余悸,因为她差点彻底毁掉二人间的承诺。于是有一天,她把那几页日记撕掉了。
大辞典被钟浅晴依次取出,宝藏空间里的东西也得以重见天日。当最后一本笨重的辞典被拿下来时,一个小红盒子出现在二人的眼前。
钟浅晴满意地笑了,那是一个确信的笑容。她笑着咬了咬嘴唇,眼底尽是藏不住的欣喜。“小行,能替我拿出来吗?”
“嗯。”路行云顺从地站了起来,活生生的像一个被控制的提线木偶。
“能帮我打开吗?”
她打开小红盒子。六年前的那枚求婚戒指,正安静地看着她们。
“能帮我戴上吗?”
她牵起钟浅晴的左手,将戒指推到对方的指根。
尘封已久的钻石终于回到了主人的身边。它没有被黑暗吞噬,而是战胜了黑暗。在这个夜晚,它牢牢地箍在主人的中指上,用耀眼夺目的光芒向世人宣布着它的坚毅和永恒。
“小浅,我会尽快结束这一切的。”回到卧室后,路行云躺在床上平静地说道,“然后我会告别这份工作,咱们结婚。”
钟浅晴握了握对方的手,如往常那样看向天花板。她不想再问什么了,一切交给路行云就好。
“这是一个承诺。”
她扭头,做出承诺的路行云正笑着看她。那是她熟悉的笑容,阳光又自信。她摸了摸中指上的戒指,再也按捺不住失而复得的雀跃之情,翻身覆在对方的身上,热情地吻了上去。
这是一个没有前奏就异常激烈的热吻,预示着今晚注定不眠。
……
翌日上午,路行云和钟浅晴带陈曦寒回了路奶奶家。不止路奶奶高兴,整个路家都因小老外的到场变得欣喜若狂。大部分时间,寒寒就像个小佛爷似的被路奶奶搂在怀里,其他人都围在这一老一小的身边,说着寒寒似懂非懂的普通话。
不仅如此,今天路行天和叶青雨也分别带了男女朋友回家。一时间,首都西边不大的老屋内人声鼎沸,充满了欢声笑语。
“你还觉得自己家倒霉吗?”下午回胡同的路上,路行云一边开车一边调侃,“别看我家孙子辈的有三个,可谁也没生孩子呢。恭喜老陈家率先取得‘四世同堂’这个成就。”
“寒寒,咱们一共收了八个红包。”钟浅晴陪陈曦寒坐在后排,没空理路行云。她将所有红包都放进一个纸袋子里。“收好哦,回去让奶奶帮你存起来。”
寒寒乖巧地点了点头,揪了揪手腕上的红绳,上面有个小金坠,形状是只小兔子。这是王雪一大早跑遍四九城,临时给她买的礼物。
“姑姑,你手上那个亮闪闪的是钻石吗?”
“对呀,好看吧。”
“是路姑姑送你的新年礼物吗?”
“是,但不是新年礼物……”
“可昨天还没有呐。”
小孩儿的观察力挺敏锐啊。路行云打了一个转向灯,右拐。“这是我和你姑姑的定情信物,以前只是没戴,我也有一个。”
“什么是定情信物?”
“就是有关爱情的承诺。不过这可不好解释,要等你以后亲自去感受。”
“好吧。”寒寒摇了摇脑袋遗憾地说道。
“对了,寒寒,你过生日了吗?”马上就要进胡同了,路行云轻踩刹车,放慢车速。胡同的路不好走,车里有孩子,她开得格外小心。“我记得你是冬天出生的。”
“过啦。”
“寒寒是2012年1月8日出生的。”钟浅晴附和道,“腊月十五。”
这样啊……路行云若有所思地沉默了。没过多久到地方了,她贴着四合院的墙边将车停好。
“来,牵手手。”
下车后,钟浅晴和路行云将寒寒夹在中间。三人一路走,一路玩着人力秋千。眼见快到钟姥姥家了,寒寒忽然松开双手,朝前跑去。“爷爷奶奶。”陈然夫妇站在门口,寒寒一头扑进了奶奶的怀里。
“舅舅舅妈过年好。”路行云笑着看向二人。她说了几句吉祥话,随着二人进到院子里。路姥姥路姥爷此时也在钟姥姥家,她按顺序给几人拜了年,才得空坐在沙发上休息。这期间,陈然盯向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猎物,肆无忌惮且危险。
他是装都不想装了么,路行云接过钟浅晴剥的砂糖橘,暗自心想。
好在陈然在饭桌上没有向路行云发难,至少在其他人面前仍然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另外,他对钟浅晴表现出了格外的关照,不停地招呼对方吃菜,还帮对方挡酒,令钟浅晴感到受宠若惊。
饭后,路行云陪钟姥姥聊天时,意料之中的声音出现了。
“小行,咱俩聊聊。”陈然没看她,而是朝钟姥姥露出一个讨好般的笑容。“妈,打扰你们了,我有点财务上的问题想咨询小行。”稍后,他对表情诧异的陈孑母女也做出了同样的解释。
两人走出院子,上了陈然的车。
“舅……”
“嘘。”陈然让她别说话。他从车的前排储物箱内拿出一个金属探测器,“抱歉了,小行,把你的几部手机都拿出来。”
路行云照做并且交出了身上的其他金属物品,包括随身携带的多功能军刀。陈然仔细检查一番后,将全部物品装进一个屏蔽箱,最后放到后备箱里。
“舅舅,你这是做什么?”
“都配合完了还问,小行,你可真沉得住气啊。”陈然坐到前排,路行云坐在后排。
“我不如舅舅。”
“哦?”
“我的朋友已经告诉我了,你和钟叔叔的去世有关系。安忍无亲,我可做不到。”
“证据呢?”
“他们早晚会找到的。”
“是你们,不是他们。”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而且我很好奇,你想和我单独聊什么?”
“小行啊,你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我是万万没想到,你会走这样一条路。是谁带你走的这条路?”路行云从未见过这般严肃的陈然,后视镜里的那双眼睛甚至带着杀气。“女孩子家家的,做什么不好,非要当间谍。”
女孩子怎么了。场合原因,路行云暂时忍下这口闷气。“我更听不懂了。”
“你没必要和我装。要知道,你能活到现在还要谢谢我呢。”
“……”
“如果不是我,你就要客死中东了。”
陈然不像在说假话,路行云感到有点热,心跳变快了。她记得死亡降临的感觉,库房的那些画面仍历历在目。“有人要杀我?那一男一女是你派来救我的?那他们为什么要折磨我?”
陈然闷笑了一声,没有直接回答。“你啊,是不是以为什么事都是可以商量的?”他用轻蔑的眼神看向后视镜,仿佛在看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孩。“人们在面对绊脚石的时候会和它商量吗?有的人会绕道,但有的人会把它踩碎,这样才能一劳永逸,即使它只是无辜的躺在那里。”
“我碍谁事了?”
“你说呢?你们不是已经把他抓起来了吗?”
路行云听明白了,是赵一百要杀她。按陈然的意思,对方是为了保护她才引诱她回国的,然后再绑架她。
“小行,你不承认身份也没关系。据我所知,你的组织并没有因为你身负重伤就信任你。我真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为不相信自己的人卖命,值吗?”
这句话戳中了路行云内心的痛处,她深吸一口气。陈然看向后视镜,似乎察觉到了她表情上的变化。
“他们不给功臣实质性的奖励,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处分她。这公平吗?小行,我听说你被停职了。”
陈然怎么什么都知道。他和系统里的鬼到底是什么关系……另外,自由间谍是陈然派来控制路行云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保她一条命。这与路行云当初的想法并不完全相同,但共同点是陈然认识自由间谍。
路行云皱着眉,用脚轻轻蹭着脚垫,一个大胆的想法慢慢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这个想法曾经出现过,现在变得尤为真实。
他们似乎一起陷入思考,谁也没说话。车内的气氛如同车外的温度,冰冷刺骨。
“收手吧。”
“收手吧。”
短暂的安静后,他们同时看向后视镜,不约而同地说出了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