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离最是 第460章 按钮

坐上去公司的车，行驶在川流不息的城市中，看见忙忙碌碌的人，路行云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这座城市里的大部分人都在为了生活而奔波。他们想过放弃吗？可能有，可能没有，又或许有些人的生命中压根不存在“放弃”这个选项。

她一路沉默，到公司后坐在车里给冯羽打了一个电话。电话中，她为自己刚刚的态度向对方表达了歉意，只是她并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

她庆幸自己的生命中有“放弃”这个按钮，给冯羽打电话的目的只是为了能够体面的按下按钮。她知道按下按钮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但她去意已决。

“对不起，冯羽，我能做的就这么多。麻烦你向上级转述我的请求，我也会以书面形式提交请求，我等你们的答复。”

电话的另一端，冯羽默默地听完路行云的请求，内心五味杂陈。她不想失去这个搭档，但也能听出路行云言辞里的决绝。她很清楚，她留不住这个搭档了。最后，她说了一句“知道了”，便挂断了电话。

与冯羽结束通话后的路行云，在车里独自坐了一会儿。对于这份工作而言，她认为自己做到尽职尽责了。若说唯一的遗憾，那就是对不起冯羽。对方还不知道秦阳也已萌生退意，等到那时，昔日团结一心的四人小组将只剩下冯羽一人。

留下的人是最难过的吧，就像目睹亲人离世的家属，孤独却又无可奈何。

为了平复心情，她无所事事的玩了会儿手机，期间回了几条钟浅晴的消息。对方无非是在问“她在哪”、“几点回家”、“何时出发去S市”，并嘱咐她身体没有完全恢复就不要瞎跑。

爱人的关心让她觉得放弃什么都是值得的。稍后，她在车里整理了一下头部绷带，并简单化了个淡妆。下车时，她的气色明显好多了，至少看上去淡然又自信。

“小行总好……你……”

“小行总……”

“这是……”

前往路知远办公室的路上，不少员工见到她后停下脚步，流露出关切的目光。路知远早就和管理层打过招呼——路行云出了事故，但无大碍。所以面对欲言又止的员工，她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习惯性地笑了笑。

“我听你妈说了，你要转到S市的医院，联系好了吗？”路知远见她来了，赶忙让她坐到沙发上，并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联系好了，赵雍闿帮我安排了一家私立医院。”

“赵总？你主动找的他？”

“对。”路行云双手握着热水杯。她的身体还有点虚弱，慢慢说道，“小浅为我请假多日，也没有给赵总一个合理的解释。现在好了，他知道是我出事了，便不会对小浅有看法了。”

“这是为什么？”

“我帮过他。”

路行云没有说太多，路知远也就没有多问。

“我想着正好借这件事，给他一个还人情的机会。”

“嗯。”路知远点点头，露出一个欣慰的表情，“虽然你不喜欢他，但如此一来，你们之间的共赢关系将越来越稳定。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我们不仅要学会和三观一致的人相处，也要学会和三观不同的人相处。不愧是我的女儿啊。”

“您这话听着像是在夸自己。”

“哈哈哈，是这个意思。”

路行云被路知远逗得直咳嗽，对方赶忙坐到她身边，给她捋了捋后背。

“爸，我一会儿处理完工作，回家看看老妈，然后就要去S市了。我想春节再回来，您放心，我不会耽误工作的。若有需要我出面的场合，您和我说，我会尽量赶回来。”

话音刚落，路知远摆摆手。“不用。我是这么想的，你就踏踏实实在南方待到春节。集团在南方有工厂，等你病好了去看看，替爸爸去参加南方子公司的年会。”

“也成，是个好主意。”

“平时没事就多陪陪小浅，那孩子很让人心疼。”

“嗯，是。”

“不知道你妈说过没有，不能去医院看你的那几日，小浅每天都是一副彷徨失措的样子，时不时的还会大哭。她满心都是你，还为你熬梨汤，做面条。你妈会给她发你在医院的照片，只有那时，那孩子的脸上才会出现笑容。”

“做面条？那不是您……”路行云有些惊讶，呆愣住了。

“你妈说你想吃面条汤，小浅便学了面条汤的做法。”

“原来是小浅……”她喃喃自语道，不知不觉又红了眼眶，“爸，我知道了。”

“怎么还要哭了呢？”

“爸，我觉得自己对不起小浅。不瞒您说，我怀疑小浅……”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说道，“PTSD犯了。”

路知远用沉默确认了路行云的想法。

“都是我不好。”她没忍住在父亲面前哭了出来，不停地用手擦着眼睛，“明明知道她得了这个病，是个爱担心的人，还选择了这样一份工作。我太自私了，太自以为是了。”她不断地重复着五个字——都是我不好。

路知远本打算劝劝路行云，只是放弃了。他有他的私心。路行云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作为一名父亲，他不希望女儿继续从事这样危险的工作了。

他静静地等待女儿止住眼泪，很是心疼。不过他有心理准备，大劫之后的这段日子，无论对于路行云还是钟浅晴，或是其他家人，都将是一段艰难的日子。

晚点儿，路行云告别路知远，与母公司的财务及法务人员开了一个会，并在需要亲笔签名的文件上签了字。傍晚左右，她回到路家见到钟浅晴，和王雪一起吃了晚饭。

“路上慢点开。”饭后，王雪站在路家院内千叮咛万嘱咐。

此时，小潘正在一辆黑色商务车附近忙活，旁边帮忙的是路行云的两位海外保镖，他们今天刚刚赶到。王雪给路行云买了很多水果和北方特产，商务车的后备箱本来就不大，现在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妈，您放心吧，有我照顾小行呢。”钟浅晴抱着小白熊晕晕站在门口。她在犹豫要不要带晕晕一起回S市。等路行云病好了，对方肯定要工作的，搞不好又要去哪里出差。她怕自己在对方出差的时候做噩梦。

“带着吧。”路行云站到她身边，看出了她的犹豫。“但你可能用不上它，毕竟我在呢。”

她咬了咬嘴唇。“小行，你是不是知道了……”

“PTSD？”路行云扭头，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

她点头。

“知道了，但我不觉得这是个事儿。你能好一次，就能好第二次。更何况，让你犯病的始作俑者是我，我不折腾就好了。”

“嚯，你也知道你折腾。”王雪猛地接了一句话茬。她的心思都在装车上，没有听见姐妹二人前面的对话。“差点给自己折腾没了。”

“哎呀，妈。”路行云紧张地看了一眼钟浅晴，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笑了。“诶？看来你的病情不是很严重啊？”

“我也在积极治疗呢。你不在的时候，我每天都给方医生打电话。”

“哈哈哈，知道自己有病。”

“你还笑。”钟浅晴气不过，用小白熊轻轻打了路行云一下。“哎，我这是什么命啊。算啦，就让晕晕留在妈家吧，等春节我再来接它回家。”

“嗯，这样最好，反正我会帮你治好PTSD的。”

“借您吉言。”

“走吧，咱们。”路行云伸了一个懒腰，“再不走，我妈就要给咱们安排随行车辆了，商务车都要变成货车了。”

“到了S市听小浅的话，痊愈之前不要瞎跑。”临出大门，王雪对着车窗大声嘱咐道，“有事给家里打电话。”

“知道啦，妈，再见。”

“好哒，妈，再见。”

车辆缓缓驶出别墅大门。同一时间，路行云的私人手机振了，是冯羽。

【小行，你今天确定要离开B市吗？】

路行云：【正准备走。】

冯羽：【那你别坐飞机和火车。】

路行云扑哧一笑，内心对冯羽充满了感激。

路行云：【嗯，我们开车去S市。我的脑袋还打着绷带，也没法坐公共交通，身边还有小浅呢。】

冯羽：【这倒是。】

路行云：【我是不是给你带来麻烦了？】

冯羽：【还好吧……习惯了。一个你，一个秦队，哪个也不是省心的人。估计过两天会有人去S市找你，别说咱俩今天在医院见过。到时你就说，收到我通知的时候，你已经出发了。】

路行云：【……】

冯羽：【请务必听话。故意放走你和过失放走你，孰轻孰重，你懂。】

路行云：【对不起。】

冯羽：【没关系，要是真觉得对不起就别放弃这份工作。】

路行云：【那我只能更对不起你了。】

冯羽：【啊！你的良心被初一吃了嘛，郁闷emoji.】

路行云：【哈哈哈，我可以向你保证一件事。若有朝一日你也不干了，你就来路氏集团，我们公司永远为你留个位置。】

冯羽：【谢谢了。但我不会不干的，我还要努力挣肩上的小花呢。不说了，我要去开会了。】

路行云：【又加班？】

冯羽：【是啊，一百年没休息过了。】

“你这又笑又叹气的干嘛呢？是哪个小狐狸精让你又爱又恨啊？”

“哈哈哈”，路行云放下手机，将对方揽进怀中，“是我的同事。”

“同事？哪边的同……呀！”钟浅晴夸张地捂住嘴，“我不该问。”

路行云笑得更厉害了，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车里坐着其他人，她们没有继续这个话题。B市到S市全程要开十几个小时，不出意外的话，她们第二天上午才会到。与昨晚不同，这一晚是钟浅晴窝在路行云的怀里睡着了。她睡得很安心，即使车辆飞驰在高速公路上。

虽然要离职了，但在上级批复之前，路行云还是要站好最后一班岗。她一手揽着钟浅晴，一手打开电脑登录安全系统。不出所料，就在一分钟前，冯羽给她下达了不许离开B市的命令。

难为搭档了。从大学开始，冯羽职业生涯做的所有出格的事可能都是为了她。她一边谴责自己，一边又查看了系统内的通知和公告，并无什么异样。

接着，她登录一个与加密货币有关的网站，查看实时价格，顺便给默罕默德发了消息。既然不让她再参与“钟强”案了，那她也就没必要再持有加密货币了。出于本意，她并不喜欢这种风险性很强的投资项目。

十几分钟后，她收到了默罕默德的回复。对方先是说了一大堆想念她的废话，最后才说到正题。令她感到意外的是，这个被地下钱庄抢了不少生意的中东人，给她的收购价格并不高。默罕默德直言不讳地告诉她，最近他收购了一大笔加密货币，手中有的是资本。

路行云：【你从哪里收购的啊？】

默罕默德：【虽然是线下交易，但这可是加密货币，我不能告诉你卖家的信息。不过你若是肯来见我，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路行云：【那算了吧，我知道了也没用】

默罕默德：【Come on, Lu, 酒杯emoji.】

路行云：【拜拜emoji.】

默罕默德：【别，等等。你的加密货币还卖吗？价格可以谈，我最喜欢和你们国家的人谈生意了，尤其是你。】

路行云：【不卖了，再见emoji.】

默罕默德：【大哭emoji.】

“咯咯咯”，路行云的笑声差点惊动钟浅晴，对方在睡梦中使劲掐了一下她的大腿，疼得她心脏像被千万根针扎了一样。车里还睡着其他人，她倒吸一口凉气，忍着没叫。

她恨恨地看了一眼熟睡的女人，随后又将目光落在与默罕默德的聊天记录上。还最喜欢和你们国家的人做生意呢……可不是吐槽地下钱庄抢他生意的时候了……她摇摇头打算关掉电脑，就是这时，一个想法从脑海中闪过。

不是吧，她为自己的推测感到兴奋，立刻给冯羽发了消息。

【我好像知道陈然为什么控制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