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干嘛?”
“说是旅行。”
“旅行找你干嘛?”
“明知故问。”
“哈哈哈”,路行云和秦阳相视大笑,声音有点大,惊动了十米开外的其他客人。他们向对方表达了歉意,转而看向对方。
“鱼儿要上钩了。”
秦阳答了一句“是”,垂下视线。
“怎么了?老师。”
“小行,有个点我很在意。”他思考了一会儿,抬起头,“高工还没有被停职呢。”
秦阳的话让路行云愣住了。冯羽六月中旬和她说的也是高工即将被停职,她在系统中没有收到对方已经被停职的通知。这就有点奇怪了。
赵一百到D酋长国是为了与第三方进行技术买卖交易,对方的支付方式是加密货币。然后,他会通过地下钱庄和旅行社将加密货币兑换成黄金和现金,再转移到国内。秦阳所持有的投资公司是洗钱流程的最后一步,他会以投资的方式(拍电影或利用证券市场)将黑钱变成干净钱。
“哪来的技术?”路行云问出了秦阳的心中所想。“难道高工……”
“不,我不这么认为。”秦阳摇摇头,“调查小组去年接触过他了。若是AI技术出现在黑市上,那么第一个被怀疑的人就是他。他是个聪明人,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那赵一百此行不会与技术买卖无关吧?”
“不会。你刚入职那会儿,我和小方就说过技术的买家来自中东。你在黑市上碰到的买家也来自中东落后地区。若非是技术交易这么大的事,我实在想不出赵一百亲自出马的原因。”
有道理。路行云长吐一口气,靠向座椅靠背。这时,服务员上菜了。对方将羊腿饭、蔬菜沙拉和无糖可乐放到她的面前,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与西方国家用刀叉吃饭不同,路行云右手边放着的餐具组合是叉子和勺子。她拿起叉勺将软糯的羊腿肉撕开,与盘中的米饭和鹰嘴豆泥搅拌在一起,吃了一口,味道不错。只不过她满脑子都是“钟强”案,暂时没心思表达对美食的赞赏。
吃到第三口时,她忽然抬起头,用餐巾擦了擦嘴。“所以……有人知道高工即将被停职了,对吗?”
“Correct for 10 points. ”
“Pounds be better.”
“哈哈哈”,秦阳笑出声音,紧张的氛围稍显轻松些了。“高工停职后,他的助理将暂代他的位置。有人将这件事告诉了赵一百,于是他行动了。”
“这人是谁啊?”路行云喝了一口无糖可乐,“听上去怎么都像是有内鬼呢。若是我没记错的话,高工被故意停职的事只有你、我、冯羽和调查小组知道吧。”她顿了顿,“哦,还有纪委。但我不认为是这些人走漏了消息。不然赵一百就不是启动交易了,而是该逃之夭夭了。”
“对。”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就是有人知道咱们要查高工,却不知道这是对高工采取的保护措施。那么这样的人只能来自高层。”
“不一定就是高层。谁被查了,谁落马了,咱们的安全系统可是都能看见。另外,这事和纪委没关系,他们没几个人知道这事。他们的上下结构和咱们不同,一条线上的要么全知道,要么不知道。”
“那就是咱们的鬼。”
“没错。”秦阳盘子里的龙虾只剩壳了,“别忘了,这个鬼之前出现过一次。”
路行云心头一紧,胃不由得抽搐了一下。有个陌生女人曾拿着她的数字代号找过她。调查小组查过陌生女人的来历,是个游走在国际间的自由间谍。她有多国护照,不专属于某个组织,给钱就办事。当时,内鬼委托使馆工作人员查代号背后的人,使馆工作人员找到了这位间谍。
那件事发生的一年后,当值使馆工作人员被调回国,并在几个月后被纪委以“收入来源不明”带走了,目前正在某个监狱里服刑。可惜的是,他不知道联系他的内鬼是谁,对方是与他匿名联系的。至于那位自由间谍,她仍行走于国际间。不是不能抓她,而是各个利益方不想抓她。她游走在黑与白之间,牵制着各方利益,各方需要这样的人存在。
到底是谁啊?路行云皱着眉看秦阳,对方眉毛比她拧得还紧。不怕警队出庸人,就怕警队出坏人,他们深谙这个道理。
“首先,这位内鬼一定在职……”路行云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但她紧接着又说了第二句。“权限级别和您是一样的。”
秦阳听得很认真,似乎不在意对方所言是否有意义。事实上,他也不觉得路行云在说废话,很多秘密都藏在“众所周知”四个字之下。在职且与他级别差不多的资深特工人员不多。那个年代缺人,他知道大概的数量,只是不清楚一个个代号背后的脸是谁。想必,那个内鬼和他有一样的好奇。
“算了。抓内鬼不是咱们的首要任务,更何况这次内鬼还帮了忙。”秦阳说了句大实话,“等赵一百到案了,咱们就知道是谁了。”
“但愿吧。”路行云向后一靠。面前的蔬菜沙拉剩了很多,但她吃饱了,并没有再拿起叉勺的**。
她有时会想,现在的权限结构确实可以很好的保护她的身份。但同样的,它也可以保护内部背叛者的身份。而且,若有一天知晓她身份的人出了意外,那她是不是就真的成孤独行者了。只要她不亮出能证明身份的证件,就不会有人知道她是一名秘密工作者。
要是冯羽和秦阳都出事了,干脆就不干了,直接隐退。她不是没动过这样的心思,只是,她更希望的是那二人平安。
“今天就聊到这儿吧,咱们随时保持联系。”秦阳抬手向服务员示意买单,“啊,对了,你的接头口令能不能换个模式,每年都是‘日’字旁的,就不怕被别人猜出来。”
“今年不是啊,你不会是内鬼吧?”路行云抬着眼皮看他,“话说回来,我还真没和你交换过口令呢。”
“‘Sunrise’小姐,你这不是‘日’字旁吗?”
“哈哈哈,你也没好到哪去啊,‘兵马俑’先生。”
两人笑着离开了行政酒廊。秦阳不住酒店,他在2015年的时候买了海边带院子的小别墅,离路行云的酒店不远。不仅如此,路行云还知道他买了一艘小艇,就停在不远处的码头。他偶尔会一个人出海,说是去海钓。
“钟强”案早点结束吧,老师也就可以解脱了。路行云将秦阳送到了酒店门口,她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内心深处感到一丝苦涩。老师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啊。
她抬起头,在酒店门口的豪车队里感受这个城市的气息。王子塔就在她的身后,沿着海岸线向远方望去,她还能看见那个众人皆知的帆船酒店。豪华、时尚、奢靡、火热,D酋长国就像一颗被太阳烘烤过的金色砂砾,在阿拉伯半岛上闪耀。
回到房间后,路行云打开行李箱。钟浅晴怕她孤独,给她带了随身的毛绒玩具——金色的小豹子钱钱。
是个贴心的未婚妻呢,她感到哭笑不得。但同时,她抱紧了小豹子,并在十几分钟后抱着它安然入眠。
……
次日,路行云造访了集团在D酋长国的销售公司,地点在机场附近的自由区。在同事们的努力下,这个规模不大的销售公司一切看上去井然有序,欣欣向荣。
由于天气太热,她今天穿了浅色的连衣裙,到公司后先在前台坐了一会儿。短短一个上午,出入公司的客户至少来自五个以上的国家,耳边充斥着各种味道的英语。
这下可以和董事会交待了。下午,路行云随便找了一间会客厅,翻看起公司总经理给她的订单汇总。总经理是她的同胞,三十岁左右的男性,个子不高,留着干净的职业短发。对方今天穿的很正式,白色衬衫配黑色西装裤,打了深蓝色的领带。
“我发现公司里的南亚人很多,比咱们国人还多。”她一边看,一边和对方聊着不相干的话题。
“对,很多南亚人在这边务工。受过教育的做白领,没受过教育的当劳工。您别去……”总经理说了几个地方,“这些地方算是当地的贫民窟,很乱。”
“啊?”路行云抬起头,有点惊讶,“这里有贫民窟?”她看对方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是的,还有劳工营。”
更诡异了,她难以置信地耷拉了一下脑袋。
“哈哈,您别不信。我见过一个劳工营,他们是统一管理,大巴接送上下班,基本没有什么自由可言。”
“在哪啊?”
“我知道的那个在高速公路的沙漠旁。您只要去……”他又说了一个地名,“路上就能看见。孤零零的坐落在那里,没有标识,但一眼就能识别出它的不同,凄凉没有温度。”
“哦。”路行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想想也是,人都会有不堪的一面,更何况花花世界了。她将订单汇总还给了总经理,然后看向对方的眼睛。“你在公司工作多久了?”
“快八年了,我一毕业就进咱们B市的工厂了。”
“你原来是工人?”
“是的。”面对路行云的疑问,总经理不由自主地坐直,向她详尽地介绍了自己的履历。
他不知道的是,路行云只是在试探他是否诚实。对方在决定成立销售公司时就看过他的档案,他是路行云钦点的。路行云在董事会面前给出的理由很简单:他是从基层做起的老员工,了解公司的大部分产品。
“我知道咱们公司的主要产品要对外出口,所以自学了英语。”路行云一直对销售人员的嘴保持怀疑,但这位总经理的自我介绍没有任何夸大之处,和档案基本一致。“没想到公司真的给了我外派的机会,我很感谢……”
路行云抬了抬手。“谢谢的话就不必说了,这是你应得的,与我和路总没关系。”她站起身,笑着看向对方,“过几天我要去见咱们公司的担保人,你和我一起。”
“好的,听您安排。”
待总经理走后,忙碌了一个上午的她终于有时间喘口气。她掏出手机发现,四个小时的时差好像不足以让她收获钟浅晴的满屏轰炸。事实是,两人自早上聊了一会儿后,钟浅晴就消失了。
【老婆老婆老婆,收工没有?我刚刚知道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直到中东时间下午四点多,她才收到了钟浅晴的回复。
钟浅晴:【刚收工。什么事呀?满脸问号的兔子.gif】
路行云:【这边好像有劳工营。】
钟浅晴:【啊?】
路行云见钟浅晴没明白,便给对方仔细的解释了一番。
钟浅晴:【妈呀,好可怕,你可看好你的护照吧,别被人掳走了。】
路行云:【那倒不至于。让我搬砖创造的价值给远不如让我驰骋商海。】
钟浅晴:【你最厉害.gif】
路行云:【哈哈哈,当然是我最厉害了。】
钟浅晴:【啧,这妙不可言的情商。】
路行云:【啊?】
钟浅晴:【没事,嘻嘻。你身边有保镖吗?】
路行云:【有啊,我把爱丁堡的两个保镖调来了。我明天打算去当地有名的金街逛逛,听说一整条街都是卖金子的。】
钟浅晴:【啊,我也想去,一定有很漂亮的金饰,可怜巴巴的兔子.gif】
路行云:【你抽空找我来,我带你去。】
钟浅晴:【可我现在就想买。】
路行云:【那您的意思是?】
钟浅晴:【嘻嘻,吞金兽变身.gi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