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离最是 第327章 眼前人

任性归任性，钟浅晴还是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将羊毛挂毯送给了她的舅舅。

陈然吃过年夜饭后着急离开，带着挂毯走有点麻烦，他本想委婉的将这份厚礼留在胡同。

但是，钟浅晴和她的舅舅说：“这是小行送给您的，她感谢您让我们认识到烟花的美丽。我也很感谢您，这两年首都的天空灰蒙蒙的，逢年过节再也不见美丽的烟花，但是儿时在院子里放烟花的场景却历历在目。这些美好的场景已经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烟花寓意希望，您曾经送给我们希望，我长大了，也想把希望送给您。”

钟浅晴注意到当她说这番话时，一向不着五六、嘻嘻哈哈的舅舅红了眼眶。然而，她没注意到的是对方的双手紧紧地攥起了拳头。

“舅舅，您从小疼我，可是您很忙，我能孝敬您的机会也不多。现在，小行替我做了这件事，所以，您就收下吧。等她回来，我们一起请您吃饭。”

“好，谢谢我的大外甥女，也替我谢谢小行。”

当时，陈然露出一个温厚的微笑，小心翼翼地将挂毯抱到车上。临走前，他通过后视镜看见了钟浅晴朝他告别时甜美的微笑，那双曾经被开水烫伤的手不由得握紧了方向盘。

昨天、今天、明天，故人、眼前人，他该如何选择。

车辆缓缓驶出胡同小巷，只听一声爆竹响，不知又是谁家的小孩在偷偷放炮。张灯结彩，万家灯火，一年又一年。各家电视传来倒计时的声音，太平盛世的钟声准时敲响。没有烟花的夜晚虽是寂静，却难掩人们心中的锣鼓喧天与火烛银花。那是人们对生活的期待，是不一样的盛世繁华。

“Happy Chinese new year！”

“Thanks, mate!”钟浅晴大笑着用一个夸张的语气回应了八千公里外路行云海外同学的问候。此时是当地时间大年三十的晚上十一点半，东八区时间早上七点半，大年初一。

路行云爱丁堡的家里热闹非常，十几位来自全球各地的同学挤在四十多平米的小公寓里开春节派对。钟浅晴立起了她的“兔子耳朵”，试图从杂七杂八的语言环境中剥离出汉语和英语。

“啊啊啊啊，大明星，我收到你的签名照啦。”

……

“真人好漂亮，宝宝，我是你的铁粉，资深太阳花！”

……

“老婆，看我，老婆。”

“嘶……”路行云笑着瞪了一眼她的华人同学，老婆是你们叫的么……喜欢也不能当着正主的面叫啊。她拿着手机和所有人打了一声招呼，躲到卧室将门关上。

“哈哈哈，宝贝，你们那里好热闹，我好喜欢。”

“是，这还是已经收敛了，刚刚被楼下邻居投诉了。”

“啊？”

“没办法，这边只有咱们和K国人过春节。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就是一个普通的日子。好在明天是周日，邻居不上班。警察和他们了解情况后，表示理解，让我们尽量小点儿声。”

“那还行，没有特别为难你们。”钟浅晴将手机支在梳妆台的一旁，开始化妆。“你给他们做的饭？”

“对啊，我算是知道国外的宫保鸡丁为什么是甜的了。今天不是来了很多外国同学么，所以我做饭的时候只放了芝麻粒大小的辣椒。结果，他们竟然说太辣了。”

“哈哈哈，不至于吧。”

“至于，他们还说自己已经算是能吃辣椒的了。后来，我只好给菜里又加了三大少糖，这下他们可满意了，说不愧是传闻中的美食，集体给了五星好评。”

“哈哈哈，难为你了。”

“诶？老婆，你这是在我家啊？”路行云眨了眨眼，她忽然反应过来钟浅晴背后的环境有点眼熟。“你不是在姥姥家守岁吗？”

“是啊，但我一早就过来了。姥姥家没化妆品，我正好在你家化妆，一会儿和干爸干妈一起去奶奶家。”去路奶奶家拜年，妆容清淡点即可。钟浅晴的动作很快，三下两下就差口红了。

“嘻嘻。”

“你傻乐什么呢？”

“没事。”路行云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用我给你新买的口红，我记得……”

“你别记得了。你买的口红在我家呢，口红等会再说。”钟浅晴起身举着手机向卧室外走去，“我要先去给干爸干妈做早饭……诶？初一，乖。”她摸了摸跪坐在地上的初一，一人一狗轻声下楼。

“嘻嘻。”

“你又傻乐什么呢？”

“没有啦。”路行云不知道如何表达此时的心情，她想了想，“老婆，我感到特别的踏实。”

“啊？”

“呃……就是我人在国外，有别人在照顾我的父母，这感觉特别踏实。”

“什么别人？”钟浅晴笑着走进厨房，“我是你老婆，这是我应该做的。”她打开冰箱门，心中默默盘算着，路知远两个，她和王雪各一个，初一一个。嗯，没错，她拿了五个鸡蛋出来，然后将鸡蛋放进蒸蛋器。“好啦，宝贝，我都听见门外有人叫你啦，快去和同学玩吧。”

“不想挂嘛。”

“那你别挂，就开着视频，我陪你……”她一边举着手机，一边又去冰箱里拿了牛奶。脑袋里想着做早饭的流程，心里想着路行云。同时，她的眼睛也很忙，看完手机看微波炉，完全没注意身后的脚步声。

“小浅。”

“叮——”

牛奶热好了。一心二用，她只听见了微波炉的声音。“小行，听话，去客厅陪同学，我不挂视频。”

“不要。”

“宝、啊！”钟浅晴的手机掉到了地上。“干、干妈。”

她回头看见王雪站在厨房门口，脸上堆满灿烂的笑容，如一号大街两侧的绚丽花坛。

“我叫你来着，你没听见。”王雪看向地面的手机，笑道，“还不捡手机，有人叫你呢。”

“啊、是是是，干妈早上好。”钟浅晴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这大过年的，差点出柜了。“那个小行……呃……干妈来了。”

“听出来啦。”路行云倒是一点不慌，反而很兴奋。“妈——”

钟浅晴见状赶忙走到王雪面前，举着手机，画面里路行云的笑容如花坛里的花朵，满是甜蜜和幸福。

“你俩这大清早的就视频啊？”

“对啊，妈，一会儿小浅不是要和你们去奶奶家嘛，我交代两句。”

“哟，你还交代两句？人小浅那么忙都知道春节回家，你呢？”

“又来了，老外又不过春节，我不放假嘛。再说了，我也日理万机的……”

“行了、行了，你和你爸一个样，就趁一张嘴。”王雪揽住钟浅晴，“还好我们小浅在，比你强多了。”

“是，这我承认。所以你和我爸要对小浅好一点，别亏待了咱们家的小棉袄。”

“干妈对我可好了，你快省省心吧。”钟浅晴的心跳逐渐恢复平稳，她撒娇似地将脑袋靠在王雪肩上，笑道，“小行，你快去和同学玩吧，我们要吃早饭了。”

王雪在场，不能说甜言蜜语了，路行云便没有再坚持。钟浅晴挂断视频后，鸡蛋也蒸好了。她将鸡蛋和烤好的面包片拿到餐厅，并给每人倒了一杯牛奶。

“你和小行天天视频吗？”问话的是王雪。

“呃。”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钟浅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要不要撒谎呢。眼见着，她的脸红成了院子里挂的大红灯笼。“有时是。”

“啊？有时天天视频？”

“呃，是有时视频，也不是天天。”她在桌底不停地搓手，“这不有时差么。”

王雪将钟浅晴的表现全都看在眼里，心里不禁觉得好笑，干女儿是害羞了。她不动声色地拿起一片面包，在上面抹了钟浅晴喜欢的草莓酱，递到对方面前。“来，吃吧。咱不等你干爸，他昨天喝多了，估计还得再睡会儿。”

“谢谢干妈。”钟浅晴不敢抬头，红着脸接过面包，一口咬下去半片，差点噎着。

“小行不怎么给我们打电话，视频就更少，一个月最多一次。”

“啊？”

“嗯，好在她会和你干爸沟通公司的事，不然我们都不知道这孩子在那边过的怎么样。不过，送我们的礼物倒是往家里寄了不少。”

“是，她其实很惦记家人的。您放心吧，她过的挺好的。”

“是吗？”

钟浅晴“嗯嗯”了两声。“她到那边后胖了三五斤呢，而且一直没减下去。她说她不减了，只有这样的体格子在打球的时候才能不被老外欺负。”说话间，她的盘子里又多了一个包好的鸡蛋。“谢谢干妈，而且我没看出来她胖了，她的个头在那里呢。”

“嗯，我看着也还行。学习呢？她有和你聊学业的事吗？”

“聊了。”她乖巧地点点头，“说是有很多小论文要写，而且她早就开始准备大论文了。她的英语很好，我听她和外国同学聊天，很流利，也听不出口音。”这时她想起什么，“哦对了，她还和外国同学学了一两句小语种。”

“这么厉害呢？”

“是呀，我觉得她很厉害。她说，拉丁语系是欧洲部分国家语言的祖宗，英语虽与之无关却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欧洲各国的语言多有相似之处。嗯……就比如：卫生间一词，英语是toilet，法语是toilettes。不仅长得差不多，发音也相似。”

说着，钟浅晴便念出了这两个单词。王雪看着干女儿认真的模样，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看样子两人的关系很稳定并且在共同进步。

“您还想听小行别的事么？”说到爱的人，钟浅晴的话匣子打开了。“我知道好多，都可以告诉您。”只是，她的声音很小，听上去有点害羞。“您是不是想小行了？”

“当然啦。我虽然老叨叨小行，但她是我的女儿，我很想她。其实我知道她是怕我叨叨她，才不愿意给家里打电话的。”

“不是的，您误会她了。”

“我误会她了吗？”

“嗯。”钟浅晴用力地点点头，“她说她很想你们，每次给你们打完电话心里都不好受，会特别想家。您没发现么？她每次和您通过电话后都会去给您和干爸买礼物。她说，她没办法在你们跟前尽孝，这是她的遗憾。”

王雪挑了挑眉，端起面前的牛奶喝了一口，眼底似是有些酸胀。

“所以您别怪她，她有她的难处。这不、这不咱家还有我呢嘛，我、我……”豁出去了，“我替她尽孝，哦不，我替她照顾您和干爸。你们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找我。”

“哈哈哈，你这傻孩子。”

“哎呀，您和小行怎么都说我傻呀。我不傻，我照顾您和干爸是应该的。我和小行一起长大，您和干爸对我这么好，我、我……”再豁一次，“我也算半个路家人了。”

“哈哈哈”，王雪的脸上笑开了花，她坐到钟浅晴身边将她的干女儿揽在怀里。“什么半个，你就是我们路家人。回头你妈要是不乐意，我去和她说。你这个女儿，我们要定了。”

“啊？”

“就是字面意思。”

“路家人？”

“对。从今往后，谁也别想从我们路家抢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