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你。”
路行云正躺在校外家里的床上,她最近没有回宿舍。一是腿脚不利索,爬不了梯子;二是钟浅晴的“啃老”能力比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五斗橱等家具源源不断地被送货上门。
在“钟小太阳”的努力下,C市这个空荡荡的家渐渐温暖起来。
“想我怎么不给我发消息啊——”钟浅晴拉个长音,挂在虹虹身上不老实,五脊六兽地翻来翻去。
“说话要凭良心的啊,你看看我发了多少消息给你,你后来都不回我。”
“搬家嘛,总之是你不对。”
“什么、什么就我不对了。”路行云笑出声。“胡搅蛮缠。”
“那你亲我一下,我就原谅你。”
“钟浅晴。”
“干嘛?”
“你有在听我说话嘛?怎么就不对了呀,然后就原谅了?”
“听了啊,抗议无效。亲不亲?”
“亲亲亲,我又不吃亏。Mua!”路行云连续“Mua”了好几个,听到对方没动静,察觉到她的情绪可能不对劲。“怎么了,宝贝?”
“……”
“宝贝?”
“等我会儿。”手机对面的声音有些颤抖。
钟浅晴只觉身心有种说不上来的疲惫,她将电话挂断,崩溃一触即发。
她以为写完日记,抒发完情感,调整好心情就可以安稳的度过搬家的这一天。但她听到路行云声音的那一刻,深埋在内心深处的负面情绪再也藏不住。此时,她只想卸下伪装,释放这些情绪。
她抱着虹虹哭了一会儿,听到手机在持续震动。
她做了一次深呼吸。
“宝贝。”路行云看到视频对面的她红着眼睛明显哭过。“是不是累了?”
“嗯,很累。要学习,要搬家,要收拾房子,马上还要进组,还要跑宣传。”
钟浅晴说着眼泪又要掉下来了,赶忙把手机屏幕朝向天花板。她用手不停地抹着眼泪,可眼泪越来越多,直到再也止不住,她哭出了声音。
“小浅。”
“你别说话。”路行云越说话她越想哭。“我为什么要这么累呀,好烦。”
路行云不说话了,她安静的在视频另一边陪她,哪怕只看到了钟浅晴新家的天花板。她理解女朋友此时的心情,钟浅晴正在和她释放负面情绪。她的太阳持续发光发热太久,该休息休息了。
“你也不在我身边。”钟浅晴哭的委屈。“你真讨厌,都赖你。”
“嗯,赖我。”
“不陪我就算了,还把我招哭了,不喜欢你。”
“嗯嗯,那我补偿你?”
“不用!你别说话!”
“……”
“……今天搬家,我一点儿没难过……全赖你……”她一边抽泣一边开始自顾自地倾诉。“我还有点不舍来着……我爱那个家属院,爱那个家,爱那里的人……爱爸爸妈妈……爱你……”
她哭的喘不上气。“……不……我讨厌你,你老招我……我本来不喜欢哭的,都是你,老让我哭,赖你……”
路行云:“嗯嗯,对,我不好。”
“能不能别说话。”钟浅晴拿起手机,看着摄像头,眼泪汪汪委屈巴巴的。“我把你送我的礼物全部打包带回来了,没丢也没坏,保护的好好的……周桐姐姐的海报也贴到新家了……妈妈……妈妈搬家的时候哭了……赖你……”
她有点语无伦次。“我也想哭来着……忍着……忍着没哭……都赖你。”
路行云向后捋了下头发没说话。
“你怎么不生气……真的很讨厌……我这么发脾气,你都不生气……”钟浅晴换了只手举手机。“孩子们已经在床头陪我了,你看,我已经摆好了……它们很乖,你呢……讨厌你……”
路行云看着哭的一塌糊涂的钟浅晴,心里很是心疼,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她默默地等候,听着各种埋怨的话,直到钟浅晴的情绪渐渐恢复平稳。
几分钟后。
“……”轮到钟浅晴不说话了,她红着脸蔫蔫儿地看着对话框里的路行云。刚刚好像有点丢人。
“哭好啦?”
“嗯……”
“你说你,随谁不好,随姐姐。”路行云嘻嘻哈哈地叹口气。
“什么意思啊?”钟浅晴一副没好气的样子,哭成这样了,路行云还嬉皮笑脸。
“我压力大的时候也哭。你还记得高三咱俩吵架那次嘛?我不仅哭还自虐,绕着小广场跑了不知道多少圈。这么看你聪明点儿,至少对自己还不错。”
“啊……真的么……”
“对啊,把老头老太太都跑回家了,人家以为我神经病呢……那天还下雨,就差对着天喊‘冷酷无情’了。”
路行云见视频对面的她抿着嘴,眼角弯了一下。
“还有,以前没告诉过你们。我其实特别在乎学习成绩,特别怕输,所以只要没考好就会把自己关房间里大哭。这个事,你干妈都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你现在知道了呀,所以我说你随我嘛。而且,你比我强。”
“什么意思?”钟浅晴哭的脑袋有点懵,她擦了擦鼻涕。
“没那么要面子。”
“听不懂。”
“能在爱的人面前哭出来啊,而且肆无忌惮。”
“你说我不要脸?”她想把鼻涕纸扔她脸上。
“嗯?我没这意思啊。”路行云笑出声。“是我太要脸。”
“不对,你肯定是在骂我。”
“真没有,怎么曲解别人意思呢……我说的是字面意思。”
“你还笑、还笑,烦人。”钟浅晴也没忍住,嘴角上扬。最后那点躲在心灵角落的负面情绪被路行云轻轻一扫,干净了,她的心情明朗起来。
“哟,笑啦?”
钟浅晴吸溜着鼻子,毫无形象地倒向床的一侧,对着镜头傻笑。“我知道你在哄我。”
“哄是真的,话也是真的。不过,宝贝,咱们好歹是个小有名气的演员,粉丝无数。现在鼻涕哈拉的像个邋遢大王,我这要是截屏发到网上去,呵!太阳花的天得塌了。”
“哈哈,烦死了。什么叫小有名气,我是小明星呢。再说,黑红也是红,不怕。”
“不怕?你就不怕太阳花摇身一变成后羿了啊。”
“哈哈哈,路行云,你怎么这么多话。”钟浅晴的太阳雨释放完了,她换了个姿态坐好,把手机举到面前,调好距离。“谢谢。”
“谢谢收下啦,谁让咱们是彼此的垃圾桶。”
“嗯。你贴近点儿。”
“啊?”
“脸离手机镜头近点儿。”
路行云把脸贴近。
很快,她听到一声清脆的“Mua”。
紧接着,来不及反应,钟浅晴轻柔的声音便再次击中她的心窝。
“姐姐,我爱你。”
路行云很久没有站在窗前看月亮了。这一晚,她挂掉视频后在窗前伫立很久。
她的脑海里只有一张刚哭过的笑脸以及一个名字——钟浅晴。
……
“小路同学?”
“小路同学?”
“小路同学?”
“啊?”路行云第二天一直沉浸在“姐姐,我爱你”五个字里,什么课都没听下去。“怎么了?”
“许老师眯着眼看你半天了,要把你当**案例了。”宫娣悄声道。
“哦哦。”路行云抬起头,不好意思地冲许老师笑笑。
“我们法医在执行案件的时候,不只围绕着尸体,也要了解案情的一般情况,比如:案发时间。同时,我们还要结合现场情况进行判断。”
许老师的目光从路行云身上移开,扫向全班。“之后,我们要进行尸体检验,按衣着,尸表、尸表附着物、解剖等顺序依次进行。这个顺序不能乱。”
此话一出,班里同学知道是考点,全在疯狂做笔记。许老师看同学们记得差不多了才继续并提问:“尸表检查先是看一般状态,然后是尸体现象。有哪位同学记得上个学期讲过的尸体现象吗?”
许老师问完后把视线落在路行云身上。他记得上个学期开学,他问过对方这个问题,当时这孩子的表情不对劲。
路行云会意,象征性地举了举手便站起来。“肌肉松弛……”
许老师:“啊,你只要告诉我们检查内容有什么就好。”
“早期的话检查尸温、尸斑、尸僵、自溶现象,晚期检查**和白骨化程度,还要注意尸体被长期保存的可能。”
“非常好,坐。除此之外,我们还要检查全身各部,由上至下。”看来这孩子已经没事了,回答问题的状态自然淡定。头发也长了,不再是小马尾,好像还谈恋爱了,是不是上次旁听的那个浅什么的女演员。
许老师边讲课边盘算。
他很喜欢路行云,是老师喜爱弟子的那种喜欢。虽然路行云并不是刑事侦查专业的,但这个孩子在法医学上的理解能力要强于很多刑院的学生。如果他早点认识路行云,他一定会劝路行云学医。
“好了,这节课就到这里。下节课是无名尸和碎尸检查,你们最好回去看一下,做好心理准备。”
“这个做好心理准备让我很慌张。”下课后,宫娣罕见的把拿出来的零食又放回包里。“感觉下节课的PPT会很有冲击力。”
“我都麻了……”路行云实话实说,就算现在天上掉下个尸体在她面前,她也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
这一切要归功于许老师。
这位老师私下给爱徒发了不少课件,是医学领域的法医学课件。路行云偶尔会看看,大篇文字的中间总是冷不丁的插几张尸体图片。路行云觉得她现在只要看见尸体表情,就能猜到大概的死亡原因。
“啊?碎尸!”夜聊时间,钟浅晴坐在卧室的飘窗上和路行云视频。
窗外风景很好,是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森林公园。即便是晚上,园内也不显冷清和寂寞。在点点灯光的陪衬下,夜晚的公园如一张淡墨色的画卷,给人带来宁静安逸的祥和感。
“有意思吧?”
“你从哪看出来有意思?”钟浅晴张着嘴,碎尸案有没有意思她不清楚,这个女人的喜好是真有意思。
“嗯……通过DNA……”
“啊啊,行了,别说了。”她是不怕鬼了,但也不想在浪漫的夜晚听这些。
“钟浅晴。”
“怎么?”
“你变了。”
“我怎么变了?”钟浅晴见路行云红着脸一副撒娇小女人的姿态,笑出声。
“你昨天还说爱我,今天就不愿意听我分享有意思的事情了。”路行云随手抱了个枕头挡住半张脸,怎么脸有点发烫呢。
“哈哈哈哈,宝贝,你把枕头放下。”
“不放。”
“我看不见你脸了——”
“不放,除非你再说一遍昨晚上的话。带‘我爱你’三个字的那个话。”路行云把枕头往上挪了挪,只露出两只眼睛。
“我爱你?”
“不不不不,要五个字一起说。”
“小行,我爱你?”钟浅晴心里觉得好笑,嘴角咧成夏天里的一沿西瓜。
“哎呀,不是。”路行云用枕头挡住整张脸。一秒后,露出个角来。“另外五个字的。”
“我不。”
“为什么?”她一着急,枕头一扔,整张脸都露了出来,满面通红,像日落时分的火烧云。
钟浅晴见路行云又害羞又着急,再次笑出声。她调皮地歪了歪脑袋,眼底的湖水深而透彻。
她眨了下眼睛,水面泛起涟漪,水波发出声音,轻盈柔和。
“姐姐,别急。很快了。”
“快?”
“嗯。等十八岁那天,我会当面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