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塞斯的谎言 第31章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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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阿塔纳塞城里的雨一下就接连下了半个多月。

今日，烦人的雨终于稍作停歇，给人以喘//息的机会，但天空依旧阴沉。阿莱德出门走在街上时，雨后微凉的风裹挟着泥土的腥味扑面而来。

这样恰到好处的凉爽使阿塔纳塞的居民们对雨天的抱怨稍稍少了些，因为工作而忙碌得晕头转向、昏昏沉沉的人们在清风拂过后精神为之一振，连带着工作效率也有所提高。然而这样凉爽的风能给普通人带来心情上的愉悦，却唤不醒一个酒鬼。

当酒鬼摇摇晃晃好不容易找准酒馆的大门，走到街道上时，明亮的天色让他的眼睛不适应地眯起，他立刻咒骂了几句。

清晨于他人而言，是一日的开始，但对喝得醉醺醺的酒鬼而言，却是某种狂欢的结束。他满身酒气，东歪西倒地走着，极少有人愿意从酒鬼身边路过，不仅是因为那远远就能嗅见的酒臭味，更是因为酒鬼双眼赤红，一边走着，一边嘴里还要吐出一些不干不净的污言秽语。

这样的人，只要不是傻子，大多数人都能察觉到其身上所携带的危险性。

远离威胁，是人的本性。

酒鬼像往常一样，畅通无阻、大摇大摆地从街道上走过，他本该就这么回到家，直至他的身影没入一条小巷。

这是一条阴暗的巷子。尽管是在白天，巷子里依旧没什么光线，巷子两边的房屋耸立着，投下一片阴影，而在房屋的底部，是一连片滑腻的青苔。这是一条几乎没什么人会经过的巷子，然而酒鬼抬起头时，惺忪的醉眼却瞧见不远处伫立着一道背影。

背影沉默着，看身型，他应该是一个矮小的男人。

由于男人堵住了酒鬼的去路，酒鬼立刻大声骂骂咧咧起来，他已经习惯了没人敢于招惹他的“特殊待遇”，并因此洋洋得意。

酒鬼以为自己的破口大骂会让那人吓一跳，然后诚惶诚恐地为他让路，然而，无论酒鬼如何唾骂，背对着酒鬼的男人都没有动，也许是认为自己的权威被挑衅了，有也许是因为喝了一夜的酒此刻头正晕着，酒鬼骂了几句后忽而火冒三丈，他捏起拳头，朝那人快步而去。

凑近时，酒鬼隐约察觉到男人的身体在小幅度地颤抖着，酒鬼以为这是男人对他的惧怕，他心中得意，面上的神色却依旧怒气冲冲。然而就在酒鬼的拳头即将落下时，一道银光却于小巷中亮起，身体颤抖的男人终于转过身，他的眼珠竟比酒鬼还要赤红。

锋利的刀刃刺入酒鬼的小臂，酒鬼顿时大叫起来，他仓惶欲跑，但他就连血液也即将变成酒水的身体显然并不支持他那么做，他跌倒在地，而拿刀的男人又一刀刺入了他的身体中。

“杀人啦！救命、救命——”酒鬼酒仿佛终于醒了，他凄厉地哀嚎着，却没有等到任何来拯救他的人。

于是酒鬼不得不哀声连连向眼前的男人求饶，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男人的沉默，尽管男人拿刀的手不断地颤抖着，但他依旧在酒鬼充满恐惧的目光中，一刀又一刀地往下落，他明明能直接要了酒鬼的性命，但他却没那么做，仿佛在杀了酒鬼之前，他要先让酒鬼饱尝痛苦的滋味。

男人对酒鬼的恨比海还深。

鲜血溅了一地。于是酒鬼就如男人所愿，不甘地睁大了眼睛，就这么痛苦地咽了气。

确认酒鬼死了之后，男人先是怔愣，随后他手里的刀“啪”地一下滑落在地，男人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他瘫软在酒鬼的尸体旁，哼哧哼哧地喘着气，男人眼眶里的血丝越发鲜明，他眨眼，豆大的泪珠竟从他眼中不断滚落出来，他一边哭，一边嘴角的弧度却又诡异地咧到最大。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像是终于从大喜大悲的漩涡中抽离，他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瞧着自己满手的鲜血，他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恰好此时有脚步声于远处传来，惊骇之下，男人脑子一片空白，他飞快抓起地上的刀，从尸体旁“唰”地一下站起，竟就这么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巷子。

尸体就这么被弃置在地上。

阿莱德和谢利·加西亚赶到时，恰好撞见了这惨烈的一幕。

短暂的怔愣过后，阿莱德立刻反应过来，他神情凝重，手握住腰间的匕首，对谢利·加西亚说：“老爷，我去追……”

说着，阿莱德便要匆匆快步追上逃跑的男人。

然而，这时，一只手却从他背后伸出，以极快的速度制止了他。阿莱德话还没说完，就被捂住嘴，拉回了墙后。

谢利·加西亚示意阿莱德暂且先噤声，阿莱德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

又过了一小会。

寂静的小巷中竟出现了第二道身影！

在这个有些“特殊”的日子里，这条鲜少有人路过的小巷竟迎来了不少“访客”。

眼前这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家伙显然就是其中之一，他从小巷另一端而来，以谢利·加西亚和阿莱德的视角来看，这个家伙半个身体都隐没在黑暗中，除此之外，他还用兜帽严严实实地将脑袋、脸遮掩住，这种大白天也不愿意见光、显露出真实面目的家伙，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至少阿莱德是这么觉得的。他终于知道谢利·加西亚为何不让他去追“凶手”了，因为在这场看似简单的复仇案背后，还有一个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家伙在暗中悄然推波助澜。

这是一个再狡猾、谨慎不过的家伙！为了避免自己于幕后暴露，他从不自己亲手杀人，毕竟只需要稍作引导，人的仇恨、矛盾就会被放大，而就算有人真的在意起这些消失的流氓地痞，着手进行调查，也极难瞧见他在这些案件之中的“存在”。

——这正是他的狡猾之处。至于谨慎，这就不得不提起案件发生的时间了，尽管谢利·加西亚以极其敏锐的“嗅觉”发现了这些案件的关联——每三个月便有一个流氓地痞消失，但这并非绝对，有些案件间隔的时间更长，这无疑是眼前的神秘人用来迷惑人的手段之一，如果难以发现规律，人们就会以为这只是几场巧合。

不过，今天，幸运女神显然站在谢利·加西亚这边，神秘人这次选择按照“规律”出牌。

“看来运气不错。”谢利·加西亚低声道。

不用谢利·加西亚发号施令，阿莱德在瞧见神秘人的那一瞬间，便已经抽出腰间的刀刃冲了上去，尽管这次阿莱德仍表现得有些急躁，但谢利·加西亚却没再拦着他。

阿莱德的忽然出现令神秘人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他立刻放弃自己布局许久好不容易得来到尸体，转身就要逃，然而阿莱德不依不饶，像该死的鬣狗一样紧追不舍，神秘人无法，只得回头与阿莱德过了几招。

神秘人的身手只能算得上是三脚猫功夫，但他的特长显然也不在这。旁观着神秘人与阿莱德的交手，谢利·加西亚微微眯起眼睛，他意识到眼前的人似乎是一个黑魔法师。

而且是个实力很不错的黑魔法师，出手极其狠辣，眼看阿莱德逐渐招架不住，谢利·加西亚终于出手了，他一把将即将被死灵魔法命中的阿莱德推开，阿莱德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先前紧攥在手里的武器已经换到了谢利·加西亚手里。

随着谢利·加西亚的出现，神秘人的目光转而移到谢利·加西亚身上，谢利·加西亚感到对方的动作有明显的停滞，原先面对阿莱德时略带讥讽和戏弄的目光也因谢利·加西亚的出现而有了极大的改变。仿佛平静的海面忽然掀起惊涛骇浪。

这个人认识他。

谢利·加西亚不需要太多思索，便意识到了这一点，可他无法通过宽大的帽檐瞧见那人的模样，因此，他也难以辨别，自己是否也同样认识对方。

谢利·加西亚出现后，神秘人很快放弃了缠斗，他似乎知道谢利·加西亚的实力如何，因此竭力避免与谢利·加西亚交手，然而谢利·加西亚却不想如他所愿，利器雪白的光宛如一头出笼的凶兽，在狭窄的巷子之中奔腾。

谢利·加西亚下手毫不留情，面上却温和道：“阁下既认得我，为何不以真面目示我？如此我们也好叙叙旧。”

然而无论谢利·加西亚如何说，那人都不肯有半点回应，他只铁了心要逃，只是如今的情况与他和阿莱德交手时全然相反。

谢利·加西亚在剑术上的造诣整个大陆都再清楚不过，尽管神秘人是个极为优秀的黑魔法师，但也恰恰是因为……他是个魔法师，而谢利·加西亚在他没来得及防备的情况下近了他的身，所以结果已然注定。

神秘人落了下风，但他仍不放弃任何一个可以逃跑的机会，眼见他即将冲出小巷，谢利·加西亚及时将手中的短刃掷出，短刃精准命中神秘人的小腿，但诡异的是，神秘人只有一瞬的停顿，紧接着，他又仿佛没事人般继续飞快往前奔。

谢利·加西亚甚至讶然地发现神秘人的伤口处连一滴鲜血都没有。

“……”

禁术。

脑海中刚一浮现出这个词，谢利·加西亚的身体很快就行动了，对于他而言，神秘人行动的那一瞬停滞就已经足够他控制住对方。

毫无悬念的，当离巷口仅有一步之遥时，神秘人被人按住脖子，压倒在地。

而做了这一切的谢利·加西亚则屈膝抵住神秘人的背脊，他垂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怪异的黑魔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