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塞斯的谎言 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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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利·加西亚的唇角刚扬起，又迅速落下。

他笑不出来，明明这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但此刻，仿佛有某种沉甸甸的情绪，像座大山般，压在谢利·加西亚身上，压得他难以喘//息。

谢利·加西亚忽而沉默下来，他敛了眼，如浓墨般的夜色笼罩住他，也掩去他脸上的部分神情。他就像一尊苍白的雕像，安静地伫立在尤利塞斯面前，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滴落，从他淡色的唇、脸颊、脖颈上淌过，最后在他的衣服上缓缓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无端的，尤利塞斯忽然也觉得冷了。

“抱歉，尤利塞斯，我还是……”

谢利·加西亚喉结滚动了一下。他面露迟疑，半晌，神思不定的他似乎在两个选择中囫囵选定了一个，他垂眸，转身欲走。

然而尤利塞斯自然不会就这么让他离开，只见尤利塞斯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谢利·加西亚的手。

“殿下，进来吧。”

谢利·加西亚的手像一块冰。将其握住时，尤利塞斯不免被这股凉意吓了一跳，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朝谢利·加西亚投去有些担忧的目光。

谢利·加西亚停下脚步，他转身看向尤利塞斯，却没有抬脚进屋，看他的神色，显然仍在思量、犹豫着。

“我……”

“我今日看了本书，有些地方不大理解，如果殿下能为我解答一二就好了。”

尤利塞斯朝着谢利·加西亚微微一笑，他自然而然地拉着谢利·加西亚进屋，尤利塞斯的力气不算大，谢利·加西亚想的话，可以随时挣脱他的手。但最后，谢利·加西亚没那么做，他沉默着，任由尤利塞斯将他拉进屋。

只是进了屋，谢利·加西亚昏沉的大脑稍稍清醒过来。他低头，发现自己给尤利塞斯添了不小的麻烦：由于来时匆忙，他的鞋底沿途趟过不少污泥脏水，一进屋，脏兮兮的鞋子顿时在干净的地板上留下一连串黑色脚印。

看着被自己弄脏的地面，谢利·加西亚愧疚难当：“抱歉，尤利塞斯……”

这已经是他今夜说的第三句抱歉了。

尤利塞斯轻叹一声，充分感受到谢利·加西亚今夜的思绪有多么混乱。

“没关系，殿下，等会收拾一下就好了。”

尤利塞斯将谢利·加西亚拉到一张椅子上坐下，再然后，他从柜子里取出一条干净的毛巾。

用毛巾包裹住谢利·加西亚的头发，尤利塞斯轻轻地揉搓、擦拭着，他用温柔与细致包容了一个迷茫的人。

谢利·加西亚混乱的心绪得以缓解，他沉默下来，忽而不再开口。

窗外的雨仍在下，狂风骤雨拍打在窗户上，仿佛充满怨气、愤怒的悲号，凄厉异常。

谢利·加西亚微微抬起头，桌上的火光跃动，在玻璃窗上映出他英俊的眉眼。看上去模糊又昏暗。

不知过了多久。

尤利塞斯总算将他湿漉漉的头发擦干了些，就在尤利塞斯即将收回手的那一刻，谢利·加西亚终于开了口：“尤利塞斯，他死了。”

谢利·加西亚的声音很轻，但他说得很慢，仿佛这么一句再简短不过的话有千斤重。

话音落下的这一刻，一直以来包裹在谢利·加西亚身上的某种伪装终于稍稍撕开了一道口子，哀伤便从那道口子里缓缓流淌出来。

他。

尽管谢利·加西亚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但尤利塞斯并非猜不到谢利·加西亚话中的他究竟指的是谁。

老国王。

这个国家曾经执掌无上权利的君王。

但同时，他也是谢利·加西亚的父亲。

父亲死了，儿子感到悲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尽管这个父亲对儿子并不慈爱。

但至少，也并非是全然的坏。

“殿下。”

尤利塞斯在谢利·加西亚身侧坐下，轻轻握住他的手。

尤利塞斯没有说多余的安慰，毕竟在这个时候，再动人的安慰也显得苍白。

一句话说完，谢利·加西亚再度陷入沉默，尤利塞斯侧着脑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脸上的神色。谢利·加西亚的神色看上去是那么糟糕，充满了疲惫。

他似乎很累，仿佛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在消耗他的力量，磋磨他的精神。

尤利塞斯静静地等待着，等待谢利·加西亚愿意说出下一句话，他等了许久许久，终于，谢利·加西亚再次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梅赛菲尔……也死了。”

话音落下，谢利·加西亚似乎再也支撑不住，他半垂着头，疲惫地阖上眼，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着，尤利塞斯感到谢利·加西亚的掌心越发冰凉了。

尤利塞斯一愣，忽而明白谢利·加西亚今夜这股强烈的沉痛从而何来。

尽管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尤利塞斯从谢利·加西亚的话中仍能想象到今夜所发生的事到底有多么惨烈，惨烈到眼前这位向来游刃有余的殿下此刻被自己握住了手正在微微发着颤。

一夜之间，他的父亲和兄弟全都死了。

这样的惨剧无论发生在谁身上，都令人难以承受。

“殿下……”

尤利塞斯的目光越发怜悯，但在这种皇室中屡见不鲜的悲剧面前，尤利塞斯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他应该聪明地保持沉默。尤利塞斯有且只能当一个耐心的倾听者，听谢利·加西亚回忆起往事。

一心宠爱梅赛菲尔的昏聩国王也曾将年幼的小皇子抱于膝上，慈爱又笨拙地为其讲诉书本里的故事。

谢利·加西亚也曾感受过父爱。

也曾有一段快乐的童年。

而梅赛菲尔对谢利·加西亚的敌意也并非与生俱来。

“小时候，梅赛菲尔经常跟在我身后。”

谢利·加西亚回想着过往，起初，那些美好的记忆令他的哀伤稍稍有所缓解，他的唇边不自觉地带上一抹笑，语调低沉而缓慢，仿佛这样，那些美好的回忆就能留下来，但渐渐的，谢利·加西亚的笑容落了下去，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直至戛然而止。

谢利·加西亚的眼帘重重颤了一下，目光茫然，他只觉得眼前的景象似乎忽而变得迷濛起来，时光无情，一切竟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看着伤心的爱人，尤利塞斯轻叹，爱怜地伸出手，将其拥住。

“殿下，我在这。”

“尤利塞斯……”

谢利·加西亚一愣，他的背脊重重颤了下，而后浑身忽然软下来，仿佛失去所有力气般，谢利·加西亚将脑袋深深埋入尤利塞斯的颈边。

他柔软的金发轻轻蹭着尤利塞斯的脖子，尤利塞斯仿佛安慰一个伤心至极、连话也说不出来的孩童般，一下又一下轻轻拍打着谢利·加西亚的背。

似乎感知到尤利塞斯温柔的目光，谢利·加西亚忽然反抱住尤利塞斯的腰身，他的力气越来越大，手背上青筋凸显。他像是要将尤利塞斯揉进自己的血肉中，与他融为一体，这样就再没人会离开。

尤利塞斯纵容着谢利·加西亚难得的粗暴，他没有挣扎，只是与谢利·加西亚带着寒气的身躯紧紧贴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尤利塞斯身上的暖意似乎渐渐传递给谢利·加西亚。

谢利·加西亚的身体不再那么冰冷了。

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濡湿的凉意落于尤利塞斯肩头。

尤利塞斯一怔，而后又摸了摸谢利·加西亚的背脊。

“殿下，我在这，我会陪着你的。”尤利塞斯再度承诺道。

“……”

“真的吗？”

良久，谢利·加西亚才沙哑地出了声，他抬起头，目光里充斥着尤利塞斯看不懂的复杂。

尤利塞斯又是一愣。

谢利·加西亚垂眸，不再询问，他只将尤利塞斯抱得更紧，落下一声轻叹：“尤利塞斯，别骗我。”

谢利·加西亚灼热的呼吸从尤利塞斯颈边轻扫而过。

“……殿下，我怎么会骗你呢？”

尤利塞斯因为谢利·加西亚的话而有些失神，但很快，他又很快反应过来。无奈地笑了笑，尤利塞斯思索了一下，难得鼓起勇气主动，轻捧住谢利·加西亚英俊的脸庞，使其抬起头，而后倾身而上，在他唇上落下一个极轻的吻。

“殿下，我爱你。”

这是尤利塞斯证明自己没有说谎的方式。

如此的甜言蜜语，也不知道谢利·加西亚听进去没有，他只是攥住了尤利塞斯的手腕，主动加深了这个吻，相比起尤利塞斯的温柔，谢利·加西亚今夜便稍显得蛮横了些，尤利塞斯的吻像是一颗蜜糖，诱惑激发了谢利·加西亚身上压抑已久的凶性，两人双双摔倒在沙发上。

谢利·加西亚贪得无厌地向尤利塞斯不断索取，冰凉的雨水从他衣服上淌落，滑入尤利塞斯的衣领中，尤利塞斯没忍住打了个哆嗦，但他没有抗拒，只是配合着，任由谢利·加西亚索取，直到谢利·加西亚如海浪般翻涌激荡的情绪得以平息。

“殿下，我让人替您取套新衣服过来吧？您身上的衣服穿太久会着凉的。”直到谢利·加西亚愿意停下来，尤利塞斯才观察着谢利·加西亚脸色的神色，温声开口询问道，他从沙发上起身，不紧不慢地将被弄散开的纽扣再度系上。

“……嗯。”

谢利·加西亚的回答闷闷的，但他愿意答应尤利塞斯的提议显然是个好现象。

“殿下先去洗个澡如何？”

“…………好。”

眼见谢利·加西亚全都答应下来，尤利塞斯松了一口气，他正要推门出去，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道歉。

“尤利塞斯，抱歉。”

谢利·加西亚的脸隐没在阴影中，但只听声音，不难听出他此刻的愧疚。

闻言，尤利塞斯顿了顿，而后他回头，笑了笑：“没关系的，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