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起初,脚步声还不算很近。
但尤利塞斯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声音越来越近。
有人正朝着山洞的方向靠近。
听脚步,似乎还不止一人。
尤利塞斯屏住了呼吸。
算算时间,谢利·加西亚“下落不明”已有一两日。
尤利塞斯进入森林前曾托人在谢利·加西亚的亲信门口放了一封信,尽管信上的内容谢利·加西亚的亲信不一定会信,但尤利塞斯知道,如果谢利·加西亚久久不回,他的亲信必然会出于担忧从而进入森林寻找。
因此,此刻靠近山洞的人有两种可能:一是来杀谢利·加西亚的,二是来救谢利·加西亚的。
尤利塞斯更希望是后者。
但显然,好运气没有降落在他和谢利·加西亚身上,随着脚步声靠近后,尤利塞斯听见一声趾高气昂的命令:“搜,每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这声音听着有些熟悉,但尤利塞斯已然没有心情去仔细听,他的心沉入谷底。
这时,一双手从尤利塞斯背后伸出,悄无声息落在尤利塞斯肩膀上。
尤利塞斯身体一抖,几乎快惊出声来,好在关键时刻,他硬生生将这声惊呼咽了回去。
尤利塞斯反应过来,山洞里的人除了他就只有谢利·加西亚。
看情况,应该是谢利·加西亚醒了。
凭借着幽暗的月光,尤利塞斯回头看去,果然看见一道模糊又熟悉的人影正站在自己身后。
尤利塞斯不安的心忽地安定了许多。
“殿下,现在……”
尤利塞斯压低声音,想询问谢利·加西亚要如何应对眼前的困局,谢利·加西亚却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落在他唇上。
“嘘。”
尤利塞斯愣了愣,他的眼帘颤了颤,而后顺从地闭上了嘴。
等尤利塞斯不再说话,谢利·加西亚便认真地侧耳倾听,一小会过后,他作出判断:“有五人。”
为了不引起山洞外的人的注意,谢利·加西亚将说话的声音放得很轻,他站得离尤利塞斯极近,说话时的气息宛如一缕轻柔的风,从尤利塞斯耳畔拂过,尤利塞斯感觉有些热、又有些痒,他的身体有片刻僵硬,但谢利·加西亚却未曾发觉,此刻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山洞外,只听他用仍有些虚弱的声音对尤利塞斯接着说:“等会要跟紧我。”
话音刚一落下,山洞外就传来说话的声音。
“这有个山洞。”有人说。
山洞是藏匿踪迹的最佳场所,奉命搜寻的人自然不会放过。
但因着昨夜的风雪,尤利塞斯和谢利·加西亚用一块石头挡住了洞口,负责搜寻的人想要进入山洞,就得先挪开这块石头。
很快,石头被推动的声音响起。
尤利塞斯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注意,他紧张地聚焦于眼前。
又过了一会,石头被推开了,幽暗的月光争先恐后涌入山洞内,搜寻的人先是低头拍去身上的灰尘,等整理干净衣服后,他才有些懒怠地抬脚,想进入山洞内,然而恐怕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仅仅只是一只脚踏入山洞,下一刻,一道银光便于某处阴影中利落刺出。
仅一剑,谢利·加西亚便利落地割断了敌人的咽喉。
惊愕地看着同伴的尸体后仰倒下,睁大眼睛死不瞑目,另一个敌人的手立刻放到腰间的佩剑上,然而他快不过谢利·加西亚,寒芒在月色下一闪而过,雪地中又多添了一具尚且温热的尸体。
转眼间,三人被杀。
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跟在谢利·加西亚身后的尤利塞斯来不及反应,身上的衣服被血泼红了一半,可他根本没有发愣的时间,杀了距离最近的三名敌人,谢利·加西亚立刻扭头冲他喊道:“走!”
尤利塞斯的脑子尚且一片空白,但脑子却率先有了反应,他用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跟上了谢利·加西亚。
月色下,奔逃的两人的背影很快就引起了剩余的两人敌人的注意。
“他在这!”
尖锐的声音高喊。
而另一名敌人则当即立断地将消息传递出去。
……
凛冽的寒风从尤利塞斯耳畔呼啸而过,尤利塞斯不断跑着,剧烈的跑动让他的胸口疼得厉害,尤利塞斯感觉喉咙里好像有一股铁锈味,他的双腿仿佛灌了铅般,沉重不已。可是尤利塞斯还是不敢停下来。
尤利塞斯紧咬住牙,忍耐着,他不知道这种逃亡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或许持续不了多久,因为某一刻时刻,尤利塞斯感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抵达了极限,而本就受伤的谢利·加西亚脸色也好不到哪里,正当事态步入绝境时,一声清脆的鸟鸣声忽然响起,一只翠绿色的鸟儿慌张从林间窜出。
鸟儿的鸣叫声对此刻的尤利塞斯说而言宛如天籁,它为尤利塞斯带来了一则新消息。
因着识香鸟带来的消息,尤利塞斯濒临极限的身体竟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
“殿下,这边!”
尤利塞斯咬牙扯住谢利·加西亚,往某一个方向狂奔。
谢利·加西亚没有抗拒尤利塞斯的行为,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但就在两人看见绝路逢生的希望时,越来越多的追兵却从林间窜出。
追兵将尤利塞斯和谢利·加西亚团团围住。
谢利·加西亚猛然停下脚步,他神色一沉,蹙眉护着尤利塞斯往后退,直至退无可退,谢利·加西亚只好心一沉拔出佩剑,他低声嘱咐尤利塞斯暂且先躲在一旁,自己则与追兵交起手来。
雪白的剑光相接,发出金属独有的铮铮声。
藏在树后的尤利塞斯神色阴沉,他有些焦虑地咬了咬嘴唇,但他也清楚自己此刻上前只会碍手碍脚,成为谢利·加西亚的拖累。
谢利·加西亚先前的佩剑已经在对付两头高阶魔兽时遗失,现在他手里的剑不过是随手捡来的,不比花重金锻造的宝剑锋利,但这样一柄平平无奇,甚至因为护养不当而稍显陈旧的剑有些却在谢利·加西亚手里宛如神兵降世。
然而再锋利的宝剑、再高超的剑术,也无法抵挡住越来越多的敌人。更何况,谢利·加西亚先前还受过伤。
渐渐的,谢利·加西亚令敌人心颤的攻势逐渐变弱,一直在观察谢利·加西亚的尤利塞斯心惊地发现谢利·加西亚的目光有些溃散,难以再聚焦于敌人身上,显然,谢利·加西亚的身体已经抵达了极限,再也撑不住了。
由于伤势的加重和忙于应付越来越多的敌人,谢利·加西亚对周围的感知正在急剧下降,因此,他也便没发觉,有人拿着一柄弓箭对准了他。
随着一声轻响,箭矢阴毒地朝谢利·加西亚破空而来,眼看银光便要没入谢利·加西亚的胸膛,这时,一个身影猛然撞开了谢利·加西亚。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谢利·加西亚混沌的意识有片刻惊醒,他惊愕地看着眼前——尤利塞斯的肩膀被箭矢刺了个对穿。
箭矢的巨大力道带着尤利塞斯摔在雪地上。
血流了一地,染红了纯白。
“啧。”
不满的声音响起,阿普顿于马上下来。
此时的谢利·加西亚已经再无力反击,他半跪在地,紧抓着剑柄,依托剑的重量支撑着身体。
阿普顿哼笑,他像踹开垃圾一样踹开挡在路上、不知生死的尤利塞斯,然后慢悠悠地走到谢利·加西亚面前。
阿普顿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谢利·加西亚,他几乎是愉悦地欣赏着谢利·加西亚此时的狼狈。
“哟,这不是我们高贵的皇太子殿下吗?怎么今日成了这副模样?”
阿普顿阴阳怪气。
“殿下,您当日那般羞辱于我,可曾想过这一天?”
——谢利·加西亚出于好心救了尤利塞斯,阿普顿却认为谢利·加西亚觊觎尤利塞斯,羞辱于他。
阿普顿是个心胸极为狭窄的男人,话音刚一落下,他抬起脚,就要重重将谢利·加西亚踹翻,他自认谢利·加西亚羞辱于他,这口气不出,他这心里不痛快,然而阿普顿的脚还未落下,忽然感觉有一只手轻轻抓住他的裤腿。
阿普顿低头一看,发觉尤利塞斯不知何时起竟艰难爬到了他脚边。
地上是蜿蜒的血迹。
“不许……动殿下……”尤利塞斯每一个字都说得格外费劲,但至少阿普顿听清了他在说什么。
这是尤利塞斯有史以来第一次反抗阿普顿,他憎恶地瞪着阿普顿,过往无论尤利塞斯被阿普顿如何欺凌、取乐,尤利塞斯都未曾反抗过,但此刻,为了谢利·加西亚,他却有了勇气瞪向阿普顿。
“瞧瞧,瞧瞧,这就是你们说的朋友?”
阿普顿怒极反笑,他半蹲下身,恶狠狠地掐住尤利塞斯的脸:“等我处理完你亲爱的殿下,再来处理你。”
阿普顿在“亲爱的”这几个字上加重了语调,就这么杀了尤利塞斯,阿普顿嫌不够过瘾,毕竟他还舍不得尤利塞斯这张漂亮的脸。
阿普顿轻佻地拍了拍尤利塞斯的脸颊,他已经幻想出种种对尤利塞斯残酷的处罚,他漫不经心地想,等他玩腻了尤利塞斯,便将人再残忍杀掉好了,然而,阿普顿的妄想在下一刻终结了。
阿普顿刺激到了尤利塞斯,看着奄奄一息的尤利塞斯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将阿普顿整个扑倒在地,他不知从哪里忽然掏出一把匕首,重重刺入刺入阿普顿的胸口。
阿普顿痛叫起来。
这出变故惊得周围瞬间一静,谁都没想过看一个看上去虚弱无比的人会忽然爆起。阿普顿也没有想到,毕竟尤利塞斯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一直是柔弱的、无能的,他以为尤利塞斯连一只鸡都杀不了,可这时,尤利塞斯却狠戾地将刀通入他的胸口。
尤利塞斯这一刀没有命中阿普顿的要害,但他很快就将刀拔出,架在阿普顿的脖子上,他将阿普顿从地上拉起来,冷厉的目光扫向阿普顿身后的敌人,威胁道:“后退,不然我就真的杀了他。”
敌人面面相觑,碍于阿普顿的身份摆在那,现在又没有一个比阿普顿身份更高的存在做指挥,他们面面相觑过后,果真往后退了退。
“殿下,还能走吗?”
尤利塞斯询问谢利·加西亚时语调又恢复了柔和。
“……能。”
其实谢利·加西亚和尤利塞斯都受了伤,就算逃也逃不远了。
但尤利塞斯目的也不是逃,他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只要一会就好了。
尤利塞斯默默在心里倒数。
终于,尤利塞斯在某一刻听见了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但这一次赶来的,不再是敌人,而是援兵。
至此,尘埃终于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