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塞斯的谎言 第10章 第 10 章

10

架在脖子上的凉意仿佛电流般，沿着背脊迅速向下，激得尤利塞斯打了个哆嗦。

凛然的杀意直面扑来，尤利塞斯鬓边渗出冷汗，他亳不怀疑，下一刻，这柄闪烁着寒芒的锋利剑刃就会刺入他的咽喉，夺走他的性命。

“殿下，是我！”

尤利塞斯的语速没有一刻比现在快，在他的惊声低呼下，那柄即将没入他咽喉的剑刃终于险之又险地停下。

尽管谢利·加西亚留了手，但尤利塞斯的脖子上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鲜血顿时从伤痕里涌出。

尤利塞斯的心仍砰砰直跳。

黑暗中，一道迟疑的声音响起：“……尤利塞斯？”

“是我，殿下。”

差点无声无息被取走性命的恐惧仍于尤利塞斯脑子盘旋，尤利塞斯定了定神，好一会才答道。

“……你怎么会在这？”

尽管尤利塞斯表明了身份，但谢利·加西亚却没有立刻放下警惕。

尤利塞斯敏锐地察觉到耳畔的呼吸似有些粗重，他愣了愣，随后连忙将手伸入随身携带的小袋子里，取出打火用具。

火光亮起。

尤利塞斯眼前的景色逐渐被火光照亮。

站在尤利塞斯面前的人的的确确是谢利·加西亚。

只是，尤利塞斯看着眼前的人，却又些怔然，明明脸是一样的脸，但尤利塞斯此刻竟有些不敢认——因为此时的谢利·加西亚不同于往日，往日谢利·加西亚出现众人面前时，永远是高贵、优雅、得体的，但此刻，火光映亮了谢利·加西亚狼狈的模样，他血污满身，神色苍白如纸，那双漂亮的、在尤利塞斯看来璀璨如宝石般的蓝眼睛也因为伤口的疼痛而变得黯淡，仿佛蒙上一层阴翳。

听到响动时，谢利·加西亚勉强起了身，他一手按在仍在淌血的伤口上，另一只手则握住剑柄，尽管他的攻势看上去那么凌厉，但明眼人只要稍微看清他的模样，就知道他快要支撑不住了。

“殿、殿下，你怎会伤成这样？”明明受伤的是谢利·加西亚，但尤利塞斯却瞧上去比谢利·加西亚更为难过，他低头，着急地将手探入腰间的袋中翻找着，不一会，尤利塞斯取出了一瓶绿色的药水。

这只是一瓶低级恢复药水。

但这已经是尤利塞斯目前能拿出来的，最好、最珍贵的药物了。

尤利塞斯小心翼翼将这瓶于他而言异常珍贵的药水递给了谢利·加西亚。谢利·加西亚却迟迟没有接过，他的目光落在尤利塞斯身上，带着再明显不过的审视。

尤利塞斯轻咬住唇，他神色焦急。

“殿下，没毒的。”

希望谢利·加西亚能够快些喝下药水，尤利塞斯情急之下，竟飞快拔出瓶塞，谢利·加西亚即将伸出的手一顿，他眼睁睁看着尤利塞斯喝下一口药水。

尤利塞斯只喝了一小口，随后他将剩下的药水递给谢利·加西亚。

“……”

谢利·加西亚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药水，似乎微微愣了愣。

尤利塞斯以为谢利·加西亚仍没有放下戒心，他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然而，这时，谢利·加西亚却敛下眼，他伸出手，接过尤利塞斯手中的恢复药水，将其一饮而尽。

药水滋润了谢利·加西亚干涩的唇，使其苍白的底色上多添一抹水光。

“谢谢。”

比起最初那些冷厉的质问，谢利·加西亚这次的语气似乎软和了许多，他脸上的冷色悄然融化，似乎又变回了往日那个再温和不过的皇太子。

闻言，尤利塞斯急忙摇头：“您不用谢我。”

说完，尤利塞斯忽地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他一顿，目光向下落了落，落到了谢利·加西亚手中的空瓶子上。

片刻后，尤利塞斯涨红了脸，终于察觉到自己刚刚一时情急之下究竟做了什么。

尤利塞斯不知所措地望向谢利·加西亚，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对方泛着水色的唇上。

“……”

不到片刻，尤利塞斯回过神，他“嗖”地一下，幸好此时山洞内光线昏暗，谢利·加西亚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然而尤利塞斯不懂得珍惜这种幸运，他心绪跌宕起伏，一时之间竟结结巴巴脱口而出：“殿、殿下，我不是故意冒犯您的！”

此话一出，尤利塞斯终于意识到自己在犯蠢，可话已经说出口，尤利塞斯就算再懊悔也没用。

好在谢利·加西亚似乎没有领悟到尤利塞斯的真正意思……当然，也可能是作为一个聪明人，尽管谢利·加西亚什么都知道，但他却不打算提及，谢利·加西亚只笑了笑，他轻咳几声，低声说：“尤利塞斯，我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精贵的人。”

都什么时候了，谢利·加西亚懂得分寸，不会在意那些虚礼。

“……”

闻言，尤利塞斯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失落，但好在这种复杂的情绪没能持续太多，尤利塞斯很快被谢利·加西亚的咳嗽声所吸引，眼看谢利·加西亚摇摇晃晃，几乎连站也快站不住，尤利塞斯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一瓶恢复药剂下肚，谢利·加西亚的神色似乎稍稍好转了一些。

但也只是一些。

尤利塞扶着谢利·加西亚，让其靠着石壁慢慢坐下，在这之后，尤利塞斯又从腰间的袋子里取出处理外伤所需要的药物，看着尤利塞斯一样东西接着一样东西从袋子里取出，谢利·加西亚一时之间竟有些好奇尤利塞斯那小小的袋子究竟是怎么装下这么多“宝贝”的。

“殿下，我替您处理伤口？”征得了谢利·加西亚的同意后，尤利塞斯小心翼翼地掀起了谢利·加西亚的衣衫，然而只一眼，他的呼吸蓦然一滞。

谢利·加西亚身上的伤痕多到叫人心惊胆战。

而其中最要命的，是一道剑伤，这道剑伤自谢利·加西亚的肩膀而下，几乎贯穿了谢利·加西亚大半个后背，伤痕所至之处，血肉外翻，鲜血几乎将谢利·加西亚身上衣服染成了红色。

尤利塞斯几乎想不懂谢利·加西亚此刻为何还能保留神智。

或许是谢利·加西亚体质过硬，异于常人，又或许是他身上有某位大魔法师曾施下的祝福，但无论是哪种情况，谢利·加西亚如今还能活着简直是一种奇迹！

尤利塞斯沉默，为谢利·加西亚上药的动作越发轻柔了，他不知道自己的力道控制得是否适合，因为谢利·加西亚从始至终没有因为疼痛而出声。

山洞内安静得只剩下火光燃烧的细响。

好一会，尤利塞斯低着头，终于还是没忍住说：“殿下，我昨夜分明提醒过您的。”

“……您就算不信我的话，也该、也该为您自己的安全考虑。”

闻言，谢利·加西亚一怔，他抬起头，却正好瞧见尤利塞斯泛红的眼眶。见谢利·加西亚看向自己，尤利塞斯飞快伸手抹了下眼，而后他偏开脑袋。

又是一阵沉默。

尤利塞斯忽而自责道：“是我不好，是我……没能说明白，我没能让您相信我。”

说话间，尤利塞斯的嗓音有些发涩。

一滴温热的水珠蓦然落在谢利·加西亚肩上。

谢利·加西亚一愣，而后偏开视线说：“尤利塞斯，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不小心。”

……

其实谢利·加西亚已经很小心了，就算没有尤利塞斯提醒，他自己也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只不过，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谢利·加西亚顺利击杀了多出来的高阶魔兽，却没能防住来自身后的冷箭。

这本就是一个为他而设的死亡陷阱。

令谢利·加西亚真正陷入困境的，是身边人的背叛。

谢利·加西亚敛目，不愿在这件事上多言，他轻叹一声。尽管清楚尤利塞斯对自己并无恶意，但有一些话，谢利·加西亚却必须问个清楚，他略微斟酌了下，开口道：“尤利塞斯，我不想怀疑你，但有一些问题我希望你能回答。”

“……好，殿下您问吧。”尤利塞斯来找谢利·加西亚时早已想过会发生这一幕。

见尤利塞斯如此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质疑，谢利·加西亚有些意外地侧目，他想了想，询问说：“你昨夜为何要提醒我？”

“尤利塞斯，你知道什么？”

“你又是通过什么方式找到这里的？”

谢利·加西亚想要知道的事情很多，但尤利塞斯没有立刻回答，他有些犹豫，有些不安，这种犹豫和不安并非是尤利塞斯难以回答这些问题，只是，尤利塞斯不清楚谢利·加西亚会不会相信他的解释。

眼帘不安地颤动了好一会，尤利塞斯终于道：“如果……如果我说是猜的，殿下会信吗？”

谢利·加西亚没说信不信，只是示意尤利塞斯继续说下去。

尤利塞斯只好把自己昨日撞见梅赛菲尔和阿普顿勾肩搭背的事说了出来，明明这这是一件小事，尤利塞斯却经由此猜测到了更多隐藏于这一幕背后的信息。

但尤利塞斯在谢利·加西亚面前，却表现得对自己的推测没什么信心。

“我、我只是猜测……”尤利塞斯说，他借此解释自己昨晚为何说得那么含糊，毕竟像这样的大事，尤利塞斯没有任何证据去证实，因此他不好与谢利·加西亚说得太明白，倘若他的猜测没有印证，只会平白惹得谢利·加西亚不快，又同时得罪了梅赛菲尔。

“但是早上，魔法石投映出来的画面突然中断了……”

——这其实是尤利塞斯进入森林后有一会的事了。

“我就猜到殿下这边一定出了事。”

尤利塞斯把能说的都说的，唯独省略了昨夜试探谢利·加西亚的事。

“至于我为什么能找到殿下……”

尤利塞斯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底牌”暴露在谢利·加西亚面前。

尤利塞斯心念一动，一只翠绿色的鸟儿就扑棱着翅膀飞过来。

谢利·加西亚目光一凝，顿时认出了眼前的魔兽：“识香鸟。”

“是……”尤利塞斯垂着脑袋，不安地用苍白的语言解释着自己如何得来这般珍贵的鸟儿，“这是我偶然得来的。”

谢利·加西亚没有在这件事上多作纠缠，他轻叹：“原来是阿普顿……”

尤利塞斯不解其意，谢利·加西亚却不打算为尤利塞斯解释，他只赞赏般对尤利塞斯说：“尤利塞斯，你很聪明。”

说完，谢利·加西亚强撑着起身。见状，尤利塞斯连忙慌张地跟着站起来，他伸手，作势要搀扶谢利·加西亚，但谢利·加西亚却摆了摆手，拒绝了尤利塞斯，随后，在尤利塞斯惊愕的目光中，谢利·加西亚将原本已经缠好的纱布扯下。

将染血的纱布随手丢下，谢利·加西亚虚弱道：“尤利塞斯，你契约的识香鸟比寻常识香鸟要厉害。”

尤利塞斯一怔，很快明白了谢利·加西亚话中的深意，这片森林中不止他一人拥有识香鸟。

虽然识香鸟是数量稀少，但深受老国王宠爱的梅赛菲尔手里却一定有。

所以——

“尤利塞斯，我们必须换一个地方过夜。”

在被找到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