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苏先生来宿楼了。”
有个女仆进来对他们说。意思是苏先生会见他们。
“那不正好?”李光明把楚湛当成一个绑架犯,“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要跟苏先生说一下楚湛的事,朗语还在他手上呢。”
“走啊。”薛仁催道。
他们九人由女仆领着去茶室。
浓浓的茶香气从推拉木门的缝隙里飘出来,给了李光明一点信心,他小声冲芙舟说道:“不管怎么样,苏先生还是能靠得住的吧。”
芙舟略一点头,嘴里说:“不知道。”
“你很担心朗语吧。”李光明说。
芙舟这次好好地点了一回头。
茶室的门被女仆拉开,为首的陈修陈为先进去。芙舟踏进门的时候,喝茶的苏文谦有意无意往他这边瞟了眼。
九人以一个半圆形落座,中心的起点便是苏文谦,他们也是因为苏文谦的挑选,才会到楚宅里来。
李光明暗自猜着苏文谦会不会问起芙舟脖子的事,想到他上回没问薛仁,那这次也就不会问芙舟了。
“喝茶。”苏文谦笑眯眯。
九人很听话地端杯喝茶,苏文谦那镜片下的眼中浮过一丝满意。
“我比较忙,这次也没能跟你们一起吃晚餐,现在叫你们过来,是因为那批定制的衣服到了,顺便我还给你们买了些书跟玩具,免得你们无聊。”
“谢谢苏先生。”陈修像一个代表说话的队长。
其他人纷纷道谢,声音小小的一片,像浅浪过了一个小山坡。
“一会儿我叫他们搬进来,你们再挑挑。”苏文谦又说。
梅露委屈道:“苏先生,上次您送我们的衣服,不小心被烧了几件。”
“怎么回事?”苏文谦问。
“她烧的。”梅露指向杳杳,要报这个仇。杳杳一脸无所谓。
陈修微笑道:“真是让苏先生见笑了。”
“你们之间有矛盾?”苏文谦疑惑,“看起来你们是朋友呢。”
“真应该把她关起来教育教育。”梅露说。
陈修朝梅露递去一个眼神,后者做出一个“那又怎样”的表情。
“现在不该是说这个的时候吧。”薛仁道。
“那应该说什么?”苏文谦笑笑,“难道还有谁跟谁有矛盾么?”
“苏先生没发现朗语不在么?”薛仁尖利的眼光睃去。
“他人呢?在忙吗?”苏文谦先是看向茶杯,再俯身将其端起来,“我也忙,一会儿还得回去看个合同。”
“既然苏先生忙的话,我们就先不打扰了。”陈修说。
薛仁不乐意:“朗语被您的外甥捉去了。”
“这个啊,我正要跟你们说呢。”苏文谦抿了口茶,“小湛他的性格我之前也跟你们说过,是有些古怪,希望你们多担待,他也正在慢慢变好中,你们要什么,我都会尽量满足你们,当然除了离开这里。”
薛仁不顾陈修陈为的目光,“您叫我们到这儿来,就是为了陪他玩的吧?”
“当然不是了,我找你们,是为了让楚湛跟你们交朋友。”苏文谦苦笑道,“哪知这孩子傲娇得很。”
傲娇?李光明打了个嗝,这形容十分不到位吧。
“陪他玩可以,他不能不把人当人吧?”薛仁气道。
“我说过了,小湛就是这么一个性格。”苏文谦不再多说,起身要离开。
薛仁的怒跟恨迸射在眼中,苏文谦就这么走了。
“现在我们怎么办?”李光明问。
“我们简直就像粘板上的鱼肉。”木铃唇边现出悲哀的弧度。
“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么。”小智的嗓音闷闷的。
“没听见苏先生刚才的话么,要离开可不容易。”木铃说。
“这就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吗?”李光明说。
“不是这么用的。”木铃有些无奈。
“反正我们没有功劳也有大大的苦劳!”李光明重声道。
“我去主楼找朗语。”芙舟起身道。
“很可能也会像上次朗语那样被发现然后关禁闭的。”木铃说。
“试试吧。”芙舟说。
他想到楚湛那句“讨好我的话就放了你的好朋友”,兴许,只是有百分之几的可能,芙舟能借机跟楚湛谈一谈这个游戏惩罚。
在座的各位谁也不想被楚湛这样对待,包括他。可“讨好”二字对他而言比较陌生。
李光明对芙舟说:“我帮你望风。”
深夜的雨绵绵不绝,雨声又近又远沉沉的吵闹,像一块不被人喜欢的苔藓铺得越来越远。
芙舟穿着雨衣进了雨幕,李光明跟其他人目送他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李光明祈祷道:“希望芙舟能好运吧。”
“薛仁走了吗?”木铃忽然问,“去哪里了。”她心里在想,薛仁是不是像上次帮朗语那样去帮芙舟了。
“那个女的还走了呢。”梅露指的是杳杳。
“刚才你在苏先生面前那么说杳杳,没有想过自己是杳杳跟小智这段感情的破裂者吗?”陈修道,“再让苏先生觉得我们不团结。”
“我们本来就不团结。”梅露讽道,“我还以为你多看重我们之间的关系呢,只是怕被苏先生觉得不团结。”
陈修不作声。木铃嘀咕道:“这件事我们确实有错。”
“你现在倒是装起来了?”梅露尖声道,“说的好像你一点没参与?”
听不下去的小智默默地走了。梅露瞥了眼他的背影,“哑巴装隐身呢。”
木铃正要开口,陈修沉声道:“好了别说了。”
“芙舟可能已经成功潜入了。”李光明说,“没有被那个年纪大的女仆带回来的迹象。”
芙舟的路线跟上回朗语“营救”他的路线大差不差。
也是想翻墙过去,奈何芙舟的身体比不上朗语,爬墙都不怎么会,跟小孩刚学会走路似的。
薛仁在一棵树下看了几秒,走出来讽刺:“你不想去就回去。”
芙舟回头看他一眼,继续努力爬墙。个子不够高,踮脚了双手扒到院墙的最顶端,再一撑,可胳膊肘没多大力气,扑腾到墙上的双脚也顺着雨水滑下去。
薛仁烦芙舟,“啧”了声:“你根本不是为了去救朗语,专门等着被人发现呢?真有心机。”
这话将将说完,努力爬墙的芙舟摔了个屁股墩,薛仁道:“真废。”
“之前没爬过。”芙舟的雨帽被风吹着,额发全湿了,他起身后坚持不懈地爬。
薛仁说:“你讽刺谁呢?”在孤儿院时,薛仁曾爬院墙出去过,他觉得芙舟是在讽刺他。
他说话时,芙舟成功了,这个身形不稳十分艰辛跨上院墙的背影印在他眼中。
接着芙舟跳了下去,薛仁站到墙边来,想说什么却没说。
主楼灯火通明,像只巨大的萤火虫坐落,行走的家佣也多,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好在院子里有可以用来遮挡的花花草草。
芙舟的移速不快不慢,越来越接近主楼,不巧被那个长发女仆看见了。
女仆一眼就看见了躲在红艳艳月季身后的芙舟,白白的脸蛋,瞳光如银河璀璨。
“芙舟。”女仆急步到廊下来,音量极其小,“你干什么?”
不等芙舟开口,女仆明白了,垂在身侧的手挥动一下,并告诉他:“跟我来。”
芙舟在女仆的掩护下成功进了主楼。这里跟宿楼最大的差别是更加的华丽,符合芙舟对有钱人住处持有的一切刻板印象。
“你找苏先生?”女仆轻声问。
“我找楚湛。”芙舟说。他那湿透了的黑发往下滴着水珠,眼神很执着。
“我帮你去,但你不能供出是我,后续如果有什么,也只能你一个人承担。”女仆说。
芙舟点头道谢。
女仆带着芙舟绕了许久,最终到一条走廊上,红色的地毯橙黄的灯,木色家具跟昂贵的壁画,女仆的步伐变得小心翼翼,像是生怕吵到这些东西。
“那间房就是了,他经常在那间房喝酒。”女仆指去。是一扇覆满古老花纹的门。
芙舟点了头,女仆走了。芙舟边走边瞧,这儿的光明怎么都跟楚湛联系不上,他这种人适合住在十分阴暗的地方。
到这门前,芙舟顺着门缝窥去,是一团黑暗,奇怪的是,这团黑暗的上下,散出浅浅的夜光。
这团黑暗便是楚湛的黑眼珠子。他听见了蹑手蹑脚的动静,双手插兜俯身瞧着门缝,对上另一团黑暗——芙舟的眼睛。
芙舟有些迟疑。楚湛一手拉开门,一手按住他肩膀把他扯进去。
他眼中的惊吓还没消散,楚湛关了门看他,他实在是个矮,估摸才176。
楚湛就偏了头看他。“上赶着来当我的狗还是?”
这双手插兜的人换了件衬衫,黑色的立领,领口处是垂丝茉莉刺绣。花跟复古或许是他的品味。
“那你能先把朗语放了吗?”芙舟小声道。
“什么?”楚湛明明听清了,却俯身凑来,芙舟对上他故意的眼睛。
芙舟重复一遍,他眼神冷厉了,扬起手的同时芙舟后退。
还是被他捞到了,他抓着芙舟圆润的肩头,像只濒临失控边缘的吸血鬼,因为他的眼眶眯成狭长的,像在渴望血。
“不会讨好就应该被我吃了。”他的嗓音倒是很淡。
芙舟不信他会吃人,他身上的气息是水果味混着烈酒,忽然觉得,他的吃人或许是在羞辱人方面,因他根本不守纪律,未满十八岁不得饮酒。
“我不会说讨好的话也不会讨好人。你可以举个例子。”芙舟的呼吸都压抑着,怕他忽然掐住自己的脖子,他掐人是很疼的。
楚湛那只抓着他肩头的手下移,修长的手指虚虚拢着,并未碰到他的胳膊,最后来到他腕边握住了他的手。
芙舟过电般一激灵。原来在狼犬房里做的那个梦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