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卷春庭雪 第6章 第 6 章

也许，你听过这样的调侃：姻缘殿里无人问津，财神殿里长跪不起……当代的大学生“只上香，不上进”？不知从何时起，年轻人开始虔诚拜佛了。而我，只身一人来到大清，也想去探探那广济寺，只为求一个心安，求一个前世因果。

广济寺是坐落于北京城的皇家寺庙，香火鼎盛，所以，自然是人流不息、热闹非凡。我从正门入内，入眼便是这座古老的寺庙的肃穆。在京城的繁华之中，它的美，显得分外沉寂，带着与世隔绝的空灵。一边是在皇权之下，世人熙熙，皆为利来；另一边又是佛法无边，普度众生，告诉我们要淡泊名利。

我沿着台阶向上攀爬，一路走走停停，累了便道一旁的石椅子上休息，倒也不算太累。庙里宁静的氛围和草木湿润的气息让我的心情得到平复。我觉得有些累，便在一颗大树下停滞了。抬眼望去，树上竟挂了许多许愿的红条和铃铛，微风吹过，铃铛“铃铃铃”作响。

从前我不信佛的，只认为这是骗骗小孩子的手法。可是历经穿越这么一个离奇荒唐的事之后，我还有什么不能相信的呢？我将我手上的红条，也挂上枝头。没有什么姻缘、富贵的奢望，也不求如意郎君，不求财源滚滚。

我只求——平安顺遂，让我早日回到现代。

我闭上眼睛，将心思放空，将我的心愿默念了三遍。续而转身离去，利索地下山，脚边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拾起来一看，是一个挂着红条的许愿铃铛。红条是极其精致的红色锻面，上面还用工整的毛笔繁体字。

若是放在从前，我定是要认上半天的，可是现在，这些字我都是认得的，我仔细地读了这些字：“百年浮沉事，今生还夙愿。”

我顿时觉得，这句谶语有点像我自己。夙愿？到底是什么，我来这里，真的就是为了救人的？到底是个什么夙愿，要将我拉扯进来？

我只是思索，不远处走来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和尚，正看着我和颜悦色地笑。

“文觉法师说，女施主既然拾到这个东西，便是有缘之人。若是施主得空，不妨一叙。”

文觉法师吗？这可是四阿哥的人啊！我细细想着，怎么着也不该拒绝。再说，他这么个有名的得道高僧，没理由、也没必要对我不轨，这不是砸自己的招牌吗？于是点了点头，便跟在他走到后院某个不起眼的厢房外。厢房外檀香阵阵，沁人心脾。小和尚进门代为通传，进去片刻，出来道：“女施主，文觉法师请您进去。”

我双手合十，朝他微微颔首，道过谢后，小心翼翼进入禅房内。

屋子的全景，让我感到一阵踏实。文觉法师手持一本《心经》，见我来了，把书阖上，看着我，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

深秋的清寒，让我忽然冷得有些厉害，身子竟也开始抖了起来。文觉法师看出了我的诉求，给我斟了一杯热茶。这茶水，并不像普通酒楼这样寡淡，口齿间有了沁人心脾的余香。茶水暖暖的，整个人也顿时缓和起来。

爬山爬得很累，我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任何东西。不知是不是因为胃里是空的，这盏茶水竟让我感受到了舒缓。

“这字，是您写的？”我与文觉法师胡乱攀谈客套，“不说别的，您的字真好看。”

文觉法师微微一笑：“女施主与老衲，是有缘之人啊。”

“百年沉浮，今生夙愿……”我默默念着这几个字。

“原谅我不能为女施主解释更多。”文觉法师脸上挂着淡淡的笑，颇有“一切因果，自行领悟”的样子，“只是想提点施主一句，今世尘缘，须得施主自行把控，一心向善，方得长远。”

我点了点头，有了攀谈的兴致：“我本一介草民，今日有缘见到师傅这样的得道高僧，实乃草民之幸也。不知，师傅可愿意为我解惑？”

“愿闻其详。”

我抿了抿嘴，道：“看师傅方才在看《心经》，我从前也曾看过的。百度上……”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慌忙改口，“民间的人转述，其中的意思莫不是大慈大悲，用智慧办事、用智慧利民，帮助苦难的人，从而抵达快乐的彼岸……”

“施主所言甚是。”文觉法师双手合十，朝我鞠躬。

“可是佛家所言‘四大皆空’，这倒是让我有了顾虑。一切的执着、努力，到最后都是虚空之物。那世上的人，辛苦劳作、努力经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若是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岂不是白费了我们这些努力？”

“所谓‘四大皆空’，并不代表一切。你、我，世间万物皆是实体，都是真实存在的，并不是‘空’，也不是虚无。哪怕有天你的肉身、你的本体不在了，你的灵魂，你的本心却还会跟你历经轮回。”

听到这里，我似乎有些领悟了：“我曾经听人说过，‘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或许，师傅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施主真是冰雪聪明。”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尘世人皆苦，唯有人自渡。”文觉法师笑着，送了我一个菩提手串，“施主或许将经历一些磨难，希望这个手串能保佑施主。”

我点点头，接过手串，低声对文觉法师说了声“谢谢”，便退出了禅房。

文觉法师的话语里隐藏了许多深意。可是，我若是找不到我回家的路，我要这个“本心”还有什么意思？

三百年前，三百年后，哪个是真实的我呢？

我的精神、我的意志、我的本体，到底哪个是真实存在的呢？

转眼间，就到了农历十月的最后一天。京城开始下雪了。从我起床起，天空就灰蒙蒙一片，过了宸时还是一片阴沉沉的，压得我心事重重，到了中午，大片大片的雪花铺天盖地的飘落。我是南方人，不常见雪，也从没见过三百年前在紫禁城下的雪。

“若是在现代，只怕车又堵得水泄不通了，只怕早八也赶不上了！”我托着腮如是想着，穿着薄薄的夹棉衣服坐在店门外，风哗哗的，卷着雪花从领口处灌了下去，我冷得哆嗦，但仍怕穿多了衣服不好看，显得肥胖臃肿。

我想起来，今天答应了尹世真一件事。今日未时……但是这个雪天……

“诶！晴妹，你怎么大雪天在外面坐着啊，还穿那么少，也不怕冻着。”张小虎从房间出来，一见到我，大声埋怨着，我噗嗤一笑，感受到了他作为“妹控”的强势。

“快进来吧，我煮了热粥，里面掺了红豆薏米，对祛湿驱寒有好处的！”

我“诶”了一声，然后飞快地跑进屋子里。我冲虎哥笑了笑，弹了弹我身上的雪，和他面对面地喝起了粥。

“虎哥，你单知道红豆薏米可以祛湿，可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张小虎愣愣地看着我：“他们都是这么说的，我也就信了。”

我又吊了吊我现代的书袋子：“红豆本身具有丰富的维生素和微量元素，对身体健康有很多好处。还有健胃生津、祛湿的功效，能够帮助排出体内的湿气。而薏米中含有丰富的糖类、蛋白质以及多种维生素，具有健脾祛湿、消肿利水、清热解毒等多种功能。”

张小虎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夸我，予我赞扬：“晴妹，你懂得真多，那些贵公子对你有意思，换我我也喜欢。我若是那姓尹的……”

听到“姓尹的”这三个字，原本喝粥喝得慢条斯理的我，快速喝完了粥，然后给自己套上外衣，拿上装着贺礼的篮子，急匆匆地出门了。

“虎哥，我吃饱了，粥你慢慢喝，别浪费啊！如果我回来晚了，不用等我，也不用给我留饭。”

“哎！晴妹，把这个拿上！”才走几步，张小虎就追了上来，硬给我塞了一件红色的斗篷。

我没有推脱，接过了斗篷。

因天寒江雪，路上也没有什么行人。我踏雪一路来到了一个茶馆，里头坐满了前来听说书的八旗贵族。茶馆前有几驾马车，驭马的车夫在店内伙计的指示下将马车停在了指定位置。我笑了，这不就是现代酒楼的停车场吗？我们还有地下停车场呢。

我报了姓名之后，被人引着上了二楼，在一家雅间内见到了尹世真。

“尹公子，好久不见！”

“舒姑娘果然是守时之人。”

一番客套后，我便奉上了我的礼物——他的心愿：“依公子的愿，这是我从广济寺求的。”我双手奉上一串檀木作的手串，“小女子籍籍无名，所求之物也是再普通不过了的。万望公子不要嫌弃。”

遂而，我打开了一张符纸，上面写着一句谶语：“百年浮沉境，今生知己缘。”

“此番既得姑娘作为知己，这个串珠，倒也是物尽其用，远胜过一个送给旁人当做生辰贺礼的物件。”

“今日，是尹公子生辰？”

他点头。

“那就祝尹公子福禄双全，笑口常开，生辰快乐。”

遂而，我们在茶楼里听戏。

紫禁城的第一场大雪，雪花薄薄的覆盖住红墙黛瓦，让这个世界变得庄重宁静。

茶馆生意火爆，京城里最红的说书先生坐在那里，拍了一下惊堂木。

“故事开场了！”

我于是缄默不言，只听见说书先生徐徐道来：“今儿个，咱们就继续讲讲黄二爷和妓女的故事。”

“说到这黄二爷呀，是黄老爷家中最受宠爱的儿子，自幼时便聪明绝顶，熟读四书五经，家中一众兄弟对他那个羡慕哟！那个嫉妒哟！可是任他的兄弟庶母如何羡慕嫉妒，都捍卫不了这黄二爷在家中的地位，黄二爷素来嚣张跋扈，拳打兄弟、脚踢下人……”

说到这里，在座看官一片哗然。

“黄二公子的府上妻妾成群，可是话又说回来，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这一来二去，黄二爷跟一个青楼女子有了一段露水姻缘。这故事的开头，还得是长亭外的一艘小船，二人春风一渡……”

“有倒是，佳人才子，总被棒打鸳鸯。黄老爷听说了这事，自然是气他儿子不争气，原是想杀了那个下贱胚子，结果硬是让黄二爷拿了个女囚来换这个女的，再然后……”

“哎！今日尹公子生辰，这说书先生怎么讲个这样的故事，听着真是瘆人！”我有些懊恼，“这是人家的**，**裸地说出来干嘛？红口白牙地说得跟真的一样，谁知道这是不是断章取义来的？”

尹世真问：“何为**？”

我一想，这是清朝，有些词语还没有更新，便耐着性子解释道：“隐嘛，就是隐秘；私呢，就是私事；结合起来，自然是隐秘的私事啦。”

“你这解释，倒也是简约通俗。”尹世真抿了一口茶水，“那舒姑娘觉着，这故事怎么样？”

“有些悲情！”说着，我皱了皱眉，努努嘴，摇了摇头，“其实公子应该听一些欢快的。”

“比如？”

我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很多年前的一天，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在空中飞舞着——就像今天这样的雪，王后坐在王宫之中给她未出世的女儿做针线活……”

这就是中国小孩时常听的睡前故事，《格林童话》之中的一个章节。

“那小女孩的皮肤像雪一样白净，因此又叫白雪公主……”

……

“从此，公主和王子结婚了，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然后呢？”我自以为这个故事的结局圆满了，却被尹世真一句“然后呢？”给缰在原地。

“就像那黄二爷，自认为迎娶了娇妻美妾，她们都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可没想到婚姻之中夹杂着算计。”

我一下愣住，好像确实是这样，格林童话总以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结婚了为结局，却不详细描写婚姻背后的一地鸡毛，真真是不严谨。

如此，又过去了半个时辰，我也说得口干舌燥了。

“尹公子，今日天色已晚，我想我应该回去了。”我站起身来，扶着桌子。

他笑道：“和姑娘相处，当真有趣。今日虽然没有填词作曲，姑娘的故事，亦让我耳目一新。”

“是啊，每次和尹公子相处，都觉得无比欢愉，这时间愈发觉得过得快了！”

我刚准备起身，他却问我道：“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再走？”

“不用了，今日太晚了，还是改日吧！”我摇了摇头，于是起身，“尹公子，告辞！”

我一边走，一边在心中将这个故事复盘，愈发觉得，这个说书先生说的这个人，好像就是……

我想到这里，不敢确定地摇了摇头。

可是尹公子是哪一党的官员呢？他听到这个故事，会借题发挥吗？带着这个疑惑，我回到了伯伦饭馆。

我揣着一颗忐忑的心回到房里，这样的时辰，让我这个现代人睡觉还算早，因为我们习惯了夜猫子的生活，而张小虎这样的古人睡得就比较早了，我以为他早睡了，就蹑手蹑脚地进门，可是一进来就听见了他的声音。

“晴妹，你不是说只去一会儿吗，怎么现在才回来？我差一点儿就睡着了。”他一面走过来，一面替我脱下披风。

“我不是说别等我了吗？”我小声嘟囔。

“你是我妹妹呀！我不管谁都不能不管你！”说着，指了指脸盆，“喏，洗脸水都给你打好了，姜汤也温在锅里，你喝了早些睡啊！”说罢，回了自己房间。

我盛了一碗姜汤，感动得热泪盈眶。

感觉这一章写的差不多也是伏笔吧？

以前写寺庙都写灵隐寺，这场换成北京的广济寺写一些。

写着写着，感觉文觉法师像是知道什么似的！

提点咱们晴栀呢哈哈哈。

尹公子的心愿差不多就是文觉法师的串珠吧，可以这么理解。。。

我开头的存稿修改、删减、添加，已经差不多用完了。

下次就要写跨年了。

也不知道，是该过康熙四十五年，还是二零二五年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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