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卷春庭雪 第15章 第 15 章

我们这两拨人马分头行动了。我跟着狗儿和翠儿在找到了一家尚能够借宿的客栈，而胤禛和胤祥前往扬州知府的衙门那儿。

在客栈里，我和翠儿各自去沐浴。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后，我就去找翠儿。见人推门进来，翠儿显得慌张又无措，连忙扯了浴巾白布挡在胸前。——我好像真的看到了她刚发育起来的胸脯，但是长期营养缺失的她，发育得不是很好。

我与她对视几秒，她羞得满脸通红。我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小妹妹？怎么洗这么久还不出来呢？”

“小姐……主子……”翠儿磕磕绊绊，断断续续地，不断纠正着措辞，我听着，着称呼好似在叫我。

我满脸疑云：“你干嘛这样称呼我？”

“翠儿原是卖身葬母的奴婢，若非小姐相救我，我只怕要……”她说着，哽咽了起来，“只有您尊重我，保护我，还给我娘卖了棺椁……”她从浴巾里伸出手臂，她还未穿衣，我看到了她手臂上竟是又红又肿的伤痕。

红衣女子吗？

算了，即使不是，她也挺可怜的。

“别哭了，别哭了……”我拍了拍她的背脊，她疼得浑身颤抖。

“主子小姐，翠儿不哭……”她怯生生地答我。

“你现在没衣服穿，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先穿我的吧。”我笑了笑，转身就走。

翠儿裹紧了浴巾：“谢谢主子小姐。”

不知为何，我听着这个“主子小姐”格外别扭。我回到我的房间里取了一件我穿的衣服，回到浴室给翠儿换上。她年纪本来就比我小，现在又格外瘦，我的衣服与她而言，大了一些。她换上，像一个偷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我给她擦头发，她的身子一直在抖，哪怕我不小心碰到了她的伤口，她也依然忍着不喊疼。

“我很吓人吗？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碰到你的伤口了？”我柔声问她，希望她能不这样紧张。

“翠儿一介奴婢，被主子小姐这样的人服侍，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翠儿依旧是这样唯唯诺诺的样子，想必，她在这之前吃了很多苦，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低人一等，理所当然地把我当做高她一头的小姐。

每个人都是人格独立的，不存在谁高谁一等。

可是这些思维固化的清朝人，不会这么理解。

我给她梳头发的手一顿：“翠儿，你把我当主子，是不是因为，你以为是我花钱给你葬母的？”

见翠儿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噗嗤”一声笑了：“我哪有这么多钱？真正掏银子给你买棺椁的，是那两位尹公子。”

“啊？”翠儿的表情十分疑惑。

我解释道：“就是那两位俊俏的公子哥呀！其实我也只是个小丫头，你若是真想认主子，他俩才是。”

“那两位公子，看着人都很好，只是……”翠儿一听她的“主子”不是我，居然莫名生出一股子失落，“我还是觉得小姐您更亲切。”

“这样啊……”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是啊，明明你也只是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当时居然愿意护着我，而且，尽管我在这世间如同草芥一般卑微，你也从来没有瞧不起我……”翠儿哽咽了起来，“小姐，不管你愿不愿意认我作丫头，我都会把你当小姐的。”

“这样啊。”知道她喊我“主子小姐”只是为了感恩，我这才逐渐释然，我真诚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对她说道，“可惜，我不是什么官宦人家的小姐，也没有这个富贵命留着丫鬟在我身边，你如果真的感谢我、喜欢我，就把我当姐姐吧，可别喊我‘主子’了！”

“可是……主……”翠儿有些犹豫，话未说完，便被我用食指按住了她的唇。

我道：“再这样喊我，我可要生气了嗷！”怕她不信，我故意将眉头蹙起，摆出一副“我很生气”的表情。

翠儿见我好像真的生气了，这才冒昧开口：“姐姐……”

“诶！”我这才笑着点点头，“以后，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姐姐，可千万别再喊我主子了！”翠儿亦是连连点头。

当我们都沐浴完换上干净清爽的衣服后，走出了客栈的房间。付了钱，喊老板炒几个小菜上来。刚上来了一碗饭，和一盘清炒土豆丝，我看见翠儿两眼放光，吞了吞口水，竟然连筷子都不拿，直接用手抓起这些饭菜往嘴里送。

这还真是饿虎扑食啊……

我举着筷子的手停滞住了，呆愣在原地看着她。过了几分钟，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的手被烫红了，我取来一盆凉水，让她把手伸进盆中。她脸色一红，有些歉意地看着我。

“你多久没吃东西了？”我忍不住问她。

翠儿噘了噘嘴，一双大眼向天花板上面看，似是很努力地在回想，想了很久，终于给了我一个答案：“我也记不得了。”

她的手在水里泡了片刻，我帮她擦水，她仍是用那副胆怯的神情看着我。

“姐姐，是不是嫌我弄脏了那些饭菜……”

“没有没有。”我连忙安抚翠儿，“你饿得久了，多吃一些也没什么的。但是刚出锅的菜还是比较烫，你要用筷子啊！”说着，将筷子递给了她，她这才点了点头，默默低头吃饭，吃相明显含蓄了不少。

我则在一盘默默地看着她。等她先吃吧。然后，四爷、十三爷和狗儿他们回来以后再点菜。

翠儿吃饱喝足后，舔了舔嘴上残留的油脂，然后看着我傻傻笑了，我点点头，回她一个微笑。

这时候，浑身污泥的狗儿进入这间客栈：“今天四爷布置的任务，很完美地完成了！哈哈哈哈……”看到我后，吩咐我道，“晴栀姐姐，您看我这浑身污泥的，帮我打点水洗澡吧？”他带着央求的口吻，“求你了，晴栀姐姐。”

“诶！我去我去！”我正欲起身，却见翠儿先一步起身打水，狗儿则进了浴室。

“谢谢啊，小妹子！”狗儿笑道。

这几日的相处，我也觉得狗儿也挺好相处的，他对四阿哥很忠心耿耿，至于我穿越第一天与他的冲突，不过是因为他孩子般的心性，不会多加思考，又因他“忠犬”的性子，过度护主，反而伤害了过路人。——就像门口对着过路人狂吠的狗那样。

翠儿打了热水，笑着走向那间浴室。浴室云蒸霞蔚，其间还不乏二人的说笑声。

“这死混蛋，一个破木板子就想换一个大姑娘，若不是十三爷拦着，小爷我非跟他大战三百回合不可！”对翠儿的遭遇，狗儿义愤填膺。

翠儿笑：“狗儿哥，你瞧你。十三爷也是怕你闯祸受伤嘛……”

“说起这十三爷啊，他不让我打架，可他自己动手啊，比我狠多了！”

“那是因为那位十三爷武艺高强，出手又准又狠啊！”

浴室里欢笑一团。

“翠儿，你知道那两位公子是谁吗？”狗儿向翠儿卖关子。

“谁呀！”翠儿撇撇嘴，“我猜不出，总之，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就对了！”

“翠儿，反正你无依无靠的，不如就跟着狗儿哥吧！”狗儿豪爽的笑声从浴室里传来，“狗儿哥一定给你找一个好差事，你知道咱四福晋嘛？你去她那儿做个丫头，福晋性子宽和，不会随意打骂丫头的……”

“多谢狗儿哥。”翠儿还没听懂，只是一味答谢。

“翠儿，你跟着狗儿哥，狗儿哥不会亏待你的！”

而我站在二楼俯视着客栈外的风景，窗外下着柔和的雨，街上行人来来往往，水墨图案的油纸伞在青石板上面浮动，有些往左，有些往右，似墨笔在江南烟雨的画卷之中肆意挥毫。美！很美！

等了片刻，一辆马车从巷子里缓缓前行，哒哒马蹄声传来，车夫撑了伞，从车里下来了两个气质卓绝的公子。

是他们了！

我连忙在浴室外叮嘱一声：“狗儿、翠儿，你们快些，主子们到了！”

“诶！”他们应我一声，我则匆匆冲到楼下接见他们，然后将他们带进了一件厢房里。按照他们的口味，点了几个小菜。

“看来，四爷和十三爷差事办得还算顺利！”

胤祥笑道：“我是个带兵打仗的阿哥，喜欢军令行事。这次，就让他们把我的酒令，当成军令，然后……”他是懂得如何吊我口味的，在我的期待下，他说了下去，“这次不仅喝了个痛快，还帮了四哥一个大忙！”

胤祥的脸上仍然挂着爽朗的笑容：“嘿嘿嘿！四哥！跟你办差还真是过瘾。”

胤禛只是轻轻摇着折扇，附和着胤祥点了点头。

“四哥！这次跟来帮忙的那个人……叫什么来着……”胤祥咬着唇，眼珠子转来转去的，似是在努力回想，“哦！对！是叫年羹尧！”

二人落了坐。

“我也没想到，他这次会来帮忙。”胤禛换上了一副沉思的表情，“不在我的考量之内，反倒成了意外惊喜！”

“是啊是啊！这次我们还让狗儿帮忙去闹一闹那些官员勾结的奸商，让他们掏了好多银子赈济灾民。”胤祥笑了，笑过之后，眼中好似能够喷出怒火，“那些鸟官、奸商，全都该死！钱他们拿得多，税一点也不交，将地势高的地方全都盘下来，洪水来了直接就跑，一点都不考虑这些老百姓的生活！”

“是啊！这些奸商是坏，可是纵容他们为非作歹的官员更加可恨。”我见胤禛这时候捏紧了拳头，“我生平最恨贪官污吏！恨不能将他们抽筋扒皮！”这个素日里温文尔雅的四阿哥，说出口的话居然这么恶毒，“可惜呀！他们碰上的，是以宽仁治国的皇阿玛。”

“如若是你，你打算怎样？”我试探着问。

“定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胤禛捏了捏茶盏，手上青筋暴起。

我见气氛紧张，没敢出声，倒是十三阿哥笑着打破了这愈发凝重的气氛：“四哥，别这么凶嘛，你看晴栀都被吓傻了！”

我承认，我被十三爷说对了，于是低下了头不敢看胤禛，只埋头扒了几口饭。水患灾情、处理贪污**的官员、打击官商勾结，成了这顿饭的主题。胤禛和胤祥各抒己见，终于达成一致。

喝下最后一杯酒，胤祥和胤禛几乎是同时起身。

胤禛笑着，拿着还未打开的折扇轻敲胤祥的胸脯：“十三弟，那咱们说好了，明儿一早，你去叫人，我摆酒宴！”

胤祥应了，走向卧房。

胤禛则是去见了狗儿。

夜里，我依旧给胤禛换药。他刚刚沐浴完，正需要。

我拆开纱布，看到里面伤口愈合状态，笑道：“看来，四爷的伤快好了。”

他只“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仿佛这只是一个不相关的事情。我又用郎中留下的白药粉兑水，涂抹患处。

“看来，不出半个月，四爷就要痊愈了。”

“是吗？”他好像真的很不关心。

我照常给他系带子。他缓缓开口：“是啊！这次从江南一带赶回京城，本贝勒也要回府了。”他正色看我，“你……可有去处？”

我替他阖上里衣。并没有直接回答他。

只见他继续说：“本贝勒自然是要把你送回京城的，只是离开别苑后，晴栀你可有打算？”

我有些愣，不知道他问我这些做什么：“我……自然是有去处的，不劳贝勒爷费心。”

胤禛的嘴角边忽然露出了嘲弄的笑容：“是回去继续打杂吗？”我为他穿好衣裳后，他整了整衣襟，一双眉眼正对着我，“这几日和你相处，我愈发觉得离不开你……你想，跟我一起回贝勒府吗？”

我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地给我抛出橄榄枝，心里五味杂陈。想到还在等我的张嫂他们，我有些犹豫，刚想拒绝，又听他道：“别着急拒绝。距离我回府，还有一段日子，到时候再给我答案不迟。”

“好。”我本想说，“再考虑考虑”可是话到嘴边，却什么也不会说了。

我默默走出了他的客房，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如果要完成救赎红衣女子的这个任务，我想，我应该答应四阿哥这个请求的。

此后几日，他仍如往昔般正常作息，白天与十三阿哥出门办差，晚上与我见面也并不多话。我当他是办差办得有些累了吧。

在此期间，孩子们传唱的童谣也开始被我听见。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四爷叫回话。

天不惊，地步惊，就怕四爷调回京。”

上一句是在说四爷给官员们多大的震慑力，下一句就是在说老百姓们对四爷的爱戴。

胤禛处理水患，亲力亲为。

胤禛处罚贪官污吏。

胤禛一封奏折便参了三十多名府道官员……

我听着故事，愈发觉得那个温文尔雅的四阿哥开始变得陌生起来……他看着是个文雅内敛的性子，处事风格竟是这般雷厉风行！这样的铁血手腕！

在江南的最后一晚，胤禛用过晚膳就回了厢房，对于我们之间的约定，他还是只字不提。

沐浴后，我开始收拾细软，本来也就没带多少件衣服，自然很快就收拾妥当了。可是唯独少了一样我贴身戴着的荷包。如果不在我的客房里，那必定在他那儿。因为这些日子我频繁出入的，就是这两间客房。

再我房间里搜寻无果后，我缓步轻声地来到胤禛住的那间房。

屋内烛火昏暗，倒是有洁白的月光从半敞着的窗口倾泻而入，照亮了大半间屋子。我从窗角一路搜寻，矮凳、桌案……发现光线昏暗，搜寻无果，我想要去取蜡烛，却忽然在桌脚边上借着月光看到了我的荷包！打开细查了一遍，里面的东西都在。我甚是心安，将荷包系在腰间，转身欲走，却不想，撞到了一个人怀中。我与他对视，果然是他，这间客房暂时的主人——胤禛。

他扶住我，柔声道：“来找我吗？”

“我来找东西。”我站定后撒开他的手。

“找到了吗？”

“找到了……”

当我想要离开他的房间时，他拦住了我：“明天，我们都要返回京城了。上次和你说的那件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心里还在纠结。

他替我答：“哪怕不作四贝勒府的人，你还是要跟我回去一趟的。”

“回去干吗？”我问。

“领赏赐。”他答，“这是你应得的。”

其实很想描写一下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一起办案的场景。但是感觉会写很多雍正王朝的剧情内容，感觉这样就致敬得太多了……

加上舒晴栀是个女人，不能公然出现在四阿哥和十三阿哥的案堂，也不能跟着他们去宴请官员。因为这是第一人称视角，所以四阿哥的手腕，还有如何处理之类的剧情我通过她听来的童谣、还有各方的故事来一笔带过。

那么晴栀如何去四阿哥府上呢，我们敬请期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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